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知（五）

仙门百家有权掌管百姓太平是非黑白，但管不住任何人的嘴巴。

至于魏无羡是“死”还是“没死”，人们在调侃而褒贬不一的同时，也对这位莫名昏迷了半个多月、醒来后性情大变的含光君蓝忘机指手画脚，其中也不乏讥笑之意。以往的蓝湛虽说是冰冷而不近人情、坚持侠道，却也总猖狂而任性。

因为纵使他再怎么公子榜第二，但世家公子榜也可管不住任何一个人对任何人的看法。从前的蓝忘机为了魏无羡能够和自家德高望重的长老大打出手，即便是受到重罚也不肯认错。

喝他喝过的酒受他受过的伤，打了兴奋剂一样的自残程度教人惊掉一地下巴，坚持不懈问灵负伤十三载，理由只是他想找到他。

找到他，让他回来i，不在叫他去干那些傻事。而魏无羡重生后蓝忘机与他更是寸步不离，他们一起联手，找真相，甚至是近乎撒娇一般的强词夺理，实非是有些太过。

而在二人互道心意，明白对方对自己的（朋友的）真心之时，却也不乏心机之女贴身上前。在那教人唆使的白莲之花拿魏无羡的命作威胁来逼迫蓝忘机时，蓝忘机只是瘫着一张脸，冷声而平静道：

“你敢杀他么？”

你敢杀他么？杀的了他么？

女孩面露惊恐，跌倒在地。魏无羡不会说些什么，她只是看着一黑一白一高一矮的身影肩并着肩，渐渐消失在远方。

那些时日，人们羡煞了这对鸳鸯，而那些主动上前往自己脸上贴金，却到最后赚了一巴掌的女孩子们更是成了人人眼中的笑话。

简直是笑话，人家辛辛苦苦等了十六年的人，其实你挑拨几句便能回心转意了的？

岂止是笑话，人家大名鼎鼎的夷陵老祖魏无羡，你自己几斤几两还不清楚、还能杀得了他？

那除非蓝忘机先把你给杀了。

那再如果，人家好不容易拿命换来的人再被你一刀结果，人家不跟你急眼才是怪事。

可唯独有这一种可能，却能拆散二人这般关系。那就是蓝忘机自己先放弃。

可是结合种种原因来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偏偏命运就是这样愚弄人，这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变为了可能。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冬雪天里，蓝湛忽然昏迷了过去。前往赶来检查的医师却说他身体健康，啥毛病没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他就是醒不过来。而且脉象平稳，气息如常，丝毫没有中毒或者犯病的迹象。

奇了！

魏无羡守在蓝湛床头守了三日，他既不用喂药，也不用护法。守了三天后，耐不住性子，自顾自的窜了外头去了。

人们都说，瞧瞧看，这就是姑苏蓝氏魏无羡，心还挺大。

这自然是反话，不过魏无羡不会去理会这些。蓝湛昏迷，他如同无事人一般，每每日悠哉乐哉。前几日还学着蓝湛的模样做了几个逢乱必出，可后几日他就把这事一撇九霄云外去，不干了。

可他依旧是姑苏蓝氏魏无羡。

至于这半日后，蓝湛醒来后几乎换了个人，叫孤独又清闲了半个月的魏无羡心里委屈而不满。

这种心情很快使他们二人的关系逐渐矛盾化。直到魏无羡当着蓝忘机的面灰飞烟灭——或者说，消失不见。

人们竟惊讶而惊愕的发现，蓝湛没有丝毫的情感变化。他依旧是瘫着那张脸，同往常一样，一副除了对魏无羡之外、对其他事情丝毫不在乎的、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的模样。好像魏无羡的死与他而言，像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甚至可以说，这是一种与他来讲，几乎类似情理之中的、不足为奇的现象。

而此刻的蓝湛倏的想起了那个梦。梦里，也是夜猎、也是蓝家和江家、也是魏无羡。不过不是“死了”或者“消失了”。

可是他毕竟没有喊出“魏婴”，江澄也并没有与他答话。

可是他也不是在因为一个梦而不搭理魏无羡。这是他等了十六年的人，他当然爱不会不理他。可是在这一刻，再上一刻的此刻，他竟对他产生不了了什么波澜。他还是想起来那个梦，梦里所听到的见到的所想到的回忆到的一切——因为这一切都是在他眼里的主张。

他私藏天子笑，养兔子，烙印，问灵。然而这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感情。在两个人的相处生涯中，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往往都是共性的、双方的。他等了他十六年、陪伴了他几十年，对他（出自朋友之间）的真心，换来的只是在他昏迷之后的几日里魏无羡的无所事事？

是吗？不是吗？

他愤恨，他苦闷，他也会委屈，他不甘。即便是他醒来后还对魏无羡一厢情愿，可是魏无羡终于还是走了，消失了，不见了。

他们还是有缘无份。

即便是惊鸿一瞥过、日久生情过、长相厮守过、轰轰烈烈过，却不能白首偕老过。这样的缘分，于他们任何一方来说，都只是过客，而不是完成。

也许是先祖是个和尚的原因，从小，冥冥之中，蓝湛就潜意识的很相信缘分这种东西。

不知道魏无羡去了哪里，不知道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但蓝湛知道，他自己也明白，在魏无羡消失的那一刻：劳苦的、奔波的、疲惫的他的心，在那一刻悬了几十年的心，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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