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一场雨能下多久呢?
总以为很多事情都是重复的,还有下一次,直到后来才知道大错特错了。竹蜻蜓、纸飞机、城巷里叫卖的小人书和书橱后面售卖的糖块儿,早就是此生的最后一次。
比悲伤更悲伤的,是满怀希望和激悦后的空欢喜。
现在的我已经记不起你当初温柔的模样。
只记得那年拐角的破旧茶馆,你随我坐在角落里熟悉的位置,尧尧腾起的烟雾中,刺鼻的气味同你最爱的纯味苦茶被饮下喉,你离开桌前一刹那的斑驳背影伴随灼灼夕阳,打入我的瞳眸,如今还历历在目。
你说,爱一个人就要把她放在阳光下,也要把自己落座在光明之处。因为,往前一步,是丑闻;往后一步,是名为尊重的悲哀。
暮秋月,南宫问天没有等到皇城寄回的书信,冬天便已经伴着轰隆隆的雷声来了。
今年南宫城的战况格外惨烈,莫说龙骑兵,只要是能够拿得动刀的青年都上了战场,无数血肉伴随秋天最后一场雨的落下,腐败在土壤中央。第一抹寒风吹过斑驳的城墙,在那些忿忿不平的愤怒中,南夏军队消失在了天际。至少今年是这样。
冬初寒雨绵连,南宫府门口的两颗木棉树也终于落了叶。
白马踏燕而行伴着悠扬的笛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跨过地平线上的水天一处,行至山峦,从断崖俯首鸟瞰云间薄雾点点,山岚静静渲染苍茫天地,南宫问天不禁露出了丝丝笑容。
在南宫城里,他已经好久没有笑过了。
南宫逸站在城头,身旁的副将正与守卫交流着今年防守的细节,一向严肃的他没有去听,一双生满老茧的手细细抚摸着每一块青石砖,他听着马蹄声渐去渐远,直到彻底看不见那白马时,他才独自轻呼出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一声长叹。照理来说,作为负伤之躯,加上御皇城明令禁止私人携带神兽出行,如此这般回到皇城复命,本应多带几个侍卫相互照应才是,可无论他的母亲怎么劝说,南宫问天都只愿孤身前往,不肯再带他人。
古老的战歌在远天回想,他无声的和着,回忆在一瞬间流转起来,默默阅读着曾许诺过的不离不弃。亥时初,偌大的御皇城只有北街还有些许灯火,如同这头掩去凶牙的野兽的双目般,徐徐凝望着周身每一寸土地。
星月无光,北风萧萧,鹅毛般的大雪扑漱漱地落满皇城街头巷尾,踏着厚厚的积雪,小二将南宫问天迎进了店。
“哎哟公子,要我说,您可来得是真及时,再过半刻,这皇城就宵禁了。不管您是谁,别说那城里头,就算是咱这城外小店,也没办法让您进来了.....”擦擦满是油污的手,瘦弱的小二将破旧的抹布往肩头一搭,将同与无数人说过的哈哈再次摆上口,絮絮叨叨地说给眼前的这人听。
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二楼住店的房间,还能传来几声轻鼾声。
几盏油灯的昏暗光芒打在南宫问天的脸上,点点头,算是对小二的话表示赞同,若非是时间不够,他岂会在这里下榻一夜,这种城外小店,历来都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地。
南宫问天点了一荤一素一汤,还有一碗白饭,小店的饭量都很足。
天虽冷,却是围着火盆赏梅的季节。既然屋内只有他自己和缩在后厨偷懒的小二和厨子,南宫问天索性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支开一半窗户,不仅能看见店边栽种的几株红梅,还能遮风挡雪,倒也能算得上是惬意了。
经纱是那流逝的光阴,四季逡巡,重染层云。纬纱是这人世的浮沉,举步踏墟,荡漾心灵。若当盛世卸甲归乡,只是一心织下夕阳,百年不移,编尽一生。
雪落在她的肩头,落在他的心房。
神武皇城区域内不允许神兽存在。从东方海域一路疾驰而来,除了在驿站换马,东方铁心几乎没有休息过,她得尽快复命完毕赶回去。
东方海阁的战场局势是那般剑拔弩张,密探带回的消息是:被他带兵击溃的南夏,正在东海聚集战船,准备从海域进攻。
要说现在直面他,极端淡漠掩饰着的无奈到底来自何方,东方铁心自己也答不上来。只知道,看着眉眼含笑的他,握了二十年兵刃的手总会猛地攥紧,转瞬松开。就如现在这般。
金柝寒甲凌冽刺骨,却比不上他眼中丝毫的默然。
是了,既然她会回皇城复命,那身为卿相、南宫城少城主的他怎么可能不回来。她的紫瞳露出不自觉的失神,倒映在他湛蓝星河最深处,挑弄着落尘的梦。
桌上的菜肴还在冒着热气,先反应过来的他昂起头,泰然自若:“好久不见。”
抖落肩头落雪,东方铁心缓步走到他的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故作不屑:“算了吧,南宫城少城主近年来的英名远扬四海,我可是听过不少。您,应该巴不得再也见不到我,怎么会说出好久不见这种话呢?”
“不该学的就不要学,拙劣的模仿连莽撞的抛弃都不如。”将别桌的干净碗筷捻来一副,放在面前,南宫问天伸手示意东方铁心坐下。
她终是学不会尖酸刻薄那一套,如此故作姿态,看上去除了滑稽,只剩可怜。
看着她抿嘴含唇,拉开对面的长凳独自坐下,抢过有些畏畏缩缩的小二握住的菜单,勾画片刻后相当潇洒地扔到小二怀中,眼眸望着窗外,待几个荤菜同烈酒上齐,东方铁心才缓缓回过头,眼眸似穿甲长枪,伏在桌面,面无表情地把南宫问天从头到尾打量着,像是俯瞰刚刚从战场擒获的俘虏。
南宫问天也懒得管她,以吃饱为目的,自顾自地狼吞虎咽。她一直那么倔,劝了和不劝没多大区别,爱吃吃,二十多岁的人了,总不可能自己把自己饿死。
自从决裂后,不管在哪里只要同时出现他们两个人,气氛都是这么压抑。
屋门外急促的凌乱脚步伴着凌冽破空之声迅速靠近,在门口碎裂开来的木板残骸和狂乱雪风中,那人被直直地踹翻在柜台,还未抬起那写满恐慌的脸庞,身后破风而来的几只投枪已刺穿了他的胸腹。
瞬间毙命。
那人双肩批毡,显然是漠北之人。漠北位处天山之右、西门山海之上、北冥雪原之下,乃神武国关内之国,与四方多有战事。
少年英武,额前短发搭在肩头将耳簇入其中,额前碎发些许过眉,被发带支在眼旁,面容干净英朗,生琉璃色瞳孔,两眼如星眸闪烁着些许金色光辉。他着白衣,一手握枪一手握剑,踏着风雪而来,血渍没入碎琼的声音格外清脆,略显阴郁的身躯后卷起沧浪霜寒。
“慕容长卿?”东方铁心别扭地叫出了刚满束发年的他的名字,“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不能来吗?”
“你被驱逐了。”
“可他没有禁止我再回来。”收剑入鞘,面对旧友,他尽量报以僵硬的笑容。
微微抬眸,温润俊朗的脸间,一对眸子看了看周围,又与两人互以微笑打过照面,抽出投枪绑在一起,另一只手捻过旁桌碗筷,径直地走到东方铁心和南宫问天之间的座位,坐下。
“好久不见,二位。”
他们似乎和两年前一致,从未改变。
慕容长卿还在坚守着不被理解的信念;东方铁心仍然陷入在回忆里出不来;南宫问天咬牙独自沉默不语地负重前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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