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悄悄的,草叶间静静的。
雨停了,星星出来了。花糕疲惫的身躯一瘸一拐在林荫间的小道上,果皮被他拖在怀里,睡着了。
随便找了处背风的石墩下,花糕将怀里湿漉漉的小狼崽紧紧抱住,一双紫色的杏眸亮闪闪的,在稀星的影下投出一点点清辉。
真是见鬼。
花糕内心自我嘲讽道。
他蓝花糕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摊上这么是麻烦人的惹祸精。
他心内不住的吐槽着,腿骨间不住的刺痛早已变得麻木,他蜷了蜷腿,将脑袋埋在小狼崽的颈间,疲惫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江果皮正一脸愕然的盯着他看。
看什么看!
花糕心内气不打一出来,直接斥声道。
……蓝……蓝花哥哥……你……
江果皮语无伦次的说着,边说便垂下头,再用眼睛偷偷去瞄他。蓝花哥哥是不让自己碰他的,每次自己碰他,哥哥都会很生气很生气,可是,可是哥哥现在怎么还抱着我不撒手了呐?
果皮委屈的扯了扯被花糕紧拽着的捏的生疼的小爪爪,一脸茫然。
花糕气呼呼的甩开他的手,转身便跑。
哥哥!哥哥!
江果皮心内一急,连忙追了上去。
他低下头,瞟了几眼花糕的腿,腿心处瘀血结痂,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的,满身好看的衣裳变得是那么破烂不堪,像是一件破布娃娃。
哥哥这是怎么了?
果皮悄悄抬起眸子,看向花糕清瘦的背影。他突然发现,哥哥瘦了,那肥嘟嘟的小脸不再那么圆润清秀,上面布满了血痕和伤口,左前腿的小指似乎断掉了一根,只留下了半截森森的血肉模糊的小骨在空中鼓荡着。原本结实的脊背也不再饱满,露出了刀子似的肩骨。哥哥好像长得好矮好矮,没了那软软的粉嫩嫩的耳朵竖立在头顶,眉心处的那一点丹红被鲜血所掩埋所湮没,不见了踪迹。
十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小狼长成大狼了。哥哥,变小了。
果皮如离弦的箭影一般飞驰过乱石岗,嘴中叼着半截野山桃,跳到花岗岩身边。
花糕此时正蹲坐在石墩上,闭着眼睛。像一尊雕塑,屹立在山头,岿然不动。
哥哥。
果皮弓起脑袋,黑的发亮的浓密的狼毛在阳光下泛起一点点的流光。他探出鼻子,轻轻吮吸着花糕身上迷人的檀香,脸颊蹭了蹭他的脖颈,是温热的,软软的。
像花糕一样。
哥哥,吃饭了。
果皮轻声道。
花糕缓缓睁开眼。
他蓝花糕是怎的也不会想到,有生之年,他竟会迷失在这荒郊野外,将一只小狼崽打理长大,油光水滑。
他心内苦笑笑,却是记不得蓝湛的样子了,大概他现在,已经和江澄那臭小子过得开心了,早已把他忘掉了吧。
他甩了甩脑袋,从石墩上跳下来,咬了一口桃子。
是甜的。果皮这小子还挺会找,天天换着法子给自己弄吃的。
心内想着,不免抬起眸子,瞟向身旁蹲坐着的果皮。
果皮从来不吃。
花糕突然想到。
他记起来的,每次给自己带回来吃的,果皮总是不吃,只是在一旁看着他吃,然后东张西望的,不知道是在找什么。
果皮不饿吗?
花糕心内疑惑着,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果皮注意到了花糕看向自己的眼神,给他一个微笑。
你怎么不吃?
花糕忍不住问道。
哥哥,我不饿。
果皮笑道。
是甜的。
果皮不爱吃甜的。
果皮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哦。
花糕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再次埋下头。可是心里却总不是一种滋味,有些难受,却又说不出。天渐渐阴沉了下来,什么也看不清。配着自己的心情,甜甜的桃汁却被他吃出了满嘴的苦涩。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吃饱了,二人继续上路。
总是顺着一个方向走,再远也会找到一处岔路口。果皮在他身前领着路,轻轻跑几步,然后停下,等着他跟上自己。
真见鬼。
花糕心内嘲讽着自己。以前他嫌弃果皮是小短腿,总给自己拖后腿。现在倒好,自己才更像是小短腿,给别人拖后腿了。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果皮……现在也一定在嘲笑自己吧。自己当时是多么嫌弃他啊,每当记得他气喘吁吁的跟上自己的步伐时,自己就会很生气的跺跺脚,然后不高兴道:
你怎么跑这么慢!
哥哥……我……我跟不上……
小狼崽有些委屈,亮晶晶的眸子里似乎滚动着晶莹,澄澈,剔透。
哼!
他不屑的扭过头,抬起步子就跑。
花糕有些后悔,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当时是多么让人讨厌。以至于现在他发现,却不在乎别人是怎么说的了。
他起身,越过一条小水沟。
果皮正在树底下等着他。
哥哥,累吗?
果皮跑上前,问道。
花糕的眼睛一阵酸涩。
不累。
他甩甩脑袋,继续往前跑着。
前面是什么地方?
他突然停下步子,转身问道。
是一片湖。
果皮拨开草丛,一片清澈的满是圆叶的湖。
花糕眼睛一亮。
密密的圆叶间,一条小舟正缓缓驶过。
果皮眸光一亮,轻声唤了起,在岸边跑动着。
傻瓜!
花糕一惊,忙扑倒他。
笨蛋,我们会被他们发现的!
果皮摇摇头,琉璃色的眸子望向湖面。
“阿瑶,外面是什么?”
船篷里,一位少年的嗓音响起。
船外掌舟的布衣少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望了望,笑道:
“是狼。”
“狼?”
船内一位妇人惊起,船篷内密帘掀起,一身金星雪浪走了出,在蒙蒙细雨的湖面极为明显的紧。
“子轩,回来!”
妇人斥道。
“孟公子,不知此前往何处?”
“回金宗主,前面是云梦。”
布衣少年应着,轻轻拨动着船桨,缓缓驶向对岸。果皮像一脸愕然的花糕眨了眨眼,跳上了船。
少年身后那一身金星雪浪却不高兴道:
“阿瑶,我们都是拜过把子的兄弟了,你还是叫的这么生疏。”
他嘟起嘴,有些不太满意。
“子轩兄,阿瑶不是故意的,只是金宗主实至名归,阿瑶当不起唤叔叔一词。”布衣少年轻笑着,弯腰将呆愣着的花糕抱起,捏了捏他的耳朵,悄声道:
“找不到家了吗?”
船篷内,夫妇二人缓缓走出,停在船口,静静的看着细雨里布衣少年清瘦的背影。
那身金星雪浪绽放在夫妇二人身前,愣愣的望着身前细雨中少年朦胧的身影,呆呆站立着。
轻舟泛动,在水面漾起一圈圈波纹,少年头戴斗笠,伫立在蒙蒙细雨中。
花糕呆呆地坐在窗前,看着晶莹的细致的雨丝在碧蓝色的水面留下一点点的痕迹。身后,果皮躺在毯子上,紧靠在他身边,身子裹成一团,蒙头呼呼大睡。
已是二日,雨过天晴。远远的,便瞧见云梦莲花坞的码头。岸边长桥上,一身白衣站在那里。微风鼓动着他的广袖,一位紫衣姑娘走上前,与她并排站在一起。
“江姑娘。”
白衣少年惊了一下,忙作揖。
“阿湛生疏了,照旧阿澄的话,叫我阿姐便是。”
紫衣少女掩唇轻笑着,脑后的发髻在阳光下有一种莫名而独特的惊艳。
“阿湛不累吗,阿澄在家里煎茶,回去歇会儿吧,这边我接着便是。”
“阿姐,阿湛不累。”
白衣少年抿了抿唇,又道:
“闻岐山温氏突发变动,大肆入举兰陵,虽中道兄长赶去施救,却是毁坏大半金麟台。幸得清河聂氏孟瑶及时赶到救回金宗主,遂往云梦。忘机接信在此等候,不得失言。”
白衣少年摇了摇头,琉璃色的浅眸里飘过几丝认真。
紫衣姑娘愣了愣,随即便轻声笑了。白衣少年茫然的望着她,似乎并不明白她为什么笑。恰在此时,小舟轻靠在岸上。二人闻声,双双抬头。
花糕愣愣的望着湖岸上的人儿,眉眼如初,青丝如故,这曾是他最爱的人儿啊,可是现在,他却一点也欣喜不起来。他记不起了他。
蓦地,果皮从地面上蹦了起,两腿攀在窗台上,兴奋道:
哥哥,我们这是回家了吗?
花糕猛然心惊,愣愣的呆在原地,望着果皮撒了欢一般的背影嗖的跑了出去。
可是他又跑回来了,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欣喜的望着他,那俏而俊的面容在阴暗的船内明媚的阳光里透出一片清影。
他弓起脑袋,轻轻的蹭了蹭花糕的额头。
哥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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