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雪大抵是最早察觉到神雒异常的人。
自从那日神雒被叶玉送回来后,就一直在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避免和他人的接触,一向喜欢闲赴周公处解密的他,竟然开始争先恐后地开始作为先遣兵巡逻起前方的路途来。他总是说,登上了全然不熟悉的土地,尽量稳扎稳打,甚至还下了船,从牧民那里购置了一匹好马,天天骑着它四处游荡,但推进速度着实慢得不应该,自登陆玉岛国一月有余的日子里,他们才推进了不到三百里地。
最说得上话的南宫问天不仅没有说些什么,反而他也下了船在另一位牧民处给自己和铁心购置了黑白两匹骏马,据南宫问天本人的玩笑话是,既然出来了,那就没必要再像还在故乡时那般拼命三郎,多留出一些时间恢复艾尔西亚留下的伤口也不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本就不在乎这些的神乐、西门孝、慕容娇和慕容莎也是觉得船上呆久了无聊,索性都下了地骑马而行,只留伤得最重的武勇和问雅待在船上作照应。
七月末,东方铁心坐在床边,寥寥顿下手中乱走龙蛇的笔,注视窗棂外凡凡夜色,不得不承认,直到现在她仍然无法对一切的突然变化坦然释怀。
她的身后,看完了那本书最后几行的南宫问天缓缓起身,注视着她肩头红润的痕迹,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他们什么时候从连接吻时的呼吸都会在唇齿间急促的新手变得这般熟稔了呢?
从她抑制不住声响,蜜意似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不受控制,可喉口间刻意压制的声音早已被上方低沉的喘息掩盖。再到他情到浓时也咬牙闷声,不会床事秘话也端着矜持,故作玄虚绷着那一点点虚伪的傲慢。
或许在以前,南宫问天不会屑于伪装,尤其是如那些士兵们开过的荤段子里,床笫间矫饰的征服放肆,他甚至会嗤笑着加以毫不遮掩的鄙夷。
不过那日恰好她的放纵勾出了他真实的压抑,不是么?
幸而现在忘我释放的可以是他,用尖尖的虎牙去挠、去挑、去肆意收割,去褶皱铁心总下意识绷直的躯体,抵着她的脖颈用身体力行地说爱你,看到颊边绯红便会去用低沉嗓音湿润她耳廓的情趣,品尝那一张无情的嘴与诚实的欢愉,然后共她一并无师自通、点滴月色。
爱她是如此契合,她的指尖玲珑有致能地勾画出他的身体,他则负责填满她空落落的心。
他无声地从床上站站起走到她的身后,在她的肩头落下属于他的衣袍,柔声问:“在想什么?眼睛都直了。”
“我在好奇神雒掩盖着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感受到肩头增加的重量不止一件衣袍,东方铁心习惯性地伸出右手搭在他放在自己心脏前的五指上,感受着手心之下的温度,感受他皮下血液的流动,“能将一个聒噪的少年在一日内转变为一个宁静的青年,无论是出于秘密本身还是对于神雒的关心,亦或是思索这个秘密可能对我们带来的影响,都不应该对此持无所谓的态度。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会把天都捅破。”
无论表现得如何,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年岁十八的青年,即使在十人中也是算得上小孩儿的年龄,张扬、自豪、喧嚣,这才是这个时候的他应该有的东西,或者说这是他本来就有的东西。
从喧嚣繁华变得宁静寡言的过程必然是痛苦的,神雒宁愿背负这样的转变也不愿意哪怕失言中说出一点点,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会是小事。东方铁心并不害怕即将到来的危机,她只是觉得,不应该由神雒一个人来背负需要所有人一起面对的未知。
东方铁心就是这样,想要被她认为同盟之人的过程很困难,但若要被她视为生死与共的战友,其实一场血肉拼杀的战争就足够了。对于战友,东方铁心一并保持着最高等的关心和关怀。
背后的南宫问天又靠近了几分,双手搂住坐在床头边出神的东方铁心,再盘起两腿,将她圈入自己怀中的天地。他算得上宽敞的胸膛顺理成章地贴了上来,她能感受到后背上来自对方的温度。毛茸茸的樱色脑袋在碧蓝发丝间安顿下来,贪婪地享受对方的气息。
自从捅破那层窗户纸后,独处时南宫问天特别喜欢这样黏糊糊地紧贴着,嗅着她身上的气味,再环住她的腰肢,让彼此的距离更靠近一点。东方铁心可以算得上修长的身躯就这样依靠在他的心脏前,反而有种变得娇小的错觉。这种错觉倒是恰好满足了他的占有欲。以她的身高而论,不是所有男人都能以这种姿势将她圈在怀里的。他为此沾沾自喜,就好像已经向着那些由他幻想出的觊觎着她的男人宣告了属于南宫问天的胜利。
或许是没有女人特有的思维方式,南宫问天倒不觉得神雒的闭口不言有什么问题,他不说就不说罢,十八岁的人了,难道连一点儿自断能力都没有?
更何况十六岁第一次远袭南夏就裹挟回斩阎道之役如此重要情报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泛泛之辈,毫不夸张的说,如果神雒都没有办法处理的事情,那么他们也多少难以下手。
南宫问天首次站上南宫城阅兵的高台时,他还不足十岁。未等身旁的南宫逸号令,隶属南宫城的士兵与家仆在他面前跪了一地,旌旗如云枪矛林立,场面极其壮观。那个被冠以父亲的男人,以威严而郑重的口吻对他道:
“南宫问天,今汝已冠南宫之名近十年,望汝竭毕生之力,护国佑民,不辱家门。”
自那时起,他始终牢记着父亲的话,以绝对的忠诚与毅力践行着他与生俱来的职责,他们都是带着命运出生的孩子,理所应当的养尊处优理应伴随理所应当的家国之任。
该来的总会来,跑不掉的。
“让我感到有些不安的,其实是他说出来的话。”
南宫问天将头埋进眼前樱发之中,不出所料,尽是扑鼻的凤凰花香,这味道很好闻,总是让他回想起家乡盛开的烈焰繁花,“他说,近几年最好不要再回神武,无论是在这里作为异乡人游玩闲逛也好,还是打算在这片还算美丽的土壤上安家立业也好,总之是不要想着回去。”
东方铁心何其聪慧,轻而易举地品出了南宫问天话里的意思:“嗯,现在的神武怕是已经乱作一团,武辛和萧问影的争权绝不会是那么平和,他们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本就暴戾的他们脱离了管制,就不是死几个人能解决的事情了。”
自家傻妮子长大了啊。
听着怀中伊人的侃侃而谈,南宫问天不由感叹起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几个月前刚进西域时,自家傻妮子可还对人心一窍不通,现在能想到这么多,也不知道该为此欣喜,还是单纯的惊讶。
总之是为难她了。
“丫头。”
“嗯?”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美。”
“我猜你的下一句话是——像我一样?”
“嗯,像你一样。”
神雒又失眠了。
自从那日听叶玉说完神武近况,这一月来神雒估摸着都没怎么睡好觉,他又倔,不愿意在其他人面前露出疲态,更何况队伍里还有神乐这个小妹。
他索性抽起了旱烟。虽早就听说抽旱烟对身体有极大的影响,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买马时特意在牧民家里买了二斤晒干切沫的烟草,又买了两根两尺长的烟杆别在腰间,咂起了这个曾经在天启城中嗤鼻说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抽的玩意儿。
今夜西门孝也没睡着,他并非守夜的人,单纯也是失眠,走到吞云吐雾的神雒身后,甚至吓得他一哆嗦。
“嘿。”老实说,西门孝和神雒算不上熟络,理念的差距让他们数月来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可西门孝就是不知道哪儿来的兴致,竟伸手指着神雒手里冒着烟雾的烟杆,说,“还有吗?给我来根。”
“巧了,还真有。”难得有人愿意这个时候来找他,神雒也没多想,抽出腰间的另一根烟杆,同烟袋一起朝西门孝的怀里甩去。
西门孝将烟丝塞入烟杆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顺势往神雒身旁的空位坐下。
望着眼前这人熟练的动作,神雒颇有几分惊讶:“原来你会抽这玩意儿。”
“背着父亲学会的。”晃了晃手里的烟杆,西门孝望着今夜高悬天空的明月,不禁追忆起过往,“想起来还有些好笑,游经西门城的商人送了我一根烟杆,那时候在西门城里想要买点儿烟丝,简直和做贼一样,一个少城主偷偷摸摸地把从七转八拐的巷子里买来的烟丝放进最贴身的口袋,然后故作正经的走回家里,要抽上一口还得等着深更半夜所有人都睡着时,才敢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赶紧砸几口,然后又悄悄摸摸地把它放回床底最深处的箱子里。”
“你想家了?”
“我说不想你信吗?”
神雒的话让西门孝不由地笑出声来,随后左手往后一撑,斜坐在船梯上:“好啦好啦,想归想,这个时候我也不会说回去的蠢话,你不用担心会不会破坏局势。我也很清楚,没有我们这些小辈勾勾拌拌,长辈才能全力以赴大刀阔斧地面对神武内部的威胁。”
“你都知道了?”
“就你最近这样儿我想不知道都难。但凡你回来时老老实实的和平日一样嘻嘻哈哈,我估计都不会察觉到异样,嗯啊,能让你紧张成这样,想必不是什么局势太大,应该是那两家相互下死手了吧。”说着,西门孝还指了指天,“咱们现在可是在南夏,神武打翻天了也干涉不到我们这里,你也不会感到拘束。说白了,就是这回你从那个什么玉那里听到的消息,会让船上的某些人打起来吧?”
“船上也就南宫问天和武勇这两个是真和天启城俩疯子挂钩的家伙,按这个一推,自然而然地能想到是武家和萧家已经到相互放血的地步。”
就着船梯旁的扶手敲了敲烟灰,神雒道:“你的聪明不应该用到这种地方的。不言不知不管不问才是西门城需要的东西。”
西门孝忽然笑出来:“不言不知不管不问是态度,而什么都不知道那叫傻子,一般出事的时候傻子都是最先死的。好了,不说这个了,说得让人生气。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这个秘密你不可能真的一个人揣在心里几年时间,纸包不住火,终有一天会露馅儿的。”
“.....前面就是安阳郡了,南夏最前沿的牧民聚集地。”
神雒回答得很快,西门孝的话不无道理,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思考对策,“我在那里下船。”
“你打算躲?”
“只有秘密和知道秘密的人一起消失,才不会泄露秘密本身。”吸入最后一口烟雾,在徐徐吐出的白烟中,神雒掐灭了手里的火星,“更何况,我要在那里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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