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沙漠,是极其危险的。冰冷的温度、彷徨的气压、一望无际的黑暗和绝望、不知潜伏在何处虎视眈眈的野兽,都有可能杀死每一个闯入这片神秘的生命。
干枯胡杨的树枝在火焰中化作灰烬,火舌不停舔舐着高处的肉串,滋滋滴落的荤油混杂热浪随烟气消散,成为了方圆百里唯一的人烟。四座鼾声轻起的山峦中央,四人围坐火堆旁,交谈的话不多,但也还算有说有笑。
颇有些得意的,南宫问天还怂恿东方铁心吹了曲船歌的旋律,递过去的,是他偷偷买回来的东海鲸角笛,声音和海螺几乎一模一样。
还是熟悉的白眼,不知怎的,这些年东方铁心总喜欢对南宫问天做出这个表情,快成为她的标志了,对,就是这样,白眼过后才开始行事——
确实,东方铁心无论是在东方海阁的住处还是在萧府的庭院,亦或是驿站暂住的房间里,都是从来不缺书的,倒不是因为她真的喜欢钻研这些文学著作,平日里看些晦涩艰深的书籍,也仅仅只是为了打发些无事可做的时间罢了。对她来说,诗词歌赋,都不如钢铁鲜血来得有趣。
可就是这样的她,不仅能跃动出一动倾城的舞姿,也能吹奏余音绕梁的人籁。
船歌的出现其实很简单,往往几个音符以粗略排序的方式稍稍组合,伴随平缓低沉的歌声,将昂扬澎湃的情绪斗志同声调一起,唱给无边无际的大海。东方铁心自然也能唱很多船歌,有些她闻所未闻的曲子听着节拍也能轻和两句歌词,可真正能从头到尾记住曲子的,只有这一首。
说起来她也不是没给身旁人讲述过自己小时候的事,可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引领舰队打过那么多胜仗的少阁主,怎么会是一只旱鸭子呢?这一点是开玩笑的打趣罢。
可事实就是如此,东方铁心从小就很怕家门口那片一望无际的大海,太多的人从港口出发一去不回,深蓝的海底和碧蓝的海波掩盖了多少生命,撕碎了多少她熟知的脸庞和喜爱的笑容。
刻苦忘我地学习兵法、练习武艺,在旁人看来是勤学苦练的少阁主的形象,其实只是为了考入皇城任官、远离那片深海的懦弱。
十六岁时父亲突如其来的病倒,远在关外的她甚至没来得及赶回去见父亲最后一面。母亲对跪在棺下的她和弟弟宣读出父亲的遗言,那时起,她的身份从一个可以肆意躺在父亲怀中同弟弟争宠的长女,变成了理所应当的第一继承者。
她甚至没来得及问出那首曲子的歌词,一切就都变了。
北冥雪静坐一旁听得入迷,无神间,只知喉口微松,属于北地雪原的清寂呼唤在西域沙漠的深处悠悠升起。她能听出笛声中夹杂裹挟得相当微妙的悲伤,它们被悠长绵延时而高昂的曲调隐藏得很好,或许只有一点点,但绝非没有。
有那么些庆幸和不确定,北冥雪在东方铁心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毫无疑问,东方铁心是一朵已经彻底展开花瓣的百卉含英。可美中不足的是,这朵耀世花朵的花瓣总有一种不情愿的舒张感,在尚且稚嫩懵懂的花蕊的对比下,总觉得她像是被什么逼迫着提前绽放。
北冥雪呢?或许是一朵长在极地山脉受风霜雪冰层层保护、含苞欲放的北地雪莲吧。她值得被花簇锦攒,却不得不选择孤芳自赏,保护她不受侵害自由生长的距离,也成了隔绝她与世人最厚实屏障。
自慈爱的父亲卧病不起后,王兄接管了北冥雪域和北冥城的一切。
王兄很忙,没时间关注到她的身上来、没时间在意她的一举一动、更没时间思考她的去留与否。毫无疑问,倘若北冥雪选择留在北地、留在那座如梦如幻的北冥宫内,她便是天下最幸福的郡主。稍长她几岁的同父同母的兄长有问鼎天下的实力,有定国安邦的狠辣,也有对妹妹几近放纵的宠溺疼爱。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一辈子。
但既然选择了第二条路,她也就没有别的选择了,无论是阻止神武帝国如抛弃西门城一般抛弃北冥城,还是阻止北冥城成为西门城那般裂土封疆的不义之臣,她都只能依靠自己。
东海的悲殇、北地的迷茫、南疆的不安、西域的彷徨。
生在王侯将相之家,虽然既不需要像皇家子弟为了权力争得你死我活非荣即辱,也不需要像平民百姓为了生计一辈子漫无目的地奔波流浪,但如同秤上的砝码与物品,拥有得越多需要承担的就越多。他们不需要为了生计绞尽脑汁,就需要为了血肉相搏辗转反侧,或是为了不跌落凡尘和突兀存世而上下权衡。
没有人活着是容易的,尤其是还想活得精彩长生不老的人。
号角高昂的声音如刀似剑,撕裂夜晚的寂静、撕开火堆的静谧,骆驼的鸣嘶同号角的曲调独成一派,宣告来者的孤独。
彻耳的号角声依然没有唤醒沉睡的龙蜥,在这里,它们没有天敌,又何惧威胁。
神雒这人有个毛病,走哪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对谁都没有丝毫敬畏之心。慵懒坐在驼峰中央,腰挂一壶清酒,声色不宣眉眼疏狂作白龙鱼服,叱咤风云穷兵黩武,自认飒沓却只能落得一身萧疏。
翻身落地抱拳一推就算是打过招呼了。西门孝没有见过神雒,还以为是路途中的旅人,正起身相迎,却被南宫问天伸手拦住,接着听东方铁心徐徐开口:“你老哥催命似的在通告中说你在这里有多么多么危险,让我等尽快出发。可今日一见,我倒觉得你过得还挺滋润啊。”
“我们仨谁跟谁啊是吧,大家都互相体谅体谅呗,西门孝公子相信也不是小气之人,不会找我的麻烦的。”哈哈地打过玩笑话,神雒倒也没把东方铁心略微挑衅的话语放在心上,转而倒是一蹦一跳地走到仍然坐在原地的北冥雪面前,蹲下,“嗯......但是这位,我就着实码不实在了。每次回夙思城,明明只有一江之隔,我看到的却已是令兄想让我看到的。着实好手段。”
突然打断了自己投入的吟唱,北冥雪很是不乐意见到这样眼神轻蔑的神雒,神家就他嘴欠,尤其是现在他玩笑似的轻易将几人的态度掀了个底朝天,北冥雪恨不得自己父兄附体两手一合直接掐死他。
“是!你神家和萧家沾亲带故、和南宫家裙带关系、和东方家相交和睦、和西门家也能眉来眼去,这是你们的本事。该你嘚瑟。可你这个节骨眼儿上把我们拎出来单说一截是几个意思?找事是吧!?”
眉眼抽搐几分,心头这些抱怨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北冥雪只得压抑住心头那股即将冒出来的火气,咧嘴说道:“没办法。世家嘛,又有几个不对神武帝国中间那个设有防范之心的?伴君如伴虎,如此深得君恩的你都被安排到了北地边境,何况是我们呢。”
又开始了。
自她离开北冥雪域的那一刻起,神家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她。神兵为治疗之用,既没有开山之能,也没有裂地之威,她似乎看起来没有多少危险,但细细追查下去,北冥雪域这些年来的种种似乎和她都有那么些或多或少的关系。
北冥雪就这一点儿让神雒心服口服,她总能先人一步的弄清命脉,然后用各种利益关系拉帮结派,让那些个个心高气傲的夯货们都能死心塌地的帮她做事,完事儿了她理所应当的还能吃到大头。这等布局谋划之能,纵使心高气傲如神雒,也得老老实实地赞叹几声。
可山珍海味日复一日亦会失其美味,再精彩的布局,看得多了不免让人生乏。
北冥雪这么一整,让神雒彻底没了兴致,他现在觉得这女人、哦不,是这四个多少都有点儿什么毛病,一个憨厚武痴、一个自封棋圣、一个懵懂丫头、一个市侩商人,像是来调查解决谜团悬案的队伍?怕不是来组团旅游的!
满脸黑线的他慢吞吞地挪到凤皇蹲坐着的龙蜥身侧扎帐,朝四人作了一个特别丑陋的表情,还吐了吐舌头,才轻轻说过一声晚安,躺入了账内。
【emmmmm,这几章比较水,最近有事没怎么用心,将就看吧,就当过剧情条的流水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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