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公狼伫足,目光炯炯,带着一份独属王者的傲然。他也的确有这个资本,身坯比卡鲁鲁还要高上一筹,能与上一世的黑桑叫嚣。他的颈毛泛着白,像咆哮的海浪。狼耳尖,狼鼻挺,四肢坚实有力,皮毛丝般顺滑,狼牙似冰雪雕成,狼爪如寒冰铸就,一看就是一代“超狼”长成,竞争狼王宝座的头号种子选手。紫岚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是媚媚新找的相好,但是看看蓝狼亮出的爪牙,再瞅瞅媚媚最近的行为,都开始打算教幼狼狩猎了,肯定是不敢再去找大公狼。也是,哪个脑子没有病的大公狼,会去替别人抚养后代啊!愤然离去都是轻的,怕就怕万一是个脾气暴躁的主,三下两下给媚媚打成重伤,一家五口都得折在这里。在冰冷无情强者生存的大自然里,体形不算大的狼,在不是群体活动的时间中,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
媚媚后退几步,龇出锋利的牙齿,从嘴角翻出一串威胁的低嗥。
----要是你再敢踏进一步,要是你敢伤害我的狼崽,我不介意与你死斗到底。你该是听说过护崽母狼的凶狂,猎人都敢打,还怕你这只刚刚成年的公狼吗?
蓝色公狼轻轻地抬首,高嚣一语。
----卡鲁鲁在的时候,你们俩都不能把我怎么样,还怕你这只饥肠辘辘的母狼吗?
紫岚心中了然,这该就是屡次从媚媚口中抢夺食物的那只公狼幽渺了。她是确实没想到,一只体形这么高大的公狼,竟然会去抢一只母狼的食物。光听媚媚抱怨了。如果这次也是抢食的还好,将刚宰杀的小黄麂丢出去就是了,要是下次还敢来抢,就在路边埋伏,打对方个措手不及,大不了搬家嘛。灭口的几率较小,因为成年狼一般不会死斗。可,如果真是来灭口的,就完了。幽渺往洞口一堵,口小腹大、易守难攻的石洞口,反倒成了他防止漏网之鱼的有力条件。
幽渺的目光落在小黄麂身上,媚媚马上把守了一天一夜才等到的猎物推了出去。幽渺皱着眉头一爪把小黄麂蹬到身后,淡黄色的眼神仍然带着杀意袭向几只狼。显然,只能是灭口了,原吊吊和黑桑的领地本就有重叠。紫岚惊奇地发现自己格外冷静,活过一世,早就已经把自己置身事外了,便下意识地把自己代入了那个观者。幽渺摇一摇头,像是在嘲笑媚媚的幼稚,年轻的目光中多了一种老练的锋利。他一步站到洞口前。
放大了的影子投射到洞壁内部,像是蒙上的一层死亡阴影,一层盖尸布。媚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四面的洞壁潮水般向她扑来,她只感觉自己处在一个狭窄的墓室内,窒息感让她喘不过气。她的复仇计划还没开始,她的卡鲁鲁就要白死了,她的狼崽刚出生才几个月……痛苦撕扯着她的心。如果她是匹无依无靠的母狼就好了,对方是强大,但是她也不是纸糊的泥捏的玩具狼橡胶狼。哦,你想让我圆就我就得圆,你想让我方我就得方,那就让你尝一尝狼爪和狼牙的厉害吧!死就死了,一匹狼怕什么死。在这世界生存,每时每刻都有死的风险,早死晚死都得死,不过似的好看点难看点罢了,死都死了,还计较什么?媚媚跃跃欲扑,摆出一只单身母狼的架势来。
偏偏云陌不懂事,呀的一声哭出来,毕竟是孩子,不懂死亡,恐惧还是懂的。她下意识地回身,蓝色公狼对她拙劣的表演和护崽的本能不置可否地抖了抖耳尖,狼尾巴像一柄军刀似的平伸----他突然斜冲进洞,脸色仍是发灰、冰冷,高高的眉棱下,一双微微发黄的瞳孔卵石一般凝固着。媚媚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不是正面进攻,马上回身阻拦,幽渺却一个灵活的蹬腿,轻旋狼腰后撤一步。媚媚猝不及防,一个没刹住车,惯性使然扑到洞壁上。幽渺立即前冲,头一埋,坚硬的狼头撞在了媚媚的狼腰上。狼是铜头铁腿麻杆腰,媚媚横摔出去,滑到了幼狼跟前,地上留下几道狼爪抠出的深深沟壑。一回合就败了。紫岚急急后撤一步,与黑桑并肩,才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与安心。同时,她忽然明白了醒悟了,媚媚是她如今的母亲,正在拼死守护她。在以前,潜意识里她一直都是把媚媚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看待的,从来都是直呼其名。上一世,她自以为看透了,却还是把恩怨带到了这一世来。狼爪碰碰后面,是洞壁,没有退路了,紫岚一咬牙,冲到了媚媚的第一战线。黑桑惊奇地看她一眼,也踏前一步,和媚媚同排,把七和云陌护在身后。这小子,还是这么倔强、要强、不肯服输,紫岚欣慰地看了身侧的黑桑一眼,抬头对上幽渺的目光。顿时,一阵情感洪流电似的涌向全身。熟悉而又陌生,平静而又专注,困惑而又明晰,像伊始之地的星河,无限延长、无限复杂而又深邃,古井般深不见底,枯泽般不起波澜。
“你确定?”“确定。”“原因?”“……”一匹蓝色的公狼低头沉默,看起来稚气未脱,好似又藏了一个沧桑而古老的故事。灰狼唉口气,调出一块水幕:“你这是……何必呢。”“就作为我带上记忆的代价吧。”蓝狼一笑,“我意已决,不要告诉她。”“可是你原本就是双命狼啊,这样深重的罪恶,你可以不背。”灰狼的眸子里满是悲哀。“那就给她一条,我们两清了。”蓝狼的眸子里隐现着战火飘摇,“我意已决,这次是为了所有战死的英魂。我,将是一个反派。”灰狼咬牙,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个金黄色的圆盘,自两狼脚下漾荡开来:“我不会告诉无名的。此一役后,你将彻底灰飞烟灭。”“我知道。我意已决。”蓝狼再笑,身体渐渐化作星光点点,“谢谢你,天朔。”
大溶洞内,幽渺停步,凝视紫岚,发出一声低嗥。
----母狼,让开,我只要杀她。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狼群需要新鲜血液。
媚媚显得犹豫不决,欲走欲留,满腹疑问。幽渺不耐烦地又吼叫一声。
----滚,还要我解释吗?刚才那一撞我就可以杀了你。
媚媚终于下定了决心,小心翼翼的护着三只狼崽往洞口撤。紫岚严肃地看着这一幕,她没有想到,这只大公狼竟然是专程来杀她的,给他未决的身世又添一层神秘色彩。对于媚媚的抉择,却在预料之中,她不恨她,她也曾经是个母亲,知道媚媚的内心现在有多绝望多痛苦。舍一保三,丢卒活車,乃明智之举。谁也想不到大公狼幽渺会不会突然反悔,只有尽快撤退,退到洞口外边,还有一丝生机,是幽渺可怕得不给人斗的欲望。好比你被枪指着头被要求交出所有财产,在没有其他求助方式的情况下你当然无法期待奇迹只得顺从,但是只有生命遭到威胁时才敢赌那把枪里没有子弹。
就在媚媚快走出洞口时,突然,幽渺身形一颤,剑眉锁紧,回过头,一个棕色身影跃现洞口,截住了四只狼。古古一笑,昂起的头颅挡住了阳光,使他看上去像一个黑色的剪影。但当他说出以下这番话时,尾尖还是轻轻颤抖了一下,是那样的不自然且不为狼知。
----幽渺,咱们可是说好了灭口,你助我登狼王、我接你入狼群的。你这是想反悔啊。
两只大公狼对战一只母狼,四只狼仔忽略不计,死局,绝对的死局。特别是她知道古古这只资深狼群成员掌握的技巧几乎能和卡鲁鲁平分秋色,而幽渺那久违的蛮力几乎等于两个洛戛。紫岚只觉一股寒气冒上脊梁骨,久违的绝望啃噬着她的心灵。狼王梦,又要再破碎第二次吗?
幽渺退回洞口,与古古并肩。古古歪头似乎司空见惯地看比他高一个头的幽渺,面无惧色,轻声一笑。
----幽渺啊,我以为你很讲诚信,也是,这所有人都带着的同一副面具之下几乎都是空壳。卡鲁鲁,我装作受伤略施小计就让洛戛干掉了,怎么,你还想放母狼跑啊。你知道黑桑的下场,还真以为鬼谷是意外事件呵,一头能和你抗衡的、力量已尽稍露锋茫的大公狼,怎么会轻易折在野猪嘴里呢?还有大金雕,也是我引来的,那个愚蠢的家伙原先还呆在朗帕寨呢。紫岚是一只那么有危险的狼,并且本身就是异狼的你应该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同。我答应你这个要求,也是想让她断子绝孙。
紫岚如听晴天霹雳,一步没站稳,踉跄后退。她就知道,这绝不是一场意外事件!愤怒的巨浪涌上脑门,吞没理智吞没情感吞没一切。嗷呜!她怒吼一声,扑上前去。
一个紫色的身影将她挡开了,媚媚温柔地回过头来,舔了舔她的额头。她一愣,这好像是第一次媚媚对她展现母亲的柔情。紫岚马上冷静了下来,恢复了一匹老狼的镇静。观察四方,古古眯眼,细细打量她;幽渺则紧皱起眉,看起来局促不安;黑桑也在紧盯对手,带着一份不属于幼狼的沉熟稳重,要放在平时,她肯定会因为黑桑越来越像前世了而感到高兴;云陌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一对活泼明亮的眼睛紧紧闭着;七倒是无知者无畏,昂着脑袋踱步,又让她想起了老虎;最后是媚媚……紫岚的心猛地一紧,一种母亲的敏感涌上心头,想拦,迟了,媚媚的紫色身影冲了出去。
媚媚的心一抽搐,这时她才明白,她是爱紫岚的,毕竟是她的孩子。只能这样了,若是幽渺再把一只狼崽的生命当成小黄麂戏耍,她就是死也要把对方咬个残废。她退了,不敢闭眼,只能把目光寄托在洞中那个蓝色身影上。媚媚已经做好面对紫岚绝望的眼神了,可是对方没有。好孩子,毕竟是母狼紫岚的血脉复古,毕竟取了个名字叫紫岚,那坚强的神经,那狼王梦的执念……她不敢落泪,不敢哭,只是咬着牙把恨酿在心底。已经退到洞口边了,忽然一匹棕色的狼现在洞口。古古!幽渺从身后走来,她再次被逼到洞底。一瞬间,她就做出了决定。
媚媚回头,深情地舔吻紫岚。从头到尾,她对这匹幼狼欠的最多,而对方不声不响,却把所有的苦恨自己承担了下来……记忆一瞬恍惚,好像自己。宝贝,好孩子,不要怪妈妈……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没用,又要让你承担一次责任了。妈妈知道你会捕猎,那就请你,不为妈妈,不为卡鲁鲁,只为你自己,为你的四个兄弟,开辟一条生路……四个兄弟中,只有你最成熟,你最早爆发出狼性,你最早掌握狩猎技巧,只是妈妈第一次当妈妈,妈妈怕这样的你会祸害自己与兄弟们,把这当你的叛逆。对不起,妈妈来世,做牛做马来偿还你。
再见了,孩子……
媚媚跃出洞口,晶莹的泪飘洒在风中,渐渐化解在棕蓝色的洪流里。
古古正呲牙咧嘴,对着幽渺狂吼。
----你个傻瓜,你个蠢猪!我们的计划要功亏一篑了,你看到了吗?拦住她,我去追小狼崽!
媚媚想扭住古古,可这家伙灵活得像条蛇蟒,三挣两蹦从她怀里脱开了,她只抓到一爪子狼毛。她绝望地吼,可是幽渺沉默地拦住了她……古古跑远了。她突然发现,搂住自己的爪子是那么的无力,她轻轻一挣,竟挣脱了出来!她回头看向幽渺,后者神情痛苦异常,正在地上打滚。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猛地追向古古离去的方向。突然,草丛中探出一张棕色的狼嘴,血花绽开,媚媚立马瘫软了下去。是古古,他根本没有去追幼狼们,而是潜了回来,拦截她……血马上就流开了,她感到一阵欣慰,同时也有些担心。孩子,一定要活下去!
----幽渺,你果然失信了。不过背叛过我的狼,有那么多,你又排第几呢?
古古低下头吐掉嘴中的尸体,舔了舔自己的颈毛。幽渺已稳稳站在地上,虽然脚步有些虚浮,但哪还有刚才的半点痛苦表情。他眉头紧锁,看向古古,棕毛狼则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目光。良久,才试探地低鸣一声。
----怎么,你不想复仇了?不怕走漏消息了?
古古轻蔑地笑了。
----洛戛?那个废物?那帮崽子们?放心,他们逃不过我的手掌心。演技挺好,我不会杀你的,以后就跟着我吧。
幽渺抬头,目光却径直掠过古古。他看着几只小狼仔离去的方向,那双淡黄色的瞳孔好像失去了焦点,有些茫然,甚至有些惶惑----那和天朔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波动和对未来的恐惧。
…………
乱石滩附近,紫岚停下脚步。令她欣慰的是,自己前世的身体和大金雕仍算完好,虽被蚂蚁蛀空,皮囊和骨头上的残肉还算多,够他们填饱肚子了。节省点儿的话,能勉强吃两餐。小黄麂拿不走,猎物又少,够几只正处在成长期的幼狼拿得下又吃得饱的猎物更是少之又少。再说,两天没吃东西了,现在,云陌已经有点站不稳了,得尽快进食。一路上,她试图按照上一世的经验,费了老大劲儿,扒开冻土,最后只得到一些谷物空壳和难以下咽的老鼠体毛。权衡再三,紫岚决定带狼崽子们来这,啃食自己曾经的身体。
这个时间,以这个角度、这个身份来看自己,紫岚觉得有些好笑。几只兀鹫用钩子般的嘴艰难地衔食剩下的肉,紫岚的身形以足够吓住这些大鸟。她猛地冲过去,兀鹫四散而逃,定了定神,又在近处落下,探头探脑地想来捡点漏。黑桑见了有趣,有样学样的把兀鹫赶开,兀鹫再次升空,烦躁地发出阵阵啊啊叫声。
逃亡第一课,就是学会快速地吃东西。草原上危机密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一失足成千古恨。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存,必须学会这一点。食物的气息时刻都在流露,光靠几只小狼崽可能无法打败来抢食的敌人:狼獾、猞猁、对狐、大豺,更别说虎豹熊等大型动物了。
紫岚从大金雕身上猛地扯下一块肉,自顾自嚼着。黑桑凑了过来,利用自己的爪和牙,并不熟练地撕下一大块皮来,学着她的样子咀嚼。嚼了几下,又吐了出来瞪着好奇的眼睛,顽皮地一吐舌头。这是从重生以来,她离他最近的一次。但是……没有时间了,乱石滩太空旷,没有任何遮挡之物,她必须尽快让三只狼崽吃饱。把云陌和七唤来,紫岚又撕下大金雕的一块肉----自己吃自己,总感觉怪怪的。
嗷呜!看我做!紫岚夸张地用爪子撕扯。现在的幼狼,还不懂怎么从猎物身上直接啃肉。就这样吧,带上爪子,再由她辅助,能吃多少算多少吧。黑桑竟然无师自通,也教起哥哥姐姐来。七有一套独特的进食方式,不过看着很别扭,效率也比正常啃咬慢。云陌学得很快,已经能从猎物身上撕肉了。紧赶慢赶,终于在黄昏之前填饱了肚子,乱石滩上只剩下两副空空的骨架。紫岚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表情欣慰。这一窝狼崽,好像都有点特别呀……
入夜,她带着小狼崽子们撤了。因为熟悉这里的地理环境,紫岚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小洞,四只狼崽,一个接一个的钻了进去。洞外寒风凛冽,几个毛团挤在一起,还挺暖和的,轻微的呼吸声无意修饰了空灵。困意袭来,突然,她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钻出洞外,直立着头,看向洞外清冷的月光,山的剪影清晰可辨。是黑桑,自动担任起警戒任务,在不留情的野外,这家伙成长的很快,有些方面的熟练程度,甚至能和成年狼比肩。黑桑,是你么?紫岚远远地望向那个孤独的身影,心又感到一阵疼。我不会放弃的。
若真是你,再许你前世今生又何妨?长相厮,三生三世,牵手,相守,白首。我贯穿你河山,你若星河荡漾,这一世,正好……
黑桑扭头,她马上又躺下睡了。自嘲苦笑,这是怎么了,这是她朝思暮想的黑桑啊。也是,他已经做的很好了,但在野外,这还远远不够,得再锻炼锻炼。独立守夜,将是一个好机会。紫岚突然惊恐地缩了缩身子,不,你怎么能这样!甩甩头,好像在抛去什么念头,看看四周,幸好没有人发现自己罪恶的念头。
杀了云陌和七!
这完全可以办到,以她的威信、媚媚的嘱咐和她老狼的生活技巧,在踏出洞口的那一瞬间,这个小小的狼群便以她为中心了。要生存下去,要活,惟有理性,惟有极权,这也是所有动物的生存之道。除非万物皆善,宇宙皆善,因为一个人的恶就能感染所有人,所有人的善不能感染一个人……回归正题,紫岚完全可以在捕猎中装作一个不小心,害死自己的哥哥姐姐,甩掉包袱。然后和黑桑生活下来,按对方的学习速度,很快就能过舒服日子了,甚至重夺狼王位。哦,这很正常,捕猎嘛,本来就有风险,更别说她是只幼狼。只要装作摔一跤,不不,只要晚一步赶到,云陌和七就会被犀利的羊角捅翻,或者被野猪咬断脖子。这里嗅觉属她最灵敏,发现猎物完全可以绕开,直到找到有致命威胁的猎物为止。至于黑桑,支开就是了,怕有别的肉食性动物来抢食,派一只狼望风很正常嘛。为了黑桑,你害死了你的几个幼崽,死一个也是死,死十个也是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紫岚安慰自己,你没有心理负担的。
她差点就决定付诸行动了,但是一声尖锐的狼嚎,自洞外传了进来。黑桑像触电般的竖起两只尖尖的耳朵,她猛地从那个邪恶的计划里挣出来。为了狼王宝座而活着,有什么用呢?牺牲自己现在吗?你觉得自己很伟大吗?如果以后都活的不开心,梦想还有什么用呢?害死别人成全自己,死道友不死贫道,归来后,黑桑会同意吗?都愿意为对方牺牲自己,却屠杀无辜,不可笑么?她需铭记过去,但不可活在过去。她不是她吗?是亦非,无解无答。
紫岚站起身来,像被吵醒一样,打个哈欠,用爪子抠抠眼角的哆目糊。可能是来袭击的,不会是古古他们派来的吧,这种情况已经超过了一只小狼应对的范畴,该她出手了。黑桑正往洞里走,看来是来叫她的,紫岚心底涌上一阵热流,孤独的黑桑已经开始接受她了。准备转移!她不出声地推醒云陌和七,看到她严肃的样子,两只小狼崽子也聪明的沉默了。他们学的也很快啊,危难总会过去的……她再次舒了一口气,幸好只是想一想。
洞外,黑影走近,这是一只瘦小的公狼,声音却经过回音的效果异常的大。不,能看的出来,这家伙的骨架子比普通成年狼还要大一点,只是太瘦了,还没有黑桑强壮,都能在肋骨上弹琵琶了。还有那遍身的伤痕,浑身脏兮兮的,把原本偏黄的白毛都盖住了。紫岚一看,就知道为什么了----
这家伙是只孤狼,造不成什么威胁,可能是派来侦察的。紫岚上下打量,小洞处在一个峡谷里,比较背音,就算古古他们在峡谷外面,也听不见这里的打斗声,这也是她没有跑的原因。不,狼都是为利益工作的,要是伪装,一天之内不可能瘦这么多,这肯定是经过长期的折磨,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有那时间,忠心已经消散殆尽。狼的一生很短,时刻都可能死,没有时间放长线钓大鱼,及时享乐才是最重要的。呜!紫岚低嗥一声,是试图兵不血刃吓走对方的威慑,是逐客令。赶紧走,你再靠近,我可就不客气了。看好了,虽然你是只成年狼,但是我的爪牙也不是吃素的!
孤狼倒退几步,蹲坐下来,尾巴塞在屁股下面。这是狼的肢体语言,蹲坐时,对方绝不可能发动进攻,也是一种表达友好的方式。尾巴是心情的晴雨表,直直竖起代表兴奋,代表攻击欲;而平放,代表放松;紧紧夹着,代表紧张;而这样,代表的是臣服,是臣对君的敬畏。是计谋吗?紫岚凑上前去----对方蹲着,要是发动进攻,需要先站起来,扑击时间比她要长,她可以占得先手----细细打量着对方。孤狼把尾巴抽出来,在地上急切地扫动,是在表达和平友好的欲望;脖颈垂下来,尖长的唇吻勾在颈窝里,不能噬咬了,不能进行狼最基本的攻击方式,要么是高手的自信,要么就是渴望庇护,希望对方能答应要求。什么要求呢?正思考,突然,孤狼伸直四条腿,侧躺下来,把脆弱的动脉血管暴露在她眼前,只要一口下去,这个危险的敌人就一命呜呼了。紫岚突然灵光一闪,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孤狼已经看破了她是这个狼群的首领,刚才的动作,都是想要加入他们,愿意臣服在她麾下。也是,一只流浪在外的孤狼最渴望群体了,集聚在一起是犬科动物的天性,哪怕只是几只没爹没娘的小狼崽子。
又对峙了几分钟,紫岚终于在孤狼的脖颈上舔了舔,是认可,是同意。随后退入洞内,放宽了那条警戒线。毕竟这个狼群太小了,想要获得生存机会,提高竞争力,只有加狼进来。而这家伙正好,暂时构不成什么威胁,都愿意把生命交给自己了,看来有很大可能是前来投靠的。毕竟普通的狼群,是不会加一只成年公狼入群的。哦,我们接纳你了;哦,你是我们的一员了。孤狼喜滋滋地踏入洞来,紫岚马上尾平举,牙龇开:你可以跟我们一起,但是这一夜,你给我在外面好好站好!尾巴扫一扫,示意黑桑监视好这家伙,紫岚退入洞中,只露出两只眼睛闪着幽幽的光。这也是一个磨练黑桑的好机会,虽然有点冒险。孤狼眯眼一笑,默默地退到洞外,仍是那样,把脖子暴露出来。看来他成为孤狼前,还是个挺有绅士风度的家伙呢……狼群从来没有过这家伙。
启明星落,鸡鸣声起,平静而悠远的天幕上深蓝嵌着浅金。突然,一声尖锐的狼嚎划破长空,撞击着峡谷……
跑!
紫岚豁地站起,高鸣一声。别说黑桑,她也闻到了那股仇恨的味道----幽渺!峡谷不高,从对面是能发现他们的,不能坐以待毙,否则被堵杀的惨剧将再次重演!云陌还没睡醒,她旋身就是一口,拔掉一撮狼毛,染着血随风飘散----一声惨叫。她像只利箭冲出洞口,孤狼已然不见。霎时间,孤狼的身影在她眼中炸雷一般地浮现,这家伙去报告了!掠过那个漆黑的身影,没时间去问,也没时间来答,她在前,他在后,四只狼崽齐齐冲向峡谷的出口。黑桑沉稳得让她有些心疼:本来,从上面绕路要经过一个缓坡,因为这里的峡谷越往外面跑越高,幽渺不可能绕行到峡谷口来堵截他们,最有可能的是往回跑一小段距离,然后跳下来再追。面对这样的情况,黑桑毫不犹豫地把垫后的任务交给了自己,冒着死的风险,把生的希望留给会捕猎的她。而这个抉择,都是在一瞬间做出来的。为了他们,黑桑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这样的成熟,几乎就让她的心滴下血来。反观自己,竟然想故意制造悲剧……但紫岚不知道身为一只幼狼,且在这之前并没有对她有太过的亲切,为什么会为了族群面向死亡。这个念头像流星一般一闪而过,然后陨落、泯灭,再也不见。
也许是是代相传的责任感,也许是未曾说出口的情愫,也许是,难违天命的永恒枷锁。
破空声起,锋芒毕现,一团蓝影像台坦克似的推进了,四条长腿脚下生风。她用余光看到黑桑的脚步慢了下来,难道……不敢再想。呜!她厉声命令。黑桑,速速归队!这可能是自媚媚死的第一次,黑桑没有听她的话,没有理会她的命令。眼中射出狠厉的光,黑桑终于是停了下来,向她投去温情的一瞥,一笑,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了……他缓缓转过身,亮出自己刚刚褪去乳黄色的牙齿,举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磨得闪闪亮的爪子----也许,他早已有了死的觉悟----摆开死斗的架势,绝望中带着一股凄凉,不甘中带着一份狂傲。他也恨,恨这天道无情,恨这以力量讲事的世界。这是他第一次和比自己实力强悍的对手过招,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来吧!狰狞的死神,我以我的血肉之躯做石,踏上我命运的赌桌,以我的灵魂和你进行最后一次死注。汝,可敢否?可敢,与吾一战,一分生死,死亦如何。来吧!带上吾狼族的信条。为战而战,为活而活,生当诛仙,死则……屠魔。
峡谷藏起了风,一身黑毛却浩荡,凛然起势。初升的太阳,踏着血骨上升,洒满一谷的绝红。像上一世的鬼谷,都是在峡谷中,都是被狼所害,只不过,上次是夕阳,这次的黑桑,是初升的太阳。一蓝一黑,两者迅速接近,紫岚的心也快撕裂开了。冰冷的理性控制住了她发狂的灵魂,但是那根坚韧的神经却早已崩断了,承受不住这样子的打击。孤独的冲锋,每次都是黑桑先倒在命运的路上,为什么?为什么……天道不容有缘人吗?兽性狼性使然吗?恶念作祟吗?
看着向自己冲来的,气势滔天的黑桑,幽渺的眸有一瞬的恍惚。不,这家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决心,必须要除!脚步一瞬加快。
能看到出口的光了,凌厉的杀机无限靠近,猛地,一只棕毛狼出现在峡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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