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坐在车上,夏景霖把腕表帮他戴上:“别忘记了,这手表那么贵,丢了不好。”
这是一个阿玛尼镂空机械表,上面显然有些年头了,表的上方还有些许划痕。
“你说得对,幸亏你给我带下来了。”
“这腕表是不是你爸爸的?因为我感觉有些年头了。”
何程昊开动汽车,不忘打灯转向,接着回应:“是。这是我爸爸的遗物,所以我很珍惜。“
开车在路上,夏景霖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何程昊戴着眼镜看着路况:“你是不是想问我爸妈怎么去世的?”
夏景霖点点头:“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可以不说。是我不对,不应该询问这些隐私。”
何程昊表示没关系:“这些事儿反正迟早也要知道的。”
“那……是怎么了吗?”
何程昊叹气,开始娓娓道来:“那是车祸。那一年容叔叔给我们家送橙子,带着红丽阿姨和小家望一起来的。容叔叔是我奶奶老乡的儿子,我奶奶曾经帮助过他们家脱贫,容爷爷是我爷爷奶奶曾经帮助过我爷爷奶奶建校服厂的。容叔叔一家因为招架不住我奶奶的热情款待,就来我们家住了一个星期。大概是城里的气候不太适合家望,家望有一天突然高烧不退在抽搐。那一天容叔叔和红丽阿姨处理橙子生意买卖所以并不在家,我妹在英语夏令营,我在钱始家跟钱始聊一些大学留学方向。我奶奶去叫家望吃午饭,发现他一个人在床上颤抖,就跟我爸和我妈说带家望去医院。我爸开车,我妈就带着家望坐在后座,他们都系了安全带。家望头一直靠在我妈的腿上,一直在不停地发抖。他高烧一直不退,我妈还给他爸妈打电话,但一直没有人听,我妈就给他爸妈发了短信。为了快速提高效率,我爸妈就决定走了捷径小路。就是在那发生了意外,至于是真的车祸还是人为,我们也不知道。这个案子其实证人很少,找不到任何证据,甚至监控也很少。只知道报警是一对祖孙,还有一个小卖部电话,还有两个疑似证人的人,再也没有什么消息了。这件事发生了之后,我们都来到了医院,尤其我奶奶。我奶奶的血压就是那个时候有的,她一直在自我忏悔,一直在跟容叔叔他们道歉。由于家望车祸的时候发高烧抽搐,其实还没送到医院就已经没了。医生说,我爸和我妈因为伤势过重,不过好在救助及时才有一口气吊着。不然直接半路就没了……他们俩一直在ICU里面坚持,我爸妈他们还在撑。我奶奶知道他们俩在等我和我妹妹,立刻把我们都叫回来了。我当时疯了,在医院里疯跑掉了鞋子我也不知道,我带着妹妹先去看了妈妈,妈妈嘴巴微张着说遗言,我妹比较着急,她什么也听不到,在原地哭,求妈妈大点声。不过我都听见了,我安慰我妹妹告诉她我等会儿再跟她说,妈妈交代完所有的事儿,用一双手最后的力气抓住我和我妹,最后还是走了。”
何程昊说到这里的时候,夏景霖低着头,眼泪一直滴在裙子里。她攥着裙子,一直低头在哭,如同两处洪水,倾泻在自己的裙子里。
何程昊停在一处可停的位置停下来,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强忍着泪水,对她说:“没事了,没事了。”
“你这些年到底怎么过的啊,我好心疼你啊。”
“还能怎么过,就这样过,就这样一秒秒的过。“
“你今后还有我,我不想你哭了。”
“可是你自己哭了,这算什么事儿?”
夏景霖知道他在强忍保持平静,她知道他很苦。
“程昊,你不要自苦啊好不好?”
“我没事儿,我有按照我爸妈的遗言好好照顾我妹妹、奶奶以及生活。你也是……我也没想到你这么感性。”
夏景霖确实是一个很感性的人,也确实很敏感。
但最大的一点,她共情能力很强。
“我是不是耽误你开车了?”
“没有,我停在合法的地方呢。不过你可别哭了,要是被我妹妹发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她的眼泪哭湿了他的衣服上,哭了一块又一块,就跟一块块印记一样。他衣服的又是透气的,这一块又一块的热泪让他的胸腔很痒,但他又不好意思讲。
何程昊想起小时候,妹妹因为欺负他而被妈妈教育,妹妹哭了闹脾气,妈妈就说:“那你哭吧,哭完了,我们再说问题。妹妹,道歉一定要说的,你不能因为哥哥喜欢你,所以借着自己你年纪小就欺负哥哥。”
看夏景霖还在哭,他低头亲了亲她:“你哭好了再跟我说,我不着急的。”
夏景霖眼睛都哭肿了,她显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何程昊从车门一旁拿着抽纸,在一点点帮她擦着眼泪。
“你哭肿了眼睛,过几天出门怎么办啊?都不漂亮了。”
“那你还要我不要?”
“我当然要,但是你自己还在哭,我也没办法啊。”
“何程昊,我这辈子赖着你了啊!”
“夏景霖,借你吉言!”
何程昊用纸巾给她擤鼻涕,听到她鼻子的声音又说:“诶哟,你真的哭了多少啊,鼻涕那么多?”
夏景霖破涕为笑:“你好烦啊。”
“笑了就好,我妈的其中一条遗言就是让我和我妹一个能找一个能让彼此互相快乐的人。”
“那你爸爸呢,你爸爸说了什么?”
“我不说了,怕你又哭了。”
“最烦一些人说话说一半的人。”
何程昊挑眉:“烦谁,嗯?”
“谁应就谁烦。”
何程昊一手护住她的后脑,一边贴近她的嘴唇。
他清爽的吻已经褪去,如今嘴里全都是八宝粥和鸡蛋的味道。
他额头抵住她的额头,眼睛里充满着星光。
“烦不烦?”
她摇摇头。
“那我继续给你讲。”
何程昊开动车子,不忘继续注意着路况以及转向。
夏景霖听完故事才发现,他非常注意路况。
一些在驾校学的动作其实开车的时候用不上的,但他真的每一步都认真做着,尤其转头看方向,他的往后看简直把整个身子转过去了。以前她不知道在哪看过美国一些相关驾照的东西,上面说这个动作在路考尤其重要,很多人都会因为这个第一次就挂了。
夏景霖问他:“你的驾照在美国考的还是国内考的?”
何程昊说道:“先在美国考的,本一回国又考了一次。”
“都是满分吧。”
“都是。”
“我时间还有一些,我想改天把科目四考了。”
“怎么突然想考了?”
“一,我怕浪费钱。二,我怕你哪一天突然喝酒,代驾又要花钱。”
“那如果我一个人开车回家,你会永远在家等我吗?”
“会。”夏景霖很笃定,“只要我在家,你晚上回家可以永远不用带钥匙。”
“现在流行指纹锁了……”
“那算了,不等了。”
“我开玩笑啦。”
“我也是。”
在后半段路程里,何程昊又把爸爸的交代和离开说了一次。
这一次夏景霖没有哭,而是大口大口呼吸。
何程昊知道,她在压抑自己。
“其实你知道吗?就在你爸妈出事的第二年年初,我爷爷没了。”
“嗯,你说过,你还说你很遗憾。没有跟爷爷说一句话,他甚至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何程昊停在红绿灯前,静静地连上蓝牙。
里面传来了闽南语的歌曲,足以让俩人平静。
“我给你推荐一首歌吧,这首歌我很喜欢。我记得那个时候每天下午我爷爷都会看电视剧,但因为我放学晚,我每次都只能听到片尾曲。那首歌还挺好听的,你想听吗?”
何程昊上扬嘴角露出笑意:“当然!你放吧。”
“那我把你手机打开咯?”
“打开吧。”
夏景霖找出软件,手指划动了几下,突然她停了下来。
这首歌原来在何程昊的手机里有。
她轻轻点开,开始跟着歌一起唱了起来。
“牵牵手,回转头,恍惚又见她当年难掩的羞。流年如夕阳下轻拂的衣袖,回忆一路厮守,念着美人依旧。”
“两情投,杯中酒,用半生去赌这难料的以后。有些话止于你那刻轻皱的眉头,看你欲言还休,她也藏起那般深爱你的理由。”
她没有问为什么他会有这首歌,难得他们的共鸣是一致的。
他一路送她到楼上,他的手贴着她的脸说:“我再来找你。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的进行收尾阶段,不要太担心我。”
她踮起脚抱住他,亲了一下他那刺刺的胡茬脸。
“记得保持整洁。还大老板呢……”
“嗯,我回去就收拾。”
“要记得啊。”
“想我就给我打电话,记得时刻注意安全。”
“嗯,谢谢你关心。”
“那我先走了,我先回去一趟公司,我到了给你发微信。”
“没关系,你不用发也可以,注意休息。”
她帮他按了电梯,挥手目送他离开。
这片繁花似锦,她想陪他一起看。
那片酸甜苦辣,他想与她一起尝。
岁月静好,彼此珍惜。
如此简单,如此平凡。
手握得更紧,心跳的更快。
任何事情都变了,好像任何事情都没有变。
但唯一一直不变的,是他们彼此之间默契的爱。
………
何程昊还是习惯地发了微信给夏景霖说自己到了公司。
他已经熟练开始报备,所以夏景霖也没有管他。
她打开冰箱,家里已经没有什么菜了。
她打电话问何程旻是否回家,还说把瓶子放到她的房间了。
何程旻说自己不回家,夏景霖就把电话挂断,起身拿着环保袋和买菜车就出门买菜了。
望着外面的风景,夏景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独立出来那么久了。
根据想吃的东西的买好菜,她突然想尝试做点小点心。
买好一切原材料后,她突然发现饭盒不在自己身边。
几个月过去了,好像饭盒在何程昊那。
想到他说他回公司,她并没有选择联系他。
洗菜,做饭,吃饭。
望着那个熟悉的位置,夏景霖少见的发呆了。
她闭起眼,用手触碰那个位置,想象着他坐在对面的样子。
她双手托着下巴,开始想着五一节的那几天。
她也就想了几分钟,最后又开始洗碗,让自己睡个午觉。
这一觉,她睡的并不安稳。
休息区的血又汩汩冒出,和那一场车祸的血融合在了一起。
爷爷,人群,警察,电话。
还有那首《酒干倘卖无》。
或许是爷爷爱喝酒的时候总爱哼几声,加上太过于思念爷爷,她才会想起这些。
梦里,她变回了十三岁,正在一步步走进车边。
这一次,她好像认清了车里的女人。
那个女人的长发和血粘在一起,有个鲨鱼夹滑到脑袋的一边,双手垂下的同时护着小男孩,嘴里还在说:“救……救。”
旁边还有个小男孩,小男孩的手还牢牢地抓住女人,嘴巴微张。
他们都有系着安全带,女人穿着的是一身藏青色青果领的高端职业套装,全身上下布满了血。唯一印象清楚的,是那女人的口红,基本和血色混合在一起,一时分不清是血还是口红。
夏景霖慢慢地把女人脸上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掀开。但女人的长发被车压住,她根本拽不出来,也没办法看到脸。突然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抓住,她的手臂全都是血,一时之间她吓坏了。
“昊……昊……”
夏景霖贴近女人的嘴唇,很仔细地听了几句。
“好?好什么?”
“旻……旻……”
“明什么?”
一股力量涌入大脑,她梦醒了。
这一次,她清楚地记得那女人的样子。
即使看不到她的脸,夏景霖也让自己尽量冷静,她迈着步子,开始起身去抽屉找到画本。
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她就凭着记忆把女人画了出来。
画好后,她打开手机找到了蒋卫民的电话。
“您好蒋叔叔,我是景霖。”
“你好景霖,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望着自己的画本,夏景霖说:“我有。就是……我梦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我想请您帮我找找。主要是这个事儿困扰我很久了,我想了想还是找您会好些。”
蒋卫民说:“嗯,好的,但我并不确定一定能找到。因为你知道,梦里的人也有可能是假的,也有可能是你见过的人里各种捏造的,我也只能尽力。”
“那请您找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我能来找您吗?”
蒋卫民颔首:“当然可以,那我再联系你吧,我现在这里有个会。”
“那谢谢您了,真心谢谢您了。”
“没事,那到时候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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