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走吗。”
半晌,待夹杂在眸中的晶莹渐渐滚落,江澄蓦地起身,问道。
蓝湛没有回答他,而是暗暗鼓足了劲,抖抖索索的站起了身。
江澄瞳孔一缩。
“给我回去!”
耳边一声斥责,蓝湛生生被吓了一吓,再次跌坐回地面,错愕的浅色眸光在夜色中闪动。
也不知怎的,江澄却是怒极,突地上前一步,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掰回看着自己,一双浅琉璃色瞳孔缓缓向下移动,却只是紧闭着嘴巴咬着唇不说话。江澄“啧”一声,忽的站起了身。紫色的身影刹那之间将他打横抱起。
蓝湛瞳孔猛地收缩,半空里长衣与抹额青丝翻飞,再次回神时,他已然落在了江澄的背上,下巴重重的磕在那人的肩头。只是茫然间,闻到那人身上醉人的莲香,鬓间的细发打在他的眉梢,却不知已行出了百里之外,数十丈远。
蓝湛愕然了。
江澄没有说话,只是这样背着自己。他落步很稳,丝毫不觉出颠簸。他的手背起他,腿心处也丝毫不觉出疼痛。他的背是那样宽,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曾未有过的心安。原来,被人背着,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曾几何时,他也曾梦寐以求过这种温暖。他贪恋这令人安心的背影和身躯。儿时起他便与兄长被送去听学,没日没夜的学习学习,给世家子弟做个榜样。甚至于他都要忘记自己那是只是个孩子。每年里,最最期待的便是坐等着去见母亲,他胆怯的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着母亲微凉的手心轻轻拍着自己的背,然后往他手里塞上一块软软的莲子糕,然后给自己束发,然后亲自为自己系上抹额,然后他抬起头,呆呆地与母亲相视一笑。他愣愣的看着母亲的眉眼,那眉眼里是如水一般的柔情与温暖。
然后,他就傻傻的坐在那里,看着母亲瘦削的背影缓缓从他视线里消失,像破碎的水光一样消逝在他的记忆里。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他不解,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再见他了。母亲是不是不爱他了?
不,母亲不要不爱忘机,忘机很听话的,忘机很听叔父的话,忘机很听父亲的话,忘机也听母亲的话……忘机很乖的,三千家规忘机一条都没犯,忘机读书很用功的。母亲,你能不能再给忘机束一次抹额?能不能再和忘机笑一笑?忘机还想吃你做的莲子糕。母亲,忘机想你了……无数次,他都照旧一般坐在那扇小门前。无数次,他都满怀期待的等着那扇能走出母亲的小木门打开。他暗自给自己鼓足勇气,他有好多话与母亲说……后来,那扇小木门落满了灰尘,后来,那扇小木门再也没有打开。
后来,他终于知道了,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温柔的拍拍他的背,再也不会为他束发,再也不会给他系抹额,再也不会,和他相视一笑……再也没有一位母亲从那扇小木门里走出来,再也没有一个傻娃子在那小木门前满心欢喜的等待。他挪动着小小的步子,跟在叔父身后,走在大街上。路边一个小娃娃跌倒了。他惊了一下,下意识的疾步走去想要扶起他。可他停住了脚步,因为在那短短的视线里,那个小娃娃被一个更高的男人抱起,那个男人伸手给小娃娃擦去眼角的泪,拍了拍小娃娃身上的灰尘,往小娃娃手里塞了一串糖人,然后将他背在肩上,父子俩欢笑着踏碎夕阳而去,渐渐消失在他呆愣的视线里。
而他自己,却只是怔怔的站在那,直到兄长急切的折回唤着他的名字,伸手抱住了他,这才魔怔一般回了神,垂着头跟着走回去。
父亲从来都没有背过他。
从来都没有。
他渴望那身躯,渴望那双温暖的大手。那以后,每当自己不小心跌倒时,脑海里视线里浮现出的都是那一双将小娃娃抱起的大手。那是一双布满老茧的手,那是一双龟裂的散发着泥土味道的手,却是在橘金色阳光下满是柔情的手。他甚至会忍不住想,想象自己的背后也会有一双大手将自己抱起,拍拍他身上的灰尘,擦擦那并没有哭出来的泪,往自己手里塞一串糖人,然后背着自己,踏碎那夕阳。可是自始至终,从来都没有一双手出现在背后,只有那毫无感情的斥责砸入他出神的神志里:
“姑苏蓝氏子弟,从不会想这般无礼。从哪里跌倒的,就从哪里爬起来!”
他垂下眼睑,悄悄的偷偷的移过视线,看着那夜色中棱角分明的侧颜,那醉人的莲香是那般浓。仿佛置身莲中。倾泻的墨发遮住了他的眼睑,浅浅的阴影下的深瞳却又是那般纯净,似乎写满了如水一般的柔情,将那款款霸道的温柔悉数融入在那微凉的手心。他不禁想起上一世,想起那个时候。也是夜晚,也是断了腿。他至今依旧清晰的记得那人是如何火烧火燎般的跑下山崖,如何将那身洁净的紫衣衣摆沾满泥屑和草叶。唯独那双手,那双眸,那挂在腰间银色的清心铃,素洁如初。他看见那人急促的脚步出现在视线里,他听见那人劈头盖脸的斥责涌入耳廓,可是那双紫色的深邃的眸子却写满了害怕。当那人二话不说伸手搂过他的腰欲要将他抱起,垂下眼睑看着那身下一大片鲜艳的殷红。他清晰的感知到那人的手在腰间抖了一下,然后不由分说的将他抱起,一路御着剑抱回了莲花坞。
而现在,他又见到了这双手,这双让人心悸的手,这双心底悸动的手,这双勾走人心的手,这双摄人心魄的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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