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且说心动

端午之后，面具们便就离开了，只王权霸业还多留了两日。

“毕竟他们上次动手挺狠，还留着怕那疯人精不上当。”

淮宁城街头，李慕尘替自家义姐尽那地主之谊，领着王权霸业游玩各处景点——毕竟这虽不是王权霸业第一次来淮宁城，但他确实有和些景点没去过，逛得最全的一次还是上元节夜。

难得他又一次多留两天，还是要当诱饵，自然得多走走了，只是东方淮竹一直没有陪人逛街的前例——连东方秦兰但是在承担巡逻时顺带——这要是专门空出时间来陪人游玩……

东方孤月可能当天就要上门了。

“所以说老大是诱饵吗？说起来我上次就奇怪了，老大你怎么那金人疯了？居然叫他那么想杀你。”

王权霸业扭过头，被那甜得发腻的声线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对李慕尘那故意的做作卖萌更是无法直视。

虽然这程度对李家兄弟甚至东方淮竹面具团的两个姑娘而言，她这都是在好萌好可爱会被会心一击的范围，但对于自小就不是很喜欢李慕尘的王权霸业而言……嗯，背后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少来这般作态，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王权霸业并不意外李慕尘会猜到，毕竟，东方淮竹也是参与那天外来客实验的人，李慕尘又对神火山庄知根知底，清楚知道神火山庄并没有一个理论知识跟得上她们的暗卫弟子。

便是实验室里各种资料猜想理论不会标注提供之人，王权醉等人也不会闲得无聊提起‘如林’也参与实验一些事项，但在自己的主场里，再不着痕迹李慕尘也能轻易发现异常。

当然，王权霸业如此确定李慕尘知道了，还是因为东方淮竹让她来带领自己逛这淮宁城。

哪个姑娘会乐意让别的姑娘独自带自己心上人游玩呢？哪怕那是自个妹妹还算心上人的半个情敌。

除非事出有因。

今儿早上，面具辞行，留下了王权霸业，彼时李慕尘听得汇报后，眼神复杂的同东方淮竹问道：

“姐，要我帮你应付下伯父吗？”

言下之意，姐你要出去玩吗？要的话我去和伯父说你来我实验室了。

东方淮竹：……

哦，她猜到了，还已经肯定……以尘儿的性子单实验室的怀疑应该进展没这么快的，那么……是昨天幻梦妹妹他们？

我送的发带？确实是个破绽，但慕尘可不知我小满礼送的什么，以幻梦妹妹性子和剑先生炫耀之后不会再提……是我赠尘儿的手帕？所以幻梦妹妹和妙玉师妹也怀疑了吧，尘儿好样的，一下子在两个人面前揭我画皮。

“尘儿……”

自家这般亲密信赖自己的妹妹，她却瞒了自己的恋情还故意误导过她，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啊……

“姐姐不去吗？”

但李慕尘明显没有怪她，而且还特别理解她——毕竟她也晓得自己什么模样，要是早先东方淮竹真直接告诉她自己恋爱了，那她指定会炸，就算是王权霸业，那也至少是打上门一次才能冷静。

而现今这般，借天外来客之事让她知道东方淮竹有个命中注定之人，又有东方孤月一次次劝说，她虽不以为意但到底心有准备，又慢慢怀疑，逐渐确定，确实是让她全程冷静理智而且完全接受了。

正确的选择，也是建立在东方淮竹了解李慕尘且相信她的基础之上，所以，以她们之间的情谊，这一时未曾直言也从未来欺骗的隐瞒，又何须道歉呢？

东方淮竹：……

果然慕尘是她天克之一——就是因为你这过分的信任，她才更觉得愧疚啊。

“我还有许多事务信息要处理呢，哪里得空出去。”

“不过剑先生难得做客我们淮宁城，不能尽地主之谊确实一些遗憾愧疚，我记得尘儿与面具团众情谊颇深，不如暂代我做东，引剑先生游玩一下淮宁景点？”

面对妹妹的体贴，东方淮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第一次身份暴露她自己还需要再来点时间做心理准备……所以把妹妹丟给王权霸业让他来解释应付了。

——毕竟他也是李慕尘崇拜对象之一，从小到大一直没改口老大的称呼，想来好歹能心平气和的谈谈。

王权霸业也是与东方淮竹心有灵犀，今早得知李慕尘过来是替东方淮竹带他游玩淮宁城时，他便猜到了原因，并且也赞同她的做法——因为如果哪天他妹妹知道她身份了，条件允许他也是会让妹妹先和她聊聊的。

不过话虽如此，王权霸业说话间还是悄悄远了一步，这些年他和李慕尘到底关系一般，李慕尘还发表给想嫁东方淮竹的言论……他还是警惕点别被捅了腰子。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李慕尘虽然表情一言难尽，但还算平静。

“我没想到……不过……”

倒也不算太意外吧，毕竟如果是他们两个的话，确实般配，只是……

“话说……我姐的面具也不是你喜欢的款啊，老大你是看中我姐跟你势均力敌吗？”

闻言王权霸业脚步险些一个踉跄，至于吗啊！

“我在你眼里什么形象啊？！”

审美被念叨久了他也认了，但是！你个小兔崽子以为他是什么武力狂魔吗？还看对手实力决定喜不喜欢？

“你能不能对淮竹姑娘的人格魅力有点信心！”

不可否认东方淮竹的强大也是让他为之心折的一点，但王权霸业很确定自己爱的是东方淮竹这个人，便是东方淮竹没有这般强大的实力，没有那样一颗剔透道心，他也依然爱她。

“我当然对我姐有信心，但谁让老大你以前还有厌女症啊，我们都以为你要注孤生的好么。”

当然李慕尘也知道厌女症这个形容并不准确，但王权霸业以前不近女色到真的有点丧心病狂的地步。

不过，老大不愧是老大啊，眼光真好。

“那是小妹给我下的心理暗示扭曲了，弄得我以前看见陌生女子就幻听一些乱七八糟的场景描述，吵得人烦死！”

“……原来是小醉好心办坏事啊哈哈……”

李慕尘讪讪，她也是知道王权醉那话本洗脑攻势的，毕竟，有不少离谱剧情的话本子还是她友情赠送的。

“不过看结果还不错不是么，至少老大你完全没有绯闻，公开之前，别人也不会怀疑你和我姐关系，挺好的……”

但她姐绯闻桃花一大堆，而且一对恋人在别人眼里仅仅是对手宿敌没半点暧昧那算什么好啊……

咽了下口水，李慕尘觉得这个夏天真凉啊。

“但厌女症是误会，老大你那审美不是吧？”

“说起来以老大你的……性子，我一直觉得你们能交好友的，怎么就……成了情侣呢？”

你那停顿是想说审美吧？

王权霸业觉得手痒，他审美真有那么差吗！

——并不在场的面具团众隔空发来赞同：有！！！

“老大，你一开始是这么喜欢上我姐的啊？”

“是因为淮竹姑娘很美。”王权霸业抱着剑，十分坦然的道：“见色起意，人之常情。”

李慕尘：…………

李慕尘脸都差点扭曲了。

不，见色起意这词放你身上那绝对是惊悚！而且你真的知道我姐长什么模样吗你！

“南国相遇，她在树下抬头望来的那一眼，清凌凌泛着好奇，映着树影，过于动人了。”

不仅仅是皮相上的美丽，那双眼啊，就像是雪山之巅的不冻泉，清澈而深邃，温暖而寒凉，看似可亲实则拒人千里之外，不可触碰。

可是就是那样一双似暖实寒的眼睛，却因他而涟漪着的好奇与期待，映着树影，细碎的光落在眼中，仿佛春风也拂过了雪巅，落下一场细碎的花雨，虽是无意，却似有情。

“她有一双明月般美丽的眼睛。”

去年七夕千灯会时，浓墨重彩的热烈色泽彰显了她的疏冷本色，他看见那双美丽眼眸之下，藏着的千山暮雪，那是一种因哀怜而生的沉重，因孤寂而起的疏冷。

她近乎傲慢般沉默地坚持着不与人言的决然，如明月般隔着云端。

“不过，她笑着看我时，才最是惹人心动。”

不可否认王权霸业初时心动于她如月清冥的灵魂，然而再怎么倾慕她举世无双的风姿与岳峙渊渟的品质，但交往之后，王权霸业的每一次心动，都是她忘却那些责任，单单以一个恋爱中的少女的心态，或温柔或羞矜，或调侃或平淡的笑。

——他为少女独对他展开心扉，在他面前抛却束缚只为自己、只做自己的模样心动。

“为什么会喜欢……”

“是因为独一无二的特别吧。”

因为她是独一无二的，也因为她对他那独一无二的特别。

不止是那双因他而好似有情的眼睛，还有那个素以成熟稳重闻名的姑娘，却会因他取她一发而故意报复的肆意，会毫不顾忌的嫌弃他……

是她分明还未心动，却在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信任他，在他面前歇下防备与沉重面具，放纵自己作为一个少女的任性的，独一无二的模样。

“初时慕她如月清冥的灵魂，但让我并非欣赏而是倾慕的，原来也是她掩在雪下的一道春风啊……”

细细回顾，王权霸业实在忍不住那欢喜，为她那对他独一无二的特别。

但他又何尝不是呢？那体贴入微的考虑，那一夜的守护，说是因她助他破去了妹妹的心理暗示，是因她乃是一位仁善之士，但当真如此吗？

就像面具们心知肚明的他要借用陌生女子发丝的正常反应是趁人不知取走头发过后命人暗中补偿一样，他对东方淮竹，从一开始的反应都是不同他人的。

又不是没被帮过忙，哪怕解去暗示让他免受魔音灌耳，但那实在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本身就不近女色，有没有那魔音于他而言其实差别不大，不然也不会近三年的时间里都忍着那魔音没找妹妹帮忙，破解暗示，只是还他一点清净而已。

——是帮了忙，但不是大事，程度相当于替他拍死了几只苍蝇，无足轻重甚至可有可无。

可他怎么回报那位姑娘的呢？怕人家姑娘着凉送两斗篷不说，还摘人家姑娘面具给她喂解毒丹，这真论起来可几乎失礼了，这哪是他会做的事？他的风格是宁可麻烦些去找大夫的啊！

他对东方淮竹，是更早的特别，却同样的始于意动之前且不自知。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我姐会喜欢你了。”

李慕尘看着王权霸业那眉眼间的笑，若有所觉。

东方淮竹从来不缺爱慕者，虽疯狂者存在感极强，但并非没有理智的，不因外物而仅仅只是爱慕东方淮竹这个人的——那个姑娘也是东方淮竹最不愿面对，因为她的爱纯粹真挚，而东方淮竹不爱她。

虽不因自己无法为那位姑娘心动而愧疚——东方淮竹从不觉得不爱一个爱慕自己的人需要愧疚，她面对追求者最常说的便是“你喜欢我，与我何干？”

但对那位诚挚执拗的姑娘，大抵是不曾被其烦恼过吧，存了两分心软，也是着实怜惜，故而不忍见之。

东方淮竹也不缺朋友，不缺惊才绝艳的朋友，当年蓝天大会十几人看见了画面，其中大多聚集在王权霸业身边，但其他的，也都是东方淮竹的好友。

而且当年蓝天大会之后，许多世家子都来满风营串过门，虽有所不及，但惊艳者也确实不少，更不必提六年前东方淮竹开始行走道盟后认识的散修，更是各有千秋。

李慕尘认识东方淮竹十年，在她身边十年，很清楚其实东方淮竹的朋友里有不少人为她而情窦初开的，但至多也不过半年就放弃了，最后到现在也只是朋友而已。

她一直以为东方淮竹与王权霸业若是相遇，那应当会很快成为挚友，但也只会是挚友。

李慕尘是看着东方淮竹的眼睛里渐渐筑起一座高峰，渐渐落满了雪的。

她无力拂去那积雪，她不知道东方淮竹从哪里得知了什么，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日渐孤寂又决心守护人间。

她拼命奔跑拼命追逐，却只能看着东方淮竹渐渐走远，最后化做那云端明月，以几乎是不自量力般的决心，守护着云下众生。

她之前烦躁东方孤月劝东方淮竹找个伴侣也是因此——东方淮竹是云端孤寂的明月呀，世人怎能揽明月入怀？

但李慕尘同时也明白，东方淮竹也还是个才大她两岁的女孩，也是个有其他女孩会有的少女心思的十八岁的少女。

她会看脸喜欢漂亮可爱的东西，会看话本打发时间，偶尔也幻想自己会不会有另一半，未来伴侣又是怎样的人。

所以她也在说服自己东方淮竹会谈恋爱也是正常的——东方淮竹到底也是个人，人会找个伴侣才是正常情况。

可即便真确认了东方淮竹爱上了一个人，她也一直没有实感，哪怕那个人是她认可与东方淮竹不相上下的王权霸业。

——那样一双冷寂的眼睛，怎么谈恋爱？

李慕尘也想过为什么是他，王权霸业确实很优秀，天赋绝伦，性情疏狂，心性坚韧，理想远大，思想开明，还温文谦和，知节持礼，于细微处可见其温柔体贴，是逍遥剑仙也是翩翩君子。

他既能惊艳时光也能温柔岁月，若非审美癌与对男女之事直男到脑回路清奇，恐怕这世间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他。

而且就算他能审美把人辣眼睛到发狂直男到让人绝望，至今也还有不少姑娘恋慕他不改初心。

甚至李慕尘扪心自问，若非嫉妒与被其不喜，若非有一个东方淮竹，若非他实在太辣人眼睛也太不解风情，这青梅竹马多年，她能不为之心动吗？李慕尘无法给自己答案。

但这也已经是答案了。

王权霸业他确实是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的类型——不看审美癌和清奇直男脑回路的话。

可是，东方淮竹是会为那些优秀心动的人吗？

东方淮竹本身就毫不逊色，而她身边也不缺优秀的人，纵使王权霸业堪称一枝独秀，那也应该是挚友知己。

——毕竟李慕尘可是看着东方淮竹怎么把对她心动的小伙伴整回兄弟模式的，那个迟钝又敏锐的姑娘只是一如既往，就已经让人自动退回了。

那些有青梅竹马情谊的都是如此，王权霸业他也不该例外。

可偏偏他就是例外。

他为何是例外？

足够优秀足够强大足够帅气？那东方淮竹不如自恋，至少她自己还没有审美癌和清奇直男脑回路。

李慕尘不否认让东方淮竹心动的绝对有这些因素，但也绝对不止于此，毕竟同样的优秀品质放别人身上只是朋友，而唯独王权霸业是爱人。

为何他是特别的？

思索许久而不可得，但方才看见王权霸业眉眼间的笑，她才恍然明白。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单单是因为那是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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