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觐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就连哭都怕会引起动静,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她从门缝往外看,时不时哪个角落里就冒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想自己跑出去,可那些人的脸,让她死活都不敢出去,急得直跳脚。
突然视线里出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柒休觐看到了碧洲成林聪薛昂他们,当即立马打开门跑到他旁边,一手抱着碧洲成的胳膊,一手捂着嘴压抑着哭腔:“元帅!我要出去,怎么出去……”
林聪和薛昂都吓了一跳,纷纷问道:“休觐,你怎么了?”
碧洲成看了一圈四周的人,非富即贵,心里猜到她有可能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一些人,跟林聪和薛昂说道:“我先送休觐回家,等过会儿我再来,你们先去通知谦帅一声,就说休觐身体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家了,别回头让他找不着人,着急。”
林聪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连忙点头:“你快送她回去吧。”
出去的一路上柒休觐一直惊恐的搂着他的胳膊,脸都埋在了他身上,不敢示人,碧洲成安抚道:“休觐,别紧张,没事的,有我在呢,他们认不出你,你也当没看见他们,把目光只留在我身上,好吗?”
一双泪眼从他身上抬起来,只看着他,碧洲成看到她脆弱委屈的眼神,感觉心灵都被击中了,他喜欢看到柒休觐这样毫不掩饰的依赖自己的样子,喜欢看她跟对待别人不一样的态度,那会给他一种错觉,就好像他被柒休觐需要着。
林聪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被人缠着喝酒,他走过去拽了他一把,欧阳谦才终于歇了口气,他们看到林聪薛昂二人,又来了兴趣:“哎哟,林少爷和薛少爷,你们也来了,来来来,快喝一杯,我们玩的正起兴呢。”
薛昂首先凭着一己之力拦住了他们,林聪小声跟欧阳谦报备道:“谦帅,我们刚来的时候碰着休觐了,休觐看起来很不好,元帅先送她回家了,让我跟您说一声。”
欧阳谦点点头:“我知道了。”
景鸿迟疑的问道:“公子,咱们回吗?”
欧阳谦睨着他们玩得醉生梦死的德行,想起刚刚这些人灌自己酒的模样,暗道这些人还真是难缠,道:“你在这儿,我先回去,我不看她一眼不放心。”
“好,回头重要的信息我会转达给您。”
碧洲成问她要回哪儿,她说要回家,回自己的家,碧洲成就叫马夫赶车去了她家。等空气终于安静下来,碧洲成看到了自己袍子上一大片的鼻涕泡,摸了摸她的脑袋,柒休觐眼泪鼻涕全都蹭到了脸上,看起来又脏又可怜。
“他们……为什么还活着……”柒休觐惶恐的直哆嗦,“义父不是已经下令处死了他们吗?为什么他们还活着……”
“你看到的……”碧洲成想问她是不是看到了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但转念一想何必多此一问,必定是这样。碧洲成低喘一口气,“休觐,他们可能用了一些手段,避过了死刑,你一向不喜热闹,几年来你这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吓着你了。”
柒休觐咬牙切齿,却因为胆怯而上下牙直打架:“那些人渣,为什么还能活着……”
“好了,不怕,你冷静一下,平复一下情绪。”
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下来,柒休觐发出悲伤的控诉:“老天爷为什么不能开开眼啊……”
“休觐,你别这样。”碧洲成握住她的手,“公道会来的,早晚而已。”
回到家了,柒休觐脱掉外衣,碧洲成打水给她擦了把脸,就安顿她进了被窝。她蒙在被窝里,整个过程中她都一直握着碧洲成的胳膊不撒手,还时不时的深深的抽搐一声,碧洲成给她擦掉眼泪和鼻涕,知道她是太缺乏安全感了,想安慰她睡着了再走,拍着被子哄了好一会儿,感觉她呼吸已经平稳下来了,准备拿开她的手要走,柒休觐却又睁开了眼睛,呜咽的哭:“你别走……”
碧洲成只好又坐下了:“休觐,看着我。”柒休觐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没事了,你已经到家了,你很安全,现在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我不走,我就在这儿守着你,我保证等你睡醒了,我还在。”
“嗯。”柒休觐又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又睁开了眼睛,小声嘟囔着,“你要是嫌无聊,那里有书,你拿几本来看……”
“没事,我看着你睡,闭上眼睛。”
柒休觐委屈的跟鼻涕虫似的,情绪一旦有剧烈的起伏,总是很容易疲倦,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碧洲成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很累,被她抱着的那条胳膊早就发麻了,他想抽出手来,柒休觐睡梦中也惶恐不安,发出短暂的一声惊呼,立马又给他抱紧了,碧洲成怕把她弄醒了,只好忍着难受继续坐着。
碧洲成一直注视着她,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柒休觐就仿佛被梦靥缠住了,身体在被窝里扭了扭,双腿和身体蜷缩在一起,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出来,碧洲成晃了晃她:“休觐?你做噩梦了?”柒休觐却因为精神过度疲累而醒不过来,过一会儿就又安静了,碧洲成拿出手帕轻轻给她擦拭掉鼻涕,柒休觐突然梦呓道,“元帅……”
“什么?”碧洲成竖起耳朵贴了过去,“休觐,你说什么?”
“元帅……爹爹……”
碧洲成沉默良久,将她蹭乱了的头发掖到耳后:“爹爹在呢,休觐乖乖睡吧。”
门被打开了,欧阳谦大步跨了进来,碧洲成看了看柒休觐还搂着的自己的胳膊,有点尴尬,伸出手发出‘嘘’的一声,示意欧阳谦别说话:“她刚睡着,还没睡安稳。”
欧阳谦走到床前,朝碧洲成拱手道:“多谢元帅送内子回来。”
碧洲成垂了垂眼帘,应道:“应该的。”
“元帅先去赴局,子逸随后就来。”
碧洲成小心的抽出自己的胳膊,手掌安抚的在她胸口拍了拍,然后起身拱手告辞。
柒休觐醒来看到欧阳谦在自己床前坐着,一时惊疑:“谦帅?你,你怎么在我家?”
“小七,你好点了吗?”欧阳谦把她扶坐起来,柒休觐低垂下眼眸,“我没事。”
“今日宴会上,你到底怎么了?”欧阳谦递给她一杯温水,柒休觐喝了,抿了抿唇,“没什么,就是不习惯参加这样的宴会,不自在。”
“只是这样而已?”
“对,多谢谦帅关心。”
“你到什么时候才肯对我说实话……”欧阳谦憋闷不已,“我又不会害你,我想知道你在怕什么。”
柒休觐善意的笑笑:“真的没事,你不必担心我,这两年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可能是因为忘记吃药的缘故。”
“吃药?你身体怎么了?哪里不好?”
“带兵管人,压力比较大,我能力一般,所以比较吃力。”
欧阳谦沉默了一会儿,总觉得她说的还不是实情:“不然你就止步于此吧,透支身体去带兵,于人于己都不利。”
柒休觐抿嘴笑道:“我差不多也就能坐到这个位置了,能力有限,没得升了,多谢谦帅挂心了。”
欧阳谦应了一声,却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柒休觐刚睡醒,身上没有那么多棱角:“谦帅你看,我们这样相处不是挺好的?毕竟都是为国效力,哪来那么多敌意对着自己人?这次是我忘记吃药,等下次还有这种机会,希望谦帅还能带上我,我也希望能为定国安邦出一份力。”
“嗯。”
“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敢妄留谦帅,多谢看护之情,他日定当图报。”柒休觐冲他拱了拱手,欧阳谦站起身,眼底瞧不清情绪,“那你,好好休息。”
第二天柒休觐忙里偷闲出去吃了个饭,没想到听到隔壁桌有人骂骂咧咧的,哧溜了几口面,竖着耳朵搁那儿听。
“长得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娶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那你要是想让娘家帮衬你,一开始就别去娶人家平民啊,再说了,你要再娶一个没人好反对,男人嘛,只要有钱,三妻四妾还不是正常事?但你娶了漂亮的,就把糟糠之妻踹了,真是让我来气。”
柒休觐大口吃着饭,心里直乐呵,没想到出来吃个饭还能听上几件稀罕事,果真人如果不深入了解,看到的都只是表象罢了。
“有钱人不都这么王八蛋么?咱们听个乐呵也就成了。”
“我就是气不过,人家苦等了你这么多年,大好的青春年华都浪费在你身上了,你一露头找漂亮小姑娘去了,而且背地里啊,还不知道做过多少龌龊事呢,都是咱们不知道的,这样的人,凭什么天下间的好处都被他占去了?”
“谁说不是呢,男人再娶妻很容易,女人出过阁,想再嫁可就难咯,她年纪也挺大的了,真不知道还能找到什么样儿的,今早我家婆娘还跟我念叨呢,虽然素不相识,也不希望这小女子守一辈子活寡不是。”
“唉,可惜咱们局外人只能这么发发牢骚了,人家该怎么逍遥快活照样如旧。”
“呵,这些有钱有势的官宦子弟,从来不拿我们平民当回事,你看什么腌臜东西不是从他们手里传出来的。”
“人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踹了一个原配算什么,他就是想要天花儿,都有人奉承着给他送来。”
“怪他投胎到了一个好人家吧,做的什么事都能被掩盖,我也不是为别的,就是为那原配妻子感到悲哀,人心啊,说来是最难得的东西,可怎么也有被践踏到这种地步的时候。”
“就他这样的,也配统领军营?碧洲成元帅,仲萧元帅,这两个元国副帅,哪个不比他对元国尽职尽责?人家两位是多年刀上舔血走过来的,他呢?空降到军营,还直接从教头一跃成了元帅,地位在碧洲成和仲萧之上,哼,就是个油头粉面的娘娘腔,凭着自己是太子爷罢了,要我说,军营里未必有服气他的。”
柒休觐听起来一愣,这说的不是欧阳谦吗?那……那个他们口中可怜兮兮的原配,是自己?
“谁让人家有后台呢,爹是当今皇上,光这一点,就足够了。”
“他品行不正,根本不配统领军营,要他去带兵打仗,元国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个弟兄!”
“真不是东西。”
欧阳谦整日里为国奔波操劳,柒休觐也不愿外人如此说道他,忍不住插嘴:“其实啊,你们不知道实情的,其中原委外人哪里清楚,再说了,他正忙着打仗呢,你们就别在背后说他坏话了,这样不好……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嘛,你们别骂了。”
他们几人看了一眼她身上的军装,又看了看她的长相,彼此对视了一眼,柒休觐后知后觉自己还穿着军装呢,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放下碎银子就走了。
他们几个望着她的背影,脸上异常精彩:“她不会就是……”
“她不会把咱们说的话告诉谦王吧?”
“你刚刚骂啥了?”
他们也匆忙起身,付了钱,灰溜溜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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