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月后他看了一眼魏婴的坟冢,心内感觉冰冰凉凉浑浑噩噩的,好像一切都变得恍惚了。没了那个人,他的心再一次冰冷了。提着剑便出门了。
可是令他再一次烦恼的是,每次自己出了事,江澄总会出现!一次不差!每次都会出现!
他吃力的撑着剑,尽量减轻腿部重伤的疼痛,恼火道:
江晚吟!
那人冷笑一声,声音里夹带着一丝玩味:
怎的,含光君?就你有一个逢乱必出的美名,我堂堂上一任江宗主就不能赚的个英雄救美的美誉?
没错,上一任江宗主,他已经不是江宗主了,在与魏无羡重生归来后彻底断绝关系那一次,他当了二十年的宗主便早早退位了。他想去看看自己渴望的自由。
那二十年里,他救了一个孩子,他一手带大的养子,唯一的亲传子弟。名正言顺的当了新一任江宗主。
起初他退位后,心内本是对这个孩子不放心的。但是几番暗中观察下来,发现他做事同自己相比更加快准狠,在众仙门百家中竟也提的起威望,心下便是一阵无比的骄傲和满意。于是撒手出门,后二十年的生涯里云游四海去了。
倒也不是他心内没了执念,而是令他执念的东西渐渐在脑海中消失了,或者婉言道在脑海中隐藏起来,不易被人察觉了。
时间会冲刷记忆,没了宗主压力的束缚,他活的越来越通透,生活里倒是多出了不少乐子,平日里也爱笑笑了。时常会去兰陵找金凌,这个时候他这个不省心的外甥已经有三个娃了。
他乐乐的的抱着三个肉团子傻笑,金凌也笑了。
舅舅,你来给老三取字吧。
金凌怂恿道。
我?你舅舅我就是四海闻名的起名废,让我取字,怕不是你这小儿子会记恨我这个舅爷爷一辈子?
那紫衣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舅舅,金鳞台的花开了,里面有好多蝴蝶,全是大金色的呢!
真的?
真的,不信我带你去看看。
要我知道你骗我,我就打断你的腿。
是是是,一切都听舅舅的。
有时在半夜,他独自端着一碗春茶静坐在茶几前,迎着倾泻而下的月光,凝视着茶水中飘荡起伏的嫩叶。忽的,低声沉吟着,轻轻的笑了。
他江晚吟一辈子都在喊打断腿,到最后不还是谁的腿都健在的跟兔子似的,好得很。
他的脾气在变化,云游的那些年让他认识了不少人和事,那些人和事也让他变得更加洒脱。他依旧是那个暴躁狠厉的江宗主,却是现在这个爱笑犯傻的江老宗主了。他依旧清晰的知道,自己开始忘记昨日的事了。
有时他会去清河闲逛一番,与聂怀桑下下棋逗逗鸟,日子清闲的很。虽说先前他对此人做过的事心有异议,也心知聂怀桑也并不会对自己有什么真诚相待。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毕竟他们也有过同窗之谊,而现在的自己变得愈加豁达,一心只羡云游四海,诵清风明月。细想想当个散修其实也不错的。
但是他唯一没有去过的地方,便是姑苏。
那里有他不想见到人和人,何必自己去讨苦吃。况且云深处家规四千,里面的人多多少少也都瘫着一张脸,能有几个谈得上话的?蓝老先生几年悠闲的厉害,干脆在后山养起了兔子。蓝曦臣身为一宗之主,但云深不比其他地方,腾不出多少空闲时间。至于剩下两个,呵,他江晚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不见心不烦。倒是记得蓝家还是有两个小辈来的吧?罢了罢了,他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好意思跟两个孩子谈人生。
每年过年他都会提前回云梦,小养子见他回来很开心,没旁人的时候那张随他如出一辙般冷冰冰的脸立马换了样,直晃着他的胳膊找他撒娇。每每这时他都会扶着额头,生气道:
都多大人了还撒娇!再撒娇我打断你的腿!
他江澄后悔啊,都怪金凌,害的他养孩子养出了经验。搞得眼前这位就跟打了兴奋剂似的,他的一辈子立起来的威严在他面前屁用不管,该撒娇还是撒娇。可是他又狠不下心来打断他的腿。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小儿,况且此时当了江世家主,这要是叫人传了出去:江宗主被江老宗主打断腿啦。那大小世家不先找他云梦的麻烦才怪呢。
细想想,其实也不怪金凌,毕竟他也不是心甘情愿离开自己的父母的。对,要怪就怪金子轩,这小兔崽子就是他养出来的。对,就怪金子轩。
无论怎样,他也张口闭口绝不提魏无羡的事,他已经与那个人再无瓜葛了。而他的养子也时刻注意着,他听长辈们讲过养父和魏无羡的事,他不想让父亲伤心。
那或许不是伤心,是愤怒中夹带着的委屈吧。
少年江宗主心想。
日子过得很安稳,是他江晚吟梦中追求的样子。
他现在已无了牵挂,再多着的,便是该愁着怎样给小宗主提个婚事了。
可千万不能像蓝曦臣那样,多大年纪了还没娶妻。
他也没娶妻,但是他还有个养子,有个亲传子弟。他蓝曦臣连条狗都没有。
想到这,他的眉毛不禁挑了一下,乐了。
比得过蓝家,他就开心。
他又忍不住心想,魏无羡此时在蓝家一天能抄多少家规呢?
罢了罢了,暂不提他,提他做甚?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有时,他会在清河碰见那对道侣。魏无羡年少时也同样与聂怀桑有过同窗之谊,自然而然会去找他。
不过那种时候很少,毕竟他也不常去清河,每当看见他们来了。不用人说,他就知趣的起身走开了。
但每次都少不了蓝湛看向自己的目光。
那种目光是厌恶的 复杂的。他江澄是个老实人,他看不懂。也不去看。
他会讥讽的和蓝湛说:“想不到你含光君居然也会用这种眼光看人。我江晚吟还真是三生有幸。”
蓝湛不理会他,魏无羡不敢去看他。
他昂起下巴,冷哼一声,带着属于他的霸道的气场离去了。
出了清河,他就去金家。
他深知,金凌是不可能让蓝家人带着魏无羡踏进那里半步的。
“哈哈,不愧是我江晚吟养大的,你小子还真是头一次让我省心。”
紫衣人不咸不淡的对金衣少年笑道。
半天不见那二人,他江晚吟的心情就舒畅了不少,穿戴整齐了一番,出门夜猎了。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愤怒的是,好巧不巧,他居然遇上魏无羡遭鬼道反噬了!
本想着有鬼笛陈情在,他心下也没去多想。提了提剑转身便要走人,忽的身后传来一阵声音:“魏婴!”
紫衣人顿住了脚步,几息过后,眉毛一挑,杏眸中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他倒是还真忘了,蓝忘机这个呆子是不会让魏无羡一个人死的。
想着那蠢货又要做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一抬头,那身白衣抽剑便扑向那黑衣少年身前去。他也没有说话,当下一扬手。
“啪”的一声,白衣身影被紫电拦住了去路。
紫衣人两手环抱在胸前,一脸戏谑的走出,他庆幸还没有将紫电交给养子那毛小子。嘴角一勾,阴冷的笑道:
“怎的,含光君?就你有一个逢乱必出的美名,我堂堂上一任江宗主就不能赚的个英雄救美的美誉?”
“江晚吟你……!”
寥寥谈话间,魏无羡爆血身亡,消失在了无尽怨气中。
“魏婴!!”
紫衣人听见了身边那人撕心裂肺的喊,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叫这么大声干什么?难不成还怕别人不知道?”
此话一出,白衣人就愣了,当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身边围绕着的,却正是仙门百家的子弟!虽说魏无羡这几年的骂名渐渐平息了下来的,但是其中还是不少仙门子弟对其嗤之以鼻。这下一听鼎鼎有名的含光君张口闭口“魏婴”,不用猜,傻子也知道方才魂飞魄散的是谁了。“夷陵老祖魏无羡夜猎途中遭鬼道反噬爆血身亡,啧啧啧,真是报应啊”……江澄侧过脸,看着那白衣人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当下便嗤笑出了声。
魏无羡身死,他并不难过。那个人早已和他断绝了关系,甚至是连睁眼面对他都不敢。纵使你心里有愧,有愧,就该是这个样子么?就该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么?他江晚吟不稀罕。
或许在很久之前,那个蠢到极致的江晚吟曾经幻想过会与魏无羡和好。不过那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们已经形同陌路,他们也已越走越远,蓦然回首时,却发现已经挽留不住了,也回不到过去了。
魏无羡不敢看他,从来都不敢。
那个人是这么做的,也是这么说的。
那种想法随着记忆渐渐的消失,隐匿在了脑海最深处,他察觉不到,也懒得去想。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生死的人,他的意志只会是越来越坚强。
只是后来,那白衣人红了眼,当晚对各个叱骂过魏婴的弟子大打出手。紫衣人只是悠闲的站在一旁,看着众人尔虞我诈的模样,什么仙门百家,什么风光霁月,什么仪表堂堂。他静静的看着,看着那疯狂到失态到浑然不觉却还懵懂无知的人恼羞成怒。
含光君,当年的世家公子榜第二,逢乱必出的蓝氏二公子。
“蓝二公子,仪态!注意仪态!”
他想起魏婴喊过的话。
真好,那个人不在了,没人喊的出来了。
耳边厮杀一片,紫衣人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闲情雅致一般观赏着飘飘欲仙的白衣是怎样的疯狂。
末了,他缓缓抬起一只手,紫电如驹,缠住了那人的手。
“铿”的一声,银白色的长剑带着血迹掉落到了地上。
“呵,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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