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时间五点五十六分,自巴黎飞往东京的航班即将抵达。彼时机舱内熄着灯,只有第三排靠窗角落的照明灯依然亮着微弱的灯光,给予这片漆黑一丝空间感。
深色的发丝垂落,与肩上的毛毯融为一体,少女微微侧头,望向机窗外那片漆黑。这是日出前最后的静默,等待着那一点光将这片黑暗打破。
银白的机翼划过大朵大朵香缇奶油般的蓬密云团,留下一道蛋白色拖尾。清晨半椭圆的暖光撕开黛蓝的天空,一抹修长的蓝弧显现出来,勾勒出苍穹的轮廓。
像融化的琥珀糖,金黄与玫红交织,晕染了蓝弧的边缘。仿佛一条分割线,上方是淡蓝至深蓝的天幕,下方则是泛着一片玫粉色的厚实云海,就连清晨微凉的机舱都攀上了暖意。
这就是被摄影师们常说的短暂而珍贵的 【Pink Hour】
尽管眼前这缓慢而唯美的日出画面只能短短停留一段时间,那种巨大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惊艳与感动,却久久无法消散。
少女用单反拍下了这易逝的美景,随后在巴掌大的笔记本上快速的记录着。
相比起本子上满是文字的注解,糕点的刨面图只占了纸面的一个小小角落。
葡萄柚清爽的柑橘果香,搭配浓郁的番石榴玫瑰水果泥,爽口冰凉的慕斯夹层中少许的西柚果肉带着一丝微苦,而西柚香缇则用充满馥郁玫瑰气息的玫瑰熏糖调味。
这种熏糖是她在土耳其庆典上见过的玫瑰雪泥会用的玫瑰熏糖。当地人将玫瑰花瓣塞进装满糖的罐子中,随着时间的推移,砂糖就会熏染上醇厚的玫瑰香气。
经过炙烤,又会为在宜人的芬芳中增添一抹焦糖的香气,再搭配柔软的戚风蛋糕层,就如同穿着tutu裙在蓬松的玫瑰云朵上踮起足尖优雅起舞的芭蕾少女。
Mer Nuage Rose,主题为蜜色日出与粉云轻盈绵软口感的花果香冰奶油慕斯。
小羊皮的笔记本已经在少女游历的时间中写完了三本,其中记满了她在各国的所见所闻。
随着流畅的Copperplate在纸上落下署名,这场在长达两年的游学之旅最终也与合上的笔记本一起画上了句点。
***
【Mesdames et Messieurs, c'est le capitaine qui parle. Nous espérons atterrir au Tokyo Aéroport dans 20 minutes. L'heure d'arrivée prévue est 10h30. L'heure locale est…….】
【各位先生女士您好,这是来自机长的广播,我们预计在20分钟之后降落至东京国际机场,预计抵达的…】
飞机缓缓下降,层层白云下已经逐渐显现出了城市的轮廓。机翼与地面的距离在愈渐缩小,最终,在一阵轻微的颠簸中降落在宽阔的跑道上。
蓝色的眼眸穿透了人群,望着那些涌下飞机的乘客。有匆忙的商务人士,有携着孩子笑逐颜开的家庭,还有那些带着期待眼神的旅行者。
嘈杂的机舱中,她的手指轻抚着那本陪伴她走过无数个陌生城市的笔记本,小羊皮的角落隐秘地雕刻着一个昔日的名字。
柊久枝有个秘密。一个藏在心底多年,已经快随着时间淡忘的秘密。
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
柊久枝,日本大型企业财团HANE的千金,七岁时卷入了一场交通事故,被医生判定为脑死亡后奇迹般的活了过来。这一医学奇迹在当时被大肆报道,尽管有鹤原家的舆论施压,但也在当地闹起了不小了的风浪与猜测。
当然,只有她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医学奇迹。真正的【柊久枝】早就在车祸中丧生了,现在寄宿在这幅躯体中的,是一个17岁女子高中生的灵魂。
人生坎坷,久枝由衷的感慨。
穿越听起来是个很梦幻很轻小说的东西,毕竟在乙女向题材里通常都是与“恋爱”"爽文””异世界”这种词条搜索绑定的。但实际上,真正被一群不认识的,长着五颜六色头发和瞳孔的人围着在医院醒来的感觉,多少让人点沉默。
惊喜暂时没有,惊吓倒是不少。
在看着自己幼女大小手掌,被告知这里是法国时,久枝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自己最后的记忆还是在离开市中心返校的巴士上,然后是翻滚的车厢,刺耳的刹车声,失重的晕眩感,还有如同骨骼被碾碎的剧痛。
她乘坐的巴士,发生了严重的车祸。
恕她这才拆封了十七年的大脑实在是没办法与异世界番的主角的脑回路和适应力一较高下,毕竟她只是个普通人,在这种堪称魔幻的情境下没有当场心态爆炸歇斯底里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在从医院被接回鹤原家后,她拒绝与任何人交流;当然实际上她也交流不了,毕竟她根本听不懂法语。
心系女儿的久枝双亲不敢放她不管,又担心自己的行为进一步刺激到她。
当然久枝只想自己静一静。身处于陌生的国家,完全听不懂当地的语言,还变成了一个七岁的孩子。光是听着就像是小说中会发生的情节,还是相当俗套的穿越党标配。
桐山久惠,在成年后去外地读书的路上,死在了一场大型交通事故中,并变成了一个与名字同样读【hisae】的女孩。
也是挺惊世骇俗的体验吧。
可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凭什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她想不通。
出院后的几天,久枝都在恶补法语中度过。一周时间足够她搞明白很多事情,她用磕磕绊绊的法语查找了她原本的住址,学校,但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她认知中的世界只是彻头彻尾的幻想。
人们常说当老天为你关上一道门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现在她发现,老天在关门的时候捎带手把窗户也关死了。
她掐了一下胳膊,很痛,不是梦。
***
安利·留卡斯是在一个周末接到来自姨母的电话。电话另一头的女人情绪激动的向他讲述了久枝的情况;这次比刚出院时还要严重,久枝已经绝食了两天了。
他们尝试与与她交流,却怎么都得不到回应,想要开门进去,却发现门把手也用什么东西从里面卡住,权衡利弊后他们只能暴力破门。
“Comment cela pourrait-il arriver? (怎么会突然这样)”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Cela ne va-t-il pas déjà mieux……(明明已经好多了…)
安利赶来时,久枝正惨白着脸被两个医疗助手按在床上打袋葡萄糖注射液。
低血糖的感觉并不好受。女孩面无表情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头发被冷汗打湿,几根发丝黏在额角,身体仍在不正常的颤抖。
“Hisae,我是安利。”
少年走至床边坐下,嗓音温和的絮叨了一堆从前往事,都是儿时两人的回忆。
说实在的,少年的日语不算太好,说着说着还会蹦出一段听不懂的法语。或许是因为听到了太久没听过的母语,又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中【鹤原久枝】残留的记忆与情感,久枝还是下意识扭过头去。
见她有了反应,安利抬了抬手中的蛋糕盒,担忧的蓝色瞳孔终于染上了一丝喜意。
“我带了卡斯特拉(Castella),要吃一点吗?”
久枝有些发愣。上辈子的母亲对她的饮食管的很严,会发胖的,会油腻的一律禁止,现在想来,这恐怕是自己第一次被主动问要不要吃甜食吧。
看着那小熊形状的迷你长崎蛋糕,久枝鬼使神差的点了下头。
自那之后,安利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准时来到柊家,陪久枝聊天,并带制作的糕点给她。起初的久枝只是沉默的聆听,在很久两人熟络后才慢慢开始搭话。
每次安利在料理台前忙碌时,久枝小小的身影总会坐在另一侧的高脚凳上望着他手上的动作。安静的,飘满糕点甜香的厨房能暂时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好像只有在这里让她获得前世难求的自由感。
“内 安利,”某日的午茶后,看着在安利灵活的双手下逐渐成形的蛋白饼巧克力塔,久枝突然开口“这个,可以教我吗”
本来只是抱着好奇和休闲的心态试着学习,没想到却让安利发现这个表妹在甜点制作上的惊人天赋。
八岁的小姑娘踩着小凳子,举着巨大的裱花袋,装饰着填充了巧克力馅的焦糖色的榛子脆皮。尽管是初学者,却已经能有模有样复刻出繁琐的配方,
仔细想想,她走上职业糕点师的道路虽并未她所愿,但又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世界有名的西饼店【玛丽皇后】的创始人是她的祖母,被冠以天才之名的年轻糕点师安利·留卡斯是她的表哥,而很小就被安利发觉糕点制作天赋的她也在祖母和表哥的指导下,早早开启了在各种甜点比赛中拿奖拿到手软的职人之路。
随着奖杯和期望增加的还有压力,对手从同龄人变成年长者,一个小小的不完美都会被格外放大。她好像又回到了前世,被家人的期许和竞争环境推搡着向前走,脑中的弦不敢有一丝松劲。
但连穿越这种事都适应过来了,就这样顺其自然的成为一名糕点师似乎也不错,那时的她是这么想的。
***
【小姐?小姐?】
被空姐的声音唤回神,久枝才意识到本来热闹的机舱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赶紧起身致歉,拎着厚重的行李箱出了舱门。
玻璃走道上反射出的她的倒影;深棕的长发,天蓝色的瞳孔,还有一张充满混血气息的脸,原本的自己的样子,好像随着时间流逝再也找不到了。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桐山久惠,只有柊久枝。
但好像,自己的处境又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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