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蓝家为何调到敌后伐温,蓝湛却还是知道些眉目的。江澈也知道。别看他小,可是他稀里糊涂的什么都懂。两年前他的四岁生辰刚过,盟军便曾有一次打进了不夜天,眼见胜利在即,温若寒却突然走火入魔,对着前线与他最近的蓝家一阵猛攻,蓝启仁出面抗敌,奈何本身便不是温若寒的对手,再加上温若寒走火入魔,受了重伤。魏无羡执鬼笛御尸与温若寒交锋,江、金两家拼命掩护才得以全身而退。
然而蓝家的主心骨本便是蓝氏双璧与蓝启仁,其中一位嫁进了江氏,即便还是带领着蓝家修士,名义上却不是助力蓝家的核心人物,不得以振奋士气。事后温家附庸势力还带人嘲讽了一顿姑苏蓝氏,索要了大量修炼资源,蓝曦臣再次携藏书阁内所藏书籍,与因在不夜天中救了金子轩一命、而成为金家小公子的金光瑶秘密汇合,将书籍带往了清河。
云深不知处被温家附庸瓜分了半个,已不再是姑苏蓝氏的容身之所。蓝先生又受了重伤,蓝宗主吹箫彻夜,终选择退出了前线,自愿请命带领蓝家去敌后战场,无力再正面面对温家的围攻。
于此,四大世家在上一次围剿中失利,乱做一锅粥。温若寒在北方的势力借此一阵围攻,重创伐温之力。
天下又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除了一些中小世家,三大家族两年里,除了已嫁入江家的蓝湛,再也没能见到过蓝氏之人、或者是姑苏蓝氏的半个影子。
事实是最好的导师。两年里,前线江、聂、金三家主战,后方蓝家掩护,一众消灭温家残党,无再起之意。上一次伐温之战耗时五年却最终失败,而这一次,速度却不仅仅是提升了半倍,还没有了后顾之忧。
江澈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他记得四岁那年,他生辰的前三天。爹爹出去了,父亲出去了,他一个人陪着祖父祖母守着莲花坞。他没指望父亲能赶回来给他过生日,因为他知道他的父亲是鼎鼎有名的江宗主,他的阿爹是鼎鼎有名的含光君,他们要保护世界,打败温狗。于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心里便早已种下了一颗英雄梦,他也要像阿爹父亲那样,成为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同龄的小朋友羡慕他,却也总是嘲笑他,笑话他爹不疼娘不爱,啊不对,是爹不疼父不爱。一年到头也就一个月的时间能在莲花坞住着。其他的是一个月便转战各处,征讨岐山温氏。
可是那毕竟是小儿的戏言,大人之间不会在意。但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意味着的东西不一样。童言无忌,他们不会去在意天下又被谁谁谁抢夺了几分,他们只会去管阿娘爱不爱他、阿爹爱不爱他、今天多吃了几个包子、今天有没有和小伙伴闹矛盾。在乱世里,在他们的眼中,只有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港湾。于是他们笑话那些爹娘不在家的孩子、没有爹娘的孩子,然后调皮捣蛋的跑掉。
可是江澈他从小便无所畏惧,这仿佛是天生便具有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别的小孩被笑话爹不疼娘不爱,会委屈的哭泣。可是他不会,他反而勾勾指头,和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打架,打赢了,就会笑话他们一顿,然后咬着一根草茎,对其他小孩道:
“你阿爹敢去打温狗么?敢么?”
然后又转过身,对着另一群小孩,欠揍一般的笑道:
“胆小鬼!不敢!”
然后他就在一群小朋友愕然的目光下,被虞紫鸢揪着衣领揪回去。
“祖母!停!”
他抱着一根石柱,赖在原地不走。
“祖母大人有大量。”
虞紫鸢照着他的屁股墩一巴掌上去:
“属你最小还捣蛋,跟我回去!”
日复一日,他就在这大街小巷里转悠。每天,他都会在早膳后,揪着一只山鸡从东头走到西头,然后跑到校场看那些新晋弟子练剑,再抱着阿爹给他留的书边吃着点心边看。小小年纪还不懂很多字,他便跑去祖父那里学习习字。学了一个时辰,忽然门外冰糖一溜烟蹿过,扔下笔跑街上玩去了。
然后他就大街小巷的打架,听着北边茶楼说书的老先生唱着伐温狗的童谣,到南边买煎饼。
莲花坞只有这一家煎饼店,是一个中年人开的。中年人姓叶,是兰陵人。听说他的妻子是金家的人,可是江澈他从来都没有看见过他的妻子。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他也明白什么。
中年人长得很高,也许是整天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邻里街坊都叫他叶大伯。
叶大伯有个儿子,和江澈同岁,名叫叶浅。
许是从小失去母亲的原因,叶浅从小身上便带着一种淡淡的温柔的气质,即便是和他同岁,他也总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给人的感觉暖暖的。
江澈喜欢吃饼,所以他经常来这里买饼,煎饼、酱香饼、葱油饼、烧饼,久而久之,他就和这位叶小公子熟络了起来。江澈好动,调皮捣蛋。叶浅便稳重,温文尔雅的,和江澈很聊的来。
后来,只要是江澈来买饼,叶浅总是给他半价。
后来,江澈每次去买饼,就给他带一点莲花坞的点心,或者是几本小人书。
那日他还在赖床,可是冰糖伸了伸爪子,拍着他的脸把他给拍起来了。
然后他起身,一巴掌把冰糖从床上拍下去了。
可是冰糖却丝毫不嫌弃,又满精神的从床底下跑上来。他套上衣服,还没等把鞋穿好,冰糖就咬着他的裤腿,将他从屋里拖了出去。
他生气了,抄起墙角的笤帚和它大眼瞪大眼。
冰糖又跑了上来,乖巧的蹭着他的脚踝,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他,伸出一只小爪子,指了指前方。
他很疑惑,也很好奇,他感觉冰糖像是要告诉他什么一样。于是他蹑手蹑脚的跟上去。冰糖见他迈了步子,又小跑了起来,带着七拐八绕,来到了一片林子里。
莲花坞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纵使再大,他闭着眼睛也能在这里面不迷路、走出个所以然来。可是这个地方他好像没见过,一片密密的翠林像是对他招起了手。他呆呆地在没有道路的林子里站着,忽的见冰糖站在一处矮墙上,轻声叫唤着他,又有些着急似的来回踱步。江澈回神,快走几步,飞身跟上。
矮墙不高,他轻松就翻了过去。一墙之隔,他便来到了街外。冰糖转身又跑,跑到十字交叉口,转弯,又向东跑去。江澈紧跟在他身后。突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阿澈。”
江澈回头,看见叶浅站在煎饼铺前,笑着朝他打着招呼。
他长的很白,一双蓝色的眼睛柔柔的。
江澈停下,朝他咧嘴一笑:
“哥哥。”
“这么急急忙忙去哪儿呀。”
叶浅轻轻的笑着,从案上拾起一块热气腾腾的葱油烧饼,装在牛皮纸袋里,从铺子里出来,塞到他手里。
“我……我也不知……谢谢哥哥。”
江澈咧嘴一笑,开心的将那包饼抱在怀里。
“冰糖带我跑的,我也不知道它要去什么地方……”正说着,冰糖又翘起灰色的小尾巴,来回踱着步蹭他的脚踝。江澈没穿鞋,白嫩嫩的脚踝被柔软丝滑如锦绸一般的尾巴蹭的痒痒的。冰糖又调转过身,咬住他的裤腿,一个劲儿的往前拽。
叶浅:“它要去哪儿啊?”
江澈:“……我也不知道……哥哥,你陪我去吧。”
江澈撒娇道。
“那我陪你去吧。”叶浅忽然笑了笑。江澈呆呆地望着他,看着他如含蓄的花儿一般的笑容在阳光下绽开。只见他喊了声“阿爹”,煎饼铺的中年人抬头看向他,对他笑了笑,叶浅挥了挥手,道“我陪阿澈出去玩会儿”。叶大伯从煎饼铺矮矮的棚子下钻出头来,把一个油布包塞到叶浅手里,道
“里头有饼,饿了就吃点,记得回家。”
江澈咧嘴一笑:
“叶大伯好。”
“小少主好。”
叶大伯眼角微眯,笑得弯成了两道弧。
于是冰糖带头,江澈和叶浅稀里糊涂的跟在它身后跑。
“阿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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