碧洲成赶到家门口,望着面前恢复到正常体格的公蔺,目光呆滞,公蔺朝他大喊:“元帅——!公蔺,对不住您……”
碧洲成恍惚的走过他旁边,哑声道:“你……”
“元帅,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您的母亲,是我……”公蔺重重的将脑袋磕到了地面上,压抑的眼泪狂流,碧洲成猛然跑进了家门,看到的却是蒙着白布的双亲。
碧南嵩走到他旁边,红肿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爹娘,不在了……”
碧洲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他们跟前,扑通跪下,掀起白布,看到的是他们僵硬但还算祥和的面容。碧洲成像是忘记了呼吸,起身走出门去,公蔺还跪在地上,见碧洲成出来了,双手奉上一把刀:“元帅,您杀了我吧,是我造的孽,让我来给二老偿命。”
碧洲成几乎说不出话来:“是你……”
“公蔺受完颜斑指使,前来抓您母亲,伯母仁义,怕您受人胁迫,自缢于公蔺面前,伯父悲痛欲绝,随伯母一起去了。”
碧洲成依然重复道:“是你……”
“元帅,公蔺受您点化成才,虽是被人利用,但滔天罪恶,都是公蔺亲手犯下的,公蔺对不起您的栽培,公蔺,愿以死谢罪。”公蔺将刀横放在脖颈处,毫不犹豫的一刀切过,碧洲成被那股红色激的有了点反应,走上前去蹲下,伸出手捂着那舀舀流血的伤口,公蔺已是进气少出气多,随着呼吸,刀口撕裂般的痛,“元帅,公蔺,对不住您……”
碧洲成扶着他的身体,慢慢的变凉。一夕之间,父母,曾经的亲信,都离开了,碧洲成感受到的,却是从未有过的茫然。
其实公蔺和公裴刚被抓走时,强撑着并未失去神智,当时的药虽然狠辣,但公蔺心智顽强,生生挺了十五天都没有彻底沦为傀儡。完颜斑掐着公裴的后脖颈,近乎疯魔的笑道:“你们兄弟情深是吗?你若再抵抗,我就拧断他的脖子。”
公蔺一张嘴,从口里涌出的都是血,公裴咬着后槽牙,额上青筋毕露:“哥,别管我,我活不成了,你,想办法逃出去!”
公蔺拼尽全力却梗不断身上的锁链,亲眼看着一条钢筋从后面插到了公裴脊骨里:“真是个失败的傀儡,不如火化好了。”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夹杂着公裴惨绝人寰的哀叫声,公蔺嘶吼道,“弟弟——!”
完颜斑将公裴安置在了一个椅子里,公裴挣扎了一会儿就没了力气,一柄利刃慢慢从胸口插进了他的身体,公裴失神的望着黑咕隆咚的石墙,不断抽搐着。公蔺听到利刃摩擦血肉的声音,眼泪瞬间喷涌而出:“你把药拿给我,我喝,我愿意交出我的神智,你别再折磨我弟弟!”
完颜斑恶劣的笑道:“我给过你机会了。”
“哥——!元帅教我们的道理,你都丢了吗!身为元国子民,为国为民,肝脑涂地,宁愿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能向恶人屈服!”
完颜斑的鼻尖发出了一丝不屑的嗤笑,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火折子,慢慢吹着了,点燃了公裴的衣服,公蔺使出浑身力气在挣扎:“弟弟——!”
“啊……”被火烧到肉的滋味痛不欲生,公蔺绝望的惨叫一声,“只要放过我弟弟,我什么都答应——!”
完颜斑似笑非笑的斜睨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水缸里打了一桶水浇到了公裴身上,被烧到的血肉黏答答的跟衣服粘在一起,完颜斑拿过了两个小药瓶,一个药瓶喂给了尚且还有一口气的公裴,一个药瓶喂给了公蔺。
公裴在他背过身去之后,偷偷混着鲜血吐出了几口。
“看来,在你心里,元国还不如你弟弟重要,我以元国威胁,你无动于衷,我以令弟要挟,你就屈服了。”完颜斑目光里还夹带着几分落寞。
公裴趁着完颜斑不注意,逃出去了,公蔺失去神智之前,眼前浮现出模糊的幻影:“啊,弟弟……”
完颜斑脸上露出恶劣的笑意:“弟弟,弟弟,你都成为一具傀儡了,还不忘念着你的弟弟!”公蔺的黑眼珠慢慢变得发灰,然后逐渐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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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碧洲成有一下没一下的喂着楠楠吃饭,喂到嘴边就吃,不喂也不闹,只是孩子虽小,看到小叔茫然无措的样子心里也挺难受的,他费力的捏起一块藕片,喂到碧洲成嘴边:“小叔,楠楠吃饭,你也吃。”
碧洲成微微张嘴,楠楠把藕片塞到他嘴里,他略嚼两下就咽了下去,喂完孩子吃饭,他又回到了灵堂,迷茫的看着屋梁上悬挂着的白布白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跪着烧纸钱。
林聪和薛昂在院子里倚着海棠树喝酒,柒休觐一直落寞的看着地面,林聪问道:“前几天你回家了?怎么了?家里都还好吧?”
柒休觐脸色变了变,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你走的那么急,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柒休觐沉默了一会儿,黯然道:“是我娘,她瘫痪了。”
林聪倒吸一口冷气:“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还有办法可以治吗?”
“刚瘫痪,可以治是可以治,但是需要很多钱。”说到这儿她的神色更黯淡了。
“需要多少钱?我先拿给你。”
林聪的话说的一点犹豫都没有,柒休觐惊讶之余还有些羡慕。
“我欠你的一万两还没还,怎么能再借。”
林聪无语的翻了白眼:“我又不是缺这点银子的人,我们好歹也认识七年了,你又不是会赖账的人,能不能别跟我那么见外?”
薛昂也开口道:“休觐,聪说的没错,人命关天,你还是救治母亲要紧。”
柒休觐想了想,现在的局面确实只能借钱了,她没多推辞就应承下了:“谢谢你帮我。”
林聪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肩膀:“行了,别总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我这就去让我的手下把钱给你家里寄过去。”
是啊,一万两对他们这种富商公子来说,什么都不算,可对普通人来说,有些人哪怕一辈子,也挣不了一万两,压力如何能不大。
碧洲成一直在地上跪着,膝盖早已肿胀发紫了,可他就像是没有感觉,清廉想往他膝盖下放个蒲团,尝试了几次却都无果。顾琼拉住清廉,微微摇了摇头,就让元帅尽一尽他作为儿子的心意吧。
到了晚上俞瑛过来劝说:“休觐,晚上了,冷了,我给你准备了厢房,你先去休息吧。”
柒休觐哑着嗓子说道:“谢谢嫂子,我是有点冷,麻烦嫂子帮我和元帅拿件外衣吧。”
俞瑛劝道:“你去休息吧,晚上会冻坏的。”
柒休觐哀求的望着她:“你就让我陪陪他吧,再多留两个人在这儿,免得被人说闲话。”
俞瑛叹了口气,出去拿了两件大氅过来,柒休觐穿上一件,另一件给碧洲成结结实实的披上了。
一起留下来的还有两个小丫头,据说,那天晚上没有一个人说话,柒休觐就跟碧洲成一起烧纸,一张一张,烧到天亮。地面坚硬,柒休觐跪一会儿就觉得膝盖疼得要跪不住了,碧洲成跪了好几天,却好像根本感受不到疼痛。柒休觐伸手摸了摸他的膝盖,早已肿的不成样子了,她默默的收回手,继续跪在他旁边。
翌日他们抬了棺材,要下葬了,碧洲成强睁着乌青的眼帘,看他们一铁锹一铁锹的往里填土,旁边人都在哭,真心难过的,假意做样子的都在哭,只有他始终低垂着眼眸,一声都不吐露。
终于在埋好之后,邻居亲戚的都走了,军营中还有军务需要处理,离不开人,军营的兄弟们也三三两两的告别,就要回去忙公务去了。
仲萧心酸的搂了碧洲成好一会儿,脑袋抵着脑袋,对他交代了一堆的话,又反复交代碧南嵩看紧着他点儿,清廉顾琼薛昂林聪他们也跟碧洲成告别,要回军营忙军务了,要他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小洲,回去吧。”碧南嵩抱着碧楠英,对碧洲成说道,柒休觐回头对碧南嵩道,“兄长带着孩子先回去吧,元帅有我看着,出不了事。”
碧南嵩他们只能先回去了。
敲锣打鼓的声音远去了半个时辰,他像是才晃过神来,茫然的四处去看,地上都是撒落的纸钱和放完鞭炮剩下的狼藉,碧洲成用手摸了摸面前的坟头,触手冰凉,他突然抱紧了头,整个人都蜷缩起来,艰难的呻吟着,像是喘不过气。
柒休觐被他吓得直哭:“元帅,元帅,没事,没事的,没事了……”
碧洲成满脑子都是他回到家里时,屋梁上挂满的白布,和爹娘已经僵硬的尸身,和俞瑛捂着嘴边哭边说的话:“爹娘临走前一天还在念叨你呢,说他们想儿子了,他们挂念你啊,不知道你今年过完年能不能抽空回来,娘让我陪着去街上买了一大包吃的,让给你寄过去,还没来得及……给你,爹娘就……”
碧洲成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喉咙里发出压抑至极的惶恐的悲鸣声。
“元帅,没事的,没事的……”柒休觐紧紧地抱着他,碧洲成终于流下了一行清泪,很多行泪,他愧疚的跪在地上,脑袋死死抵着地面,一下一下重重的磕头,他的眼泪汇聚成水汪,打湿了地面。
柒休觐向来不会安慰人,此时只能陪着他一起哭。
“嫂子说,伯父伯母走的时候是没有痛苦的走的,他们没有受什么罪,不痛的。”
“小洲这么厉害,在外面肝脑涂地,保家卫国,为元国培养出那么多优秀的人才,是他们二老的骄傲,伯父伯母是没有遗憾的离开的,他们去另一个世界依然正常的生活,我们总有一天会再相见的。”
柒休觐心痛的跟他一起抱头痛哭:“元帅,你还有我们,我们永远都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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