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蓝湛的笑。
记忆里,除了年少之时,好像曾经看见过一次。魏无羡骑在那头驴身上,张着两手去喊蓝湛。那个时候,江澄转过身,隐约的,他看看见蓝湛满含笑意的目光、和微抿的唇。然而毕竟是转瞬之间,落不下任何深刻的记忆。
可是现在这般,竟然江澄一时有些错愕、茫然、无措。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淡淡的浅浅的温柔的轻笑,使他仿佛在哪里遇见过、在哪里见到过。仿佛跨越了种种千难万阻,刀山火海,万世沉沦。
江澄愣了愣神,转身,欲要走。
可是不知怎么,这一脚却是踩到了石壁之上。那溜滑的青苔让他一时惊了住,不由自主的反身,便往水中扑去。
“江澄!”
蓝湛瞳孔微缩,在江澄茫茫然不知情的那一刻扑向水面的同时。他纵身而起,拉住了江澄的手腕。当江澄倒向水面的一瞬间,他的右手反扣住他的腰身,将江澄与自己的方向调转,二人双双倒进水中。
“哗啦”一声,江澄只觉眼前视线一晃,回神睁眼时,自己与蓝湛的脸只相隔不及一寸。池中之水尚浅,江澄在蓝湛上方,一手撑过身下人的青丝,只浅浅湿了几些衣摆和袖口。然而蓝湛却是湿了大片衣裳,白色的单衣软趴趴的贴在他身上。江澄拦腰搂过他的下身,惊诧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微风浮动,二人的刘海轻轻地摩擦在一起。蓝湛望着他目光里充满了好奇与依恋,他的面颊稍稍泛红了些,半晌,又抿唇。伸出指头轻捻了捻江澄的衣襟,又别过脸,轻声道:
“江宗主。”
江澄蓦然回神,一个猛头倏的从他身上隔开了起,像是触电了一般,慌里慌张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回身上了岸。边整理着衣襟,又道:
“云梦江氏子弟生来会水,蓝二公子大可不必。”
说罢,他便步履匆匆离开了那片池塘。只留下蓝湛一人,从水中缓缓站起。那高高束起的长发已湿了一大片,他站在池塘边,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人,嘴角轻轻上扬,浅浅的笑了。
都道是人越老活的越通透,又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也见过这些大风大浪世态炎凉的。毕竟不管怎么说,啥都要改变一些的。比如性情,比如原则,比如世界观,比如话里话外,比如爱情友情。
隔了不到两天,江澄又碰见了蓝湛。
只等待他转过街角时,一身耀眼而熟悉的白衣映入了江澄的视线里。抬眼看去,蓝湛还是先前那身打扮,白衣,束发,一支发白的碧玉簪。那好像是他们少年时代,在姑苏听学时的时候,蓝湛头上所戴着的簪子。后来换了个样式,又去等待了魏无羡。而现在,蓝湛又把这簪子戴了回来,配上蓝色的发扣,如墨一般倾泄的密发,竟多了一种青涩的不成熟的味道。
早已退去了四十年来的面若冰霜、沉默寡言。那种在他身周萦绕着的,似乎永远不消散的冰冷的气息,不知什么时候化作了水汽。迎来的是一片柔柔的午后阳光。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又似乎放下了许多事情。那双浅浅的淡淡的琉璃色的眼睛,像是钻进了星星,轻松而欢脱。
他没有带上避尘,而是撒着手,站在一排排小瓷娃娃的摊子前,盯着一个白色的小吊坠发呆。
不知为什么,江澄竟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站在了蓝湛身边。
“客官,您要点儿什么?”货郎一边招呼,一边摇着扇子笑道。
蓝湛没有抬头,或者说,蓝湛丝毫没有发现他。他依旧盯着那个红绳穿起的小吊坠,上面两个小白瓷的笑着的小狸花猫头,还配着一颗小铃铛。
远处的叫卖声传来:
“冰糖葫芦!”
这一代的冰糖葫芦不止是卖山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便把这山楂串起的冰糖葫芦换上了山药豆,换上了小柿子、橘子瓣儿、和草莓。这一代的小孩子们都喜欢吃,于是那叫卖糖葫芦的老头便被一群小孩子一窝蜂的围住,围了个水泄不通。
江澄看了一眼远处。又看了一眼蓝湛,然后再看看那两只猫头,那笑眯眯的吊坠。
几乎同一时间,二人同时伸手,握住了那串吊坠。
“老板,我要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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