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落是寅时醒的。洛故在她隔壁睡,她警醒惯了,苏倾落起床时,她便递了醒酒汤来。苏倾落含笑接过,喝了一口便蹙起眉头,“今天这汤不是你熬的?味道不一样。”这汤入口温和,甚至还带着些甜,全然不像洛故熬的苦甘。“苏木熬的,许是北朝特有的方子吧。”苏倾落眯了眯眼,“你再去睡会儿,我出去走走。”洛故取来披风,苏倾落披上,大红缎锦上绣着金色梅花,在如豆灯火里闪着光。
苏倾落常常喜欢自己一个人走,在沉静而冷冽的夜里。雪已经停了,足足下了一日,地上的雪却不怎么厚,想来是被风吹走了些。雪夜里,她挑着灯笼,雪中留下她深深浅浅的脚印。真好啊,下雪了,所有的罪恶与肮脏就可以得到掩埋,被遮掩在冰雪之下。夜里寒冷,苏倾落一步一步走,倒不觉得什么。苏木熬的醒酒汤里放了薄荷,清凉沁心。他倒是细心,很少有人能看出来她喜欢薄荷味。转到梅园时,苏倾落意外地看到了青华。她在雪地之中,折下一枝梅花。她小心着把雪抖落干净,露出一个欣喜的笑来,转身之时却无意间看到了她,当即花容失色。苏倾落本来也没想藏,索性向她走过去。雪冻得有些实了,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青华有些惶恐,立马跪了下去,“庄,庄主,我是看着这梅花十分美艳,才想着拿一枝来放到屋子摆着,还请庄主不要怪罪。”“无妨,这会儿能起来的,倒真是不多。”“奴婢本就睡得少些,便想着随处走走,不成想冲撞庄主,扰庄主雅兴,实为奴婢之罪。”“说了无妨,就不是假的,喜欢便拿去吧,横竖这里多的是。我再去前面走走,你随意便是。”青华看她远去,竟觉得似梦非梦,一阵惘然。
苏倾落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着。她头一次觉得,紫凰山庄也很大。她看着周围,全是白雪覆盖,她生于斯长于斯,这里是她的家。但又好像不是她的家。她的母亲,父亲,师父,都已经不在人世,偏偏又都尸骨无存。这里只有苏家的家仆,除却那一个奸细,便是上下一百二十二人。皆是,被乱刀砍死,被长枪刺死……血红刺目。于是她发了疯赌了命,尽了全力去报仇,幸而她赢了。只是那些杀戮,归在她的身上,她觉得是,罪孽。苏倾落阖眸,深呼吸,再睁眼时,仍有盈盈泪光。
她看着地上的雪被冻成冰碴子,踩实了又变成冰壳子。冰壳子很坚硬,但并不是踩不碎,用了全力,饶是它也会四分五裂遍地碎渣,可冰壳子也就厉害在这里。当它再度融化凝结时,碎渣又会变回冰壳子,而且会变得更加坚硬厚实。她觉得自己很像雪,落在枝头,被吹拂在地,被光融化,成为又硬又冷的冰壳子。她的声音低不可闻,是轻轻的一声叹息。她说,来来往往,又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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