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臻还在想着欧阳谦的腿该怎么办,如果他瘸了,他以后该怎么活下去?他才不到二十岁的年纪,风华正茂,他心思这样敏感,腿断了的打击对他来说该有多么煎熬?不管怎么说,都要给他把腿治好,不能让他小小年纪,身体就有了缺陷。
明知道鬼酆还在附近,还没有远去,这小畜生还要到处跑,如果他不出门,也就不会遇到鬼酆,不会平白无故受了这么多伤,整个身子都快被砍成好几半,都是他不老实,永远不知道消停,才惹来的这些杀身之祸!
想着想着元臻就恨不得把欧阳谦扯起来痛打一顿,打的他死去活来,看看他是不是就能听自己的话了!可是看到床上的欧阳谦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的起了皮,憔悴的模样让元臻都快心疼死了,哪里还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
元臻轻轻的把他的腰抬起来,掀起中衣一看,果然腰际上有两个微不可见的针孔,元臻直觉这两个针孔跟尤容有关。
尤晟听尤容说了这件事,也赶来他房间问候:“听闻令郎身受重伤,怎么伤成这副模样了?”尤晟看到欧阳谦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若不是微弱的呼吸起伏,他还以为是个死人。尤晟这个人,他没有的好东西,如果别人有的也失去了,他心里会比较平衡,当下其实还挺希望欧阳谦就此醒不过来的。
元臻敷衍道:“多亏了尤容太子将我家谦儿送回来,否则,他这一条小命恐怕就要交代出去了。”
“找大夫看了么?”
“已经看过了,待谦儿康复后一定当面谢过太子。”
尤晟大抵是瞧见元臻根本没有想搭话的意思,话说到了,表情却始终冷漠,想来欧阳谦这次重伤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尤晟悄悄瞅了瞅欧阳谦的脸色,眼神又瞥向被褥严严实实包裹住的身体,听尤容说他身上被砍了十几刀,一条腿还被烧焦了,看来不死也得丢了大半条命,如果他真的成了个残废,照着元臻的性子也不会继续养着他,那样他就不会心里不平衡了,总记惦着他有好的帮手而自己没有。
欧阳谦醒来只感觉自己浑身都被大卸八块一样疼,尤其是自己的右腿,火烧火燎的疼,轻轻呻吟了一声,微微皱着眉头望向一边。元臻在床前守着,正想事情想的出神,欧阳谦一动元臻就马上按住他的头不让他动:“谦儿,别动,你的腿还伤着。”欧阳谦看到元臻发乌的眼圈,忍住自己身体疼痛带来的强烈不适,低下头道,“义父,对不起,又让您担心了。”
元臻端来一碗水喂给他:“告诉我怎么回事。”
欧阳谦把事情的原委都跟元臻一字不落的说清楚了,元臻冷着一张脸,果然猫腻。谦儿救了尤容的性命,尤容竟然只字不提,还有他跟那个男人明显是臣服于同一个人的,而那个人,跟鬼酆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真是不能小看了这个尤容,表面柔弱,心思这么阴沉。
“或许他是不想多事,才没有说吧,况且我也不算救了他,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元臻沉着脸不说话,欧阳谦看元臻脸色特别差,摸了一下痛的揪心的腿,其实他心知肚明义父在气什么,可是现在浑身疼的要死要活的,哪还有力气想其他的事。
元臻恨铁不成钢的压低声音道:“欧阳谦,你就不怕你会死么?谁让你去多管闲事的?会两招功夫就能耐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充当什么救世主?感觉到身体不对劲还不知道回来?一个劲儿的在那儿逞什么英雄?”
压抑的吼声传入了欧阳谦的耳中,发红的眼圈也映入了欧阳谦的眼中。
“他们谈话中提到了元国的字眼,我不能不去看看……”欧阳谦下意识的低着头小声辩解,到后面声音慢慢小了下去,也不狡辩了,直接认罪伏法,“对不起……”
元臻的手轻轻放到了盖着他腿的被褥上,拼命压制的哽咽声还是全部传入欧阳谦的耳朵:“小畜生,你就不知道疼吗……总是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你以为你是铜墙铁壁吗?你保护别人保护的好,你自己要是不慎死了,谁又来把命还给你?”
元臻一直看着他,欧阳谦发现不论什么时候醒来,他都醒着,虽然看起来很困倦,却从没见过他闭眼,只要自己一醒来,他就马上问自己是不是饿了,是不是要喝水,是不是要如厕。
欧阳谦哪里禁得住他这样,让他去休息他又不肯,自己有点动静他就会醒来。半夜欧阳谦没睡着,只是想翻个身,就听到元臻坐起身的声音,欧阳谦一愣,就看到元臻把自己被子又掖了掖,一点风都不会跑进来。突然间他的鼻子有点酸,眼睛也一直在发酸,他伸出手拉住元臻想坐回去的手,低声道:“义父上床睡一会儿。”
“不行,我不小心会碰到你的伤口。”
“您需要休息。”欧阳谦又道。
元臻只得小心的上床,尽量不碰到他的下身,:“腿还疼的很么?是不是很难睡着?”
“很疼很疼……比您的家法疼多了……”
元臻拍拍他的头:“都快二十岁的人了,明明在外面伸张自如,在我面前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呢,老是这么撒娇,我看阿若一个女孩子都没你娇气。”
本是一句宠溺打趣的话,却听得欧阳谦自惭形秽的扯了扯嘴角:“是……郡主比较好……是谦儿不懂事,老是这么不分尊卑,让义父为难……”没由来的委屈把他淹没,他往里睡了睡,带着重重的鼻音说道,“您回您的房间去睡吧,谦儿已经没事了。”
元臻愣神了,心想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吗?可见他哭的抽抽搭搭,忙撑起身子把他的脸掰过来问道:“你怎么了?”
“谦儿保护义父的利益是天经地义的,可是谦儿不该总是想在受伤之后得到义父疼惜,义父不用管我,是谦儿擅自逾矩,心存妄念……”他渴望元臻的宠爱,渴望他的怀抱,渴望他的区别对待,渴望他对自己好,可是一旦内心的渴望被满足,他下一次就会想得到更多的爱。可是皇帝就是皇帝,平民就是平民,自己跟他的皇室亲人比,终究是没有可比性的,他无意识的跟义父亲昵,只会让他自惭形秽。
元臻沉默了,眼睛没有焦点的看着欧阳谦又委屈又孤独的样子,他为元国殚精竭虑,为百姓谋取福利,为朝政擢选忠臣,为军营训练良兵,已经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事,甚至在他重伤至此的时候,贪恋的也只是自己的一句肯定,就可以一个人咬碎了牙齿撑过所有的疼痛,他图的回报,仅仅是自己真心的关爱,再无其他。这个孩子,记恩不记仇,只要自己能对他好一点,他能记一辈子,而自己施与他的所有打骂责罚,他全都抛诸脑后,手里攥紧的都是自己对他好的时候。
元臻把他的脑袋箍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以后不许自惭形秽,你是义父最珍贵的孩子。”
孤时和几个太医纷纷从宫中赶来给他治疗腿伤,欧阳谦疼的受不了浑身都在拒绝治疗,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连孤时也没有办法。他们都知道平时给欧阳谦看病看伤的时候,他再痛都会忍着,从来没有过这样剧烈反抗的时候,想必真是疼到极处了,实在忍不了了。
“唔……”欧阳谦泪眼朦胧的伏在元臻肩上,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哽咽的哭,“义父,我疼……我不想治了……好疼啊……就让我当个瘸子吧……”
“你还那么小,要为以后做打算。”鬼酆打在他身上的这一掌毒气非常的重,被灼伤的程度远远超过了元臻的想象,元臻心里恨不得把鬼酆撕成碎片。
因着孤时他们也没有办法,元臻迫不得已只能修书一封让龙庭去找萧闻,他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的,龙庭费了好些力气才找到他,整张小脸黑漆漆的,还吓了萧闻一大跳,酒壶都顾不得塞进嘴里了,上下指着他:“你这怎么了是?”
“萧叔!”龙庭急的眼泪都涌出来了,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跑,“老谦都快没命了,您快跟我去救他……”
“什么什么?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怎么个情况。”萧闻按住他不让他躁动,龙庭才化繁为简把这件事跟萧闻说了,萧闻脸色沉了下来,进屋里提了一个药材包就跟龙庭走了。
到了地方,元臻来不及跟萧闻寒暄,对龙庭道:“辛苦了。”龙庭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乖乖的站在一边,等候吩咐。
萧闻将他身上包扎的绷带解开,看了下他的伤口,懊恼的骂了元臻一句:“不会治就不要治!你看都给他捂发炎了!”元臻垂着脑袋没说话,萧闻又解开绑着他腿的绷带,只看了一眼表情就变了,跟这条腿伤相比,那些砍伤简直是如同牛毛。
萧闻仔细查看了他的腿伤,发现不是一般的被火灼伤,还有着很严重的毒素,所以平常的那些太医和大夫根本治不好他的腿。萧闻先是用带来的草药煎了药材,把他的腿给他清洗一遍,淋上去的时候,嘶嘶冒着白烟,咕噜咕噜的跟水开了似的,欧阳谦自然就痛醒了,双手猛然攥紧被单,睁开眼睛,看到萧闻在这,下意识的喊了句:“疼……”
萧闻翻着眼皮看了他一眼:“疼不死,忍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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