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神雒牵马背剑转身离去的身影逐渐渺小,女娲星船终于驶入云端,彻底看不见他的模样。她的眼底又有了几分黯淡。
神雒的临时跳船并不让人感到意外,意外的是神乐居然没有选择和他一起离开。
吃完早饭,北冥雪捧着一杯热腾腾的牛奶,缓步走到趴在船舷上失踪了一早上的神乐身旁,目光协清晨的阳泽投入她的衣衫,北冥雪有些惊讶的发现,今日的神乐在玄衣之上着了层黑铠。
这具黑铠北冥雪已经不能说熟悉了,神雒穿着它在萧家住了不小的一段时光,穿着它掀了北冥家好些商铺,更是穿着它在西域与北冥雪相处了数月,它是神雒的心头肉,至少神雒自己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神乐。”北冥雪问,“我原以为,无论是暂时离开还是继续留下,你都会和神雒一起。”
“知道秘密的是他,而不是我,他要走,除了他自己没人拦得住。况且,我下去跟在他的身边,大概率只会给他添乱。”
“可神雒是你的兄长,即使血脉稀薄,他依然是此世你唯二的亲人。”
“那我更不应该拖累他。虽然他自贬为神家的杂血,可他依旧是强者,天之骄子应该回到天上去,而不是和我一起,烂在这泥地里。”怀中抱着那柄神雒自同僚遗物仿铸的长剑,神乐本就低垂的头又低了几分,这个同僚是神雒的引业恩师,也是神乐的父亲。
他的死,给神乐造成的打击太大了。
"那你的决定是?"北冥雪试探性地问,她看着这个小妹妹,能在被徐风扬起的发丝中,目睹她的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北冥雪知道,如果神乐真的想跟着神雒的话,没有人留得下她,同样,如果离开的神雒都没有办法带走她,也没有人能够让她离开。神乐的倔强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这是神乐最大的毛病,但也是她最可爱的毛病。
"我留在船上,他留在地上,形同陌路。"神乐的语气坚决,没有半点犹豫。
北冥雪惊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不愿意做任何违逆自己的事情,他是我兄长又不是我男人,我也不是什么四肢不全生活不能自理的废柴小姐,所以,没必要随时跟着他。"
"可是......"
“没有可是,我的存在不仅仅是累赘,更是三哥的死穴。这样的我,本就应该离两个便宜老哥远远的,这样对大家都好。”
神乐打断了北冥雪的话,或许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称呼的转变,"三哥啊......我见着他从迈入神家门槛时也会怯怯生生地畏手畏脚的庶子,变成横在神家门槛前令天启城贵族谈之色变的神家老三,变成虽不知如何与我相处却会在一个又一个地方竭力关照我的三哥。说来时间真是残忍,成长被它明码标价,将一块璞玉打磨成精良优美的玉器,同时也磨掉了他的棱角他的锋芒。"
看着神乐的坚决表情,北冥雪叹息一声。她知道,神乐这样做,不是因为血缘的牵绊,而是因为她内心深处的执念。她可以不对任何人有任何帮助,但同样的,神乐也决不允许自己对任何人有任何影响。
一个人如果连执念都没有的话,那他还能算是一个正常人吗?
灼灼璞玉,静世芳华。神乐将神雒比作一块雕刻打磨后重生的璞玉,可她未曾有过另一个想法,那就是她自己也是一块精致的玉石,她也会历经名为成长的打磨,她也值得最好的,值得被所有人温柔以待。
北冥雪了然地笑了笑,重新带上了她标志性的含雅,手中的牛奶已经温热,入口正好,只是少了某个聒噪的家伙在饭桌上喧嚣吵闹的话语,似乎这饭后的牛奶,都少了几许味道。
是夜,银月临空,月色如瀑。
女娲星船重新收敛了双翼降落在地面,西门孝的金色身影一番闪烁腾挪后,停留在船首前空旷的草地上,随着一声摧金断玉的收盾声,青草摇曳的地面被应声炸碎,巨大的轰鸣声带起滔天尘浪,惊醒了某个女孩儿的梦……
待到尘埃落定,西门孝褪去战衣只着单袍一尘不染地站在石堆前,盯着横于面前的金色长矛良久不语,最终只剩一声叹息。
“不够,远远不够,这样的攻击是不可能战胜他的……为什么,技巧、力量、战术、战斗素质我自认不弱于他,可为什么就是打不过?我的矛到底缺少了什么?”西门孝如是想着。
就在这时,身后的船首上传来一声悦耳又不失洒脱豪爽的女声。
“你的矛如炎龙吐息势不可挡,但是你的攻击却形聚神散,缺乏了那一往无前的锋芒锐气,反倒是多了一丝踌躇茫然,就好像……”
“为什么?可否指点一二?”西门孝扭头盯着月光下同样着着单衣英姿飒爽的女子问道。
慕容莎见西门孝一脸认真的求教,好奇之心突然上涌,她突然想逗逗这个随时都奔着一脸认真严肃连喝酒都不能把他灌得洒脱几分的家伙。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问题上我无法指点你,需要你自己去悟。”跳下船,慕容莎若有其事地走到西门孝的面前,又面色凝重绕着他走了好几圈,最后回答道。
“啊这……”
见慕容莎不愿多说,西门孝有些失落,抽出刺入大地的长矛转身就要离去,见此情形,慕容莎连忙说道:“虽然我不能告诉你,但是给你略微点拨一下还是可以的,前提是你要告诉我你最近都经历了什么。”
西门孝想了想说道:“我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对手——云箜,那个疯子。不管我如何登峰造极的运用手中的矛与盾,都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我的长矛在他势若奔雷的怒狮刀锋所向面前不堪一击,我就是为了寻找破解之法才站在这里。”
“嗯,我知道,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练武跟个傻子一样的嘛。”
话虽如此,慕容莎还是在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又一个交过手的身影,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能把持握太虚盾的西门孝打得不堪一击的人,这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就在慕容莎思索之际,她还是决定草率地来上两句话先跟西门孝搭着:“势若奔雷的怒狮刀锋么.....云箜这个人我倒还真不清楚,那天我和姐姐主要在处理岛上落后的士兵,并没有赶到前线去和云箜一较高下,或者钓着他继续深入。至于你说的那种恐怖战斗力,我能想到的估摸着只有青舟城下,使着那柄如月色透亮的长剑挥剑斩宵小的神荼了,那可是我这辈子目前为止见过唯一一个强到不像人的人。”
说完话后,慕容莎刚想重复一下云箜的名字,忽然想到了什么,两手往腿上一拍:“对啊,那天拖住云箜的可不只有神雒,还有个武勇啊,你可以找他啊。”
“哎呀,他终归还是姓武,是武家的人,我西门家和武家说好听点儿叫割席断义,说难听点儿就是血海深仇。你让我朝武家的人低头?那算了吧,和他共处一个屋檐下共事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丢不起这个人。”这是一个停在手上的残局,目睹着西门孝故作眉眼疏狂的模样,慕容莎不禁有些心疼,“我们交过手,也互相留下过致命的伤。时间或许能够抚平所有伤痛,但是至少三十年的时间还不够,至少我这一代西门城的孩子被时间抹平存在的痕迹前不行,而且不可以。”
西门孝那强撑着露出笑容的模样,可把慕容莎对故土的思念从那一道道久远的伤疤开始撕扯得四分五裂,最后实在憋不住了,竟喜从哀起放声大笑起来。
人事本就难防,青竹凋谢碧梧枯萎,旧时旧日大梦一场的凄惨造就天各一方各自怀想不如两相忘的悲剧,挚友背道而驰终身王不见王的桥段,永远是话剧小说里最受欢迎的桥段。
慕容莎花了好一会儿才克制住自己的笑声,随后便清了清嗓子。
只见她站在那高高的船首顶端,转身面向璀璨的银月负手而立,银色的月光在她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被困扰的金色豚鼠啊!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额,莎……”西门孝捂着额头,不管是她的身姿动作,还是她这离谱的发言,槽点太多他实在不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闭嘴,听我说完!”
“哦……”
“不断变强之前,心态最重要。武者是什么?重要的不是者字,而是武字!”慕容莎声音严肃深沉,月光下,她俊俏的面庞满是肃穆。
西门孝顿时感觉自己没救了,只得拱手作礼打算结束对话。
“多谢莎妹点拨,那在下......”
“那里那里,应该的!还有,你那矛要不就别用了吧。”慕容莎没有回头,“我记着你是使剑的。剑者,百兵之君,君子死,冠不可免剑不可除,那才比较适合西门城傲视无双的西门王的儿子,才比较适合在魔兽阵中举盾横冲直撞一往无前的西门孝。”
西门孝着实憋不住了,他愈发觉得慕容莎就是单纯在逗他玩儿,只得再次拱手,坚决离去。
待到确认西门孝已经远去,慕容莎终于绷不住了,捧腹大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月光中凭空浮现出一个女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儿来闲聊,着实可以啊,妹妹。”
“姐,这不能怪我啊,你没挨着南宫问天他俩的房间你不知道,天天晚上那俩就跟砸锅卖铁似的动静要多大有多大,怎么可能睡得着嘛。”双手搭在慕容娇的肩头,慕容莎颇有些委屈地嘟起嘴,撒娇道。
将妹妹发丝上挂着的草屑捻下,慕容娇笑了出来:“不过你的胆子可是真大啊,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这一搅和西门孝怕不是真得把云箜当成噩梦和夙愿了。”
“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慕容莎邪魅一笑,“竭力奋战后摘下桂冕或凋零化尘,故事的乐趣就是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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