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柒休觐回到营里,去碧洲成帐里却没看到他人,问了他的亲卫才知道他家里出事了,他爹娘恐怕不行了,碧洲成接到家书就迅速的将军务都安排好,然后赶回家去,希望能见爹娘最后一面。
欧阳谦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风声,柒休觐出营的路上被他给堵着了,当即便提防的环视了一下四周。
“我听说了娘的事,急忙赶回来了,小七,娘她还好吗?”
柒休觐黯然摇头:“不好。”随后又凌厉的看向他,“你监视我?”
“是。”欧阳谦大方的承认了,上前一步,迫切的道,“小七,娘的病情刚刚发现,及时治疗的话,还有治愈的可能。”
柒休觐眼前一亮:“你,你有办法?”
“我认识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她治疗瘫痪的病症很有经验,可以让她去帮娘治疗。”
柒休觐低下头去沉思了一会儿,脑子却犹如一团乱麻,欧阳谦上前扳住她的双肩:“小七,娘的病情不能再拖了,与其让你盲目的去找大夫,不如让我来安排,你的月俸就那么多,忙活一天也不够娘喝一顿药的,豫州也没有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你不想让娘早日康复吗?就算真的不能完全治好,最起码可以让她少吃很多苦,她都这把年纪了,身体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柒休觐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肯帮自己的忙,肯定是有条件的,她猜无外乎就是想让自己成为他后宫中的一员。
“条件?”
“回到我身边。”
果然。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也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别再来找我。”
欧阳谦抓着她的胳膊:“你着急去哪儿?”
柒休觐怅然道:“我听说元帅的爹娘恐怕不行了,元帅赶回去希望见两位老人家最后一面,几年前我随元帅回过一次家,两位老人家都特别好,他们……”柒休觐咽下了一口涌上来的酸气,激的眼底多了一丝涟漪,“元帅他……”
“什么?”欧阳谦刚从九竹洲回来,还没听说这件事,当下心底震了一下,低声道,“我跟你一起去,元帅为元国建功立业,辛苦多年,他父母如果……要去拜祭一下的。”
柒休觐警告道:“这次去元帅家里,是为了伯父伯母的事,元帅最是重情,我此番前去是为了陪伴他,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插手,不要多嘴。在这种节骨眼上,你别再说一句惹他心烦的话,我们之间的破事,你不要再提,不然我饶不了你。”
欧阳谦耷拉着眉毛:“这还要你交代吗?我不是不知好歹、不分场合、乱闹一气的人。走吧,赤云比你的马跑得快。”
等到了碧洲成家里,已经过去了五天半,在马上颠簸了几天,大腿根都麻得没感觉了,柒休觐从马上下来,腿几乎都快站不直了。
柒休觐远远的看到门头挂着的白布,进进出出的拜祭的人们,有些人抹着眼泪进去,有些人哀叹着出来,眼神空茫的老人,懵懂无知玩耍的孩童,迎来送往的宾客,吵吵闹闹的,柒休觐却仿佛耳鸣了一般,什么都听不到。想起那温柔慈祥的老人,突然眼眶一热,强撑着走过去,门口迎客的小厮问道:“你是?”
柒休觐嗓子哑了一下,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续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元帅的下属,想去拜祭一下伯父伯母。”
走进了家门,以往生机勃勃的花花草草,现在看来已经有些枯萎了,柒休觐望着走廊上的葡萄藤,阳光从树叶上照射下来,斑驳的落在人身上,突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她感受到了曾经鲜活的生命,在转瞬间消失不见了。
走到大堂,她看到了他,和很多熟悉的面孔,仲萧、清廉、顾琼、林聪、薛昂,以及碧洲成手下的亲信军官,都在他身旁或身后跪着。他麻木的听着那些人的劝告,脸上却连一滴眼泪也没有,看起来有点冷血,又好像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柒休觐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几步跑过去,却在大堂停了脚步,向他的亡父亡母行了一礼,欧阳谦陪她一起上了香。
他们要起身见礼,欧阳谦忙伸手道:“这种时候,请各位不要拘礼了。”他们才又跪到地上。
碧南嵩他们看到她来,碰了碰他:“小洲,谦王殿下和休觐来了。”
碧洲成没应声,继续往盆里烧纸钱,柒休觐朝他们颔了颔首,走到他旁边跪下,手掌摸上他的后背,嘴唇不断哆嗦着:“元帅……”
碧洲成一直沉浸在烧纸里面,碧南嵩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小洲这样好久了,他心里恐怕还没接受爹娘已经走了的事实,精神恍惚,也不肯睡觉,就这样不分白天黑夜的烧纸钱。”
欧阳谦蹲到碧洲成对面:“元帅,节哀顺变。”碧洲成毫无反应,仲萧低声道,“现在谁跟他说话,他都没反应的。”
欧阳谦走到他们身后站着,碧南嵩要给他搬椅子过来,欧阳谦制止了他:“请让子逸尽一尽自己的心意吧。”
柒休觐跟他一起烧纸,替他回礼,元臻风尘仆仆的赶来拜祭,在别人要下跪迎接之时,元臻示意不要张扬,免了所有人的礼数,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上了香,灵堂里的人纷纷站起拱手道:“末将、草民见过皇上。”
“免礼。”元臻蹲到碧洲成跟前,看着这个比自己年小几岁的护国元帅,无知无觉的往盆里放一张又一张的纸,他的手搭上了碧洲成的肩,眼底一片血红,“元帅,节哀顺变。”
碧洲成迷惘的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根本没认出来眼前的人,低垂下眼眸继续烧纸。碧南嵩躬身道:“皇上,小洲伤心过度,若有失礼之处,请皇上海涵。”
元臻点了点头示意无碍,扭头看了一眼棺材,来的路上他听说了碧老爷碧夫人的死因,又看了周围哀哀戚戚的人们,想起自己年少时爹娘离世的情景,一时间感同身受,只觉心中沉重不已。
“义父。”欧阳谦走到元臻跟前,元臻望着碧洲成失魂落魄的样子,认识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想必是爹娘故去给了他太大的打击。
“元帅的爹娘皆是大义之人。”元臻伤感的看着那两具棺材,“朕感念元帅数十年为国为民,殚精竭虑,感佩二老风骨,特追封碧老爷太傅衔,碧夫人为正一品诰命夫人,以皇族最高礼仪下葬。”
碧南嵩等人磕头谢恩:“多谢皇上恩典。”
元臻从未见过碧洲成这副模样,心痛不已,揽着碧洲成的肩,抑制着声音的颤抖:“元帅请节哀,保重身体。”
中午吃饭的时候,仲萧他们叫着柒休觐一起,柒休觐不肯:“你们去吃吧,我要陪着他。”
仲萧拉着她:“小洲这样都好久了,现在这种状况,每个人顾好自身才是最重要的,去吃饭吧。”
柒休觐摇头:“我要陪着他。”
他们叹了口气,出去吃饭了,碧南嵩抱着小儿子碧楠英走到他们跟前,碧楠英扯着碧洲成的衣服:“小叔,去吃饭啦,楠楠饿啦~”
碧洲成恍惚的看向一边,好久才反应过来:“孩子饿了,你抱他去吃饭啊。”
碧南嵩将孩子递到他手边:“楠楠想让你喂。”
碧洲成木讷的接过孩子,“喂,喂什么?”
碧南嵩看着弟弟这副模样心中简直比刀割还难受,他轻轻揽住碧洲成,哽咽道:“弟弟,爹娘故去了,哥哥还在,哥哥会替爹娘守护着你的,你快点好起来。”
俞瑛和碧桐嗣在门外站着,碧桐嗣难过的道:“娘,我不想让小叔那么难过。”
俞瑛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嗣儿去叫小叔来吃饭吧。”
“好。”
碧桐嗣大步走到他们面前,先是叫了一句:“柒姐姐。”然后拍了拍碧南嵩的后背,碧南嵩松开手,碧桐嗣拉着碧洲成的衣袖,“小叔,楠楠都饿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碧洲成反应了一下,才说道:“哦,好。”
碧南嵩跟柒休觐走在后面,说道:“休觐,你大老远赶来也饿了吧,去吃点东西。”
柒休觐担心的看着碧洲成有些摇摇欲坠的背影:“元帅这样几日了?”
碧南嵩颤抖着喘息:“六天了。”
“他,赶上见伯父伯母最后一面了吗?”
碧南嵩痛苦的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爹娘故去的第二天他才赶到,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柒休觐泪眼朦胧的望着那个抱着孩子踉跄走着的背影,曾经那么伟岸笔直,如今却佝偻的不成样子。
“他,有悔,三十年了,一直在外奔波,最怕的就是家里出什么事不能及时赶回来。小洲手下曾经的将军,公蔺,几日前突然来袭,娘被他抓住,要带去西麟,娘知道西麟一定会用她来威胁小洲,她不愿小洲为难,自缢了。她临去前还念叨了他好久,放心不下,说不知道小洲今年能不能得空回来一趟,她想儿子了,爹怕娘在底下受欺负,看到娘的尸身,也跟着一块去了。”
柒休觐强忍着眼泪,却是无用,豆大的泪珠从脸上滑下,安慰的顺了顺他的背。
“后来不知怎么,公蔺忽然狂性大发,看起来痛苦万分,良久才安静下来,跪在我们家门前,直到小洲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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