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苏苑来说,今天的苏府可是热闹得不寻常了。
身为苏家的当家,苏苑真的有点想不通,也许事先没翻翻黄历绝对是个错误。
先是小弟强行“请”来了一个不明来历的公子,搞得众人都以为他真有龙阳之癖的倾向了。
好容易接受了这个惊天的八卦,半路却又杀出来苏瑜这家伙,一句话炸得人人都像上天入地似的,竟说那小公子是堂堂的锦王。
真是笑话,是男是女她们能分不出,瞧那扭捏的小样,还说是个皇女,真正笑死人了。
得,就算真是那传说中惧男成性的锦王殿下吧,怎的就会跑上她们家来了,甚至还被小弟给吃的死死的,难道皇亲贵族成天里都没事做?专程跑他们扬州来找苏家的麻烦?笑话。
这还不算,稍顷又来了一个姓君的女子,彬彬有礼地上门说是接她家小姐回去。
苏苑阅人无数,自然一眼就出了来人的礼仪气度都非小家小户。见她口口声声称自己就是那小公子的家人,苏苑又开始犯了迷糊,这到底是谁啊,怎么苏瑜说是殿下,这回又跑来认领的家人了。
然而满腹的疑问都被苏瑜一个看好戏的眼神顶了回去。
就见小厮引着她去了后院才没多久,苏瑜语不惊人誓不休地又道了句,那人是个公子,而非小姐。
苏苑叹口气,罢了,反正自家弟弟也不是省油的灯,且自求多福吧。
正想好好地坐下慰劳慰劳因为点穴而半日蹲在地上的酸痛的大腿,却不料自己那群不成器的妹妹们忽然蜂拥而入,一个个地围着她破口大骂那个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的苏瑜,吵得房顶都快炸了。
这还没完,正当满厅的苏家女子们吵得她头痛的时候,那个被苏瑜称之为是锦王,传说中惧男成性的正主,带着一脸铁青,气冲冲地径直一人直朝着大厅而来了,斗篷不知道丢了哪去了,一张如花的玉颜这回倒是让众人看得清楚明白了,此时苏家厅堂变成傻子或者石柱的大有人在,正要坐下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正要喝茶的则直接咬了茶盖子。
眼见众人傻的傻,呆的呆,痴的痴。苏苑不由抬头抚额,唉,这帮没用的家伙,真正把苏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额……恩……请坐。”虽说苏瑜言之凿凿说她是个皇女,可一见那副倾城美貌,苏苑实不知该如何称呼,于是干脆也不称呼了。
“既然各位都在,那在下就长话短说……”锦瑟心情极度不悦地看着众人,“在下姓君,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可惜贵府苏公子执意不信,甚至还闹出了不少误会……。”
“啥,你是女人?”其中一个大嗓门的苏家女子出声打断她道。
锦瑟脚下一顿,敢情这些人还没闹清楚她的性别问题?
“瞧你这大嗓门,吓坏人家公子了!”
锦瑟的脸又黑了几分,这回,任谁都看得出她火很大了。
冷冷地着看了众人一眼,她道:“在下是男是女的问题就留待各位日后再慢慢商议吧……今日这便告辞了。”
说着便一挥衣袖,转身欲走。
众人还未出声,便听见苏寅的声音从后堂传来:“且慢。”
锦瑟身形顿了顿,却并未停下,而苏寅已经直冲到了大堂,喊道:“君……小姐,且慢!”
他见锦瑟丝毫不肯停下,一时情急,竟顾不得一切地去拉她的衣袖。
“请听我一言。”
锦瑟回身,看着他不悦道:“苏公子还有何贵干?”
苏寅知道她在气头上,却也不恼,只是淡淡笑道:“君小姐误会了,方才只是意外,若有得罪,还请小姐原谅。”
苏家的众姐妹何曾见过自家小弟如此低声下气,一个个都仿佛下巴可以掉到了地上,却更好奇苏寅到底为了何事道歉,于是人人伸长了耳朵。
“只要苏公子不再强人所难,君某便已是谢天谢地了。”她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
苏寅见她虽然气愤,却仍面色窘迫,不由微扬嘴角:“你误会了,我并非为方才不慎……掀开了你的衣服而道歉,若非是看到了你的身子,我也不会知晓你是女子。所以我是为之前屡次误会你为公子而道歉。”
这下,整个厅的苏家女子们都傻眼了?啥,小弟竟然热情到把人家的衣服都给扒了,这劲爆的程度也不亚于小弟有龙阳之癖的消息啊。
“你……你……”锦瑟被他气得差点没晕过去,这个苏寅,他竟然还说出来了,还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出来了,这这这,是存心给她好看么?
最终这件事让锦瑟足足地气了两天。
毕竟在她看来,苏寅吃了她的豆腐还不算,还让她在所有人面前狠狠地出了把丑。
回想那日众人瞧着她一个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就气不打一出来。
更有热情者同时上来和她寒暄,请她日后多多照顾自家小弟,说什么今后便是一家人了。
正恼羞成怒之时,那苏家的姐妹们一个个面色肃然地正眼瞧过来,纷纷丢了句
“小姐莫非是敢做不敢认么?”
“小姐莫非是不想负责任么?”
“小姐莫非是想始乱终弃么?”
她直直地抽搐起了嘴角,最后终于在抓狂前被急急赶来的君紊拦住。
天哪,地啊,这是什么世道。怎么反倒变成她理亏似的!!
再忆及一旁站着始终笑得惬意的那个苏家公子,她就很深刻地感觉到了,这个狡猾的苏寅绝对是故意的!!!
“君紊,收拾行礼,咱离开扬州这鬼地方!天大地大,难道我玉锦瑟就非得在这里定居不成?我就不信连皇姐都强迫不了我的事,他苏家就能逼我?”笑话,她本来就是逃婚来着的,怎么逃着逃着,又进了套了?真是想不通。
君紊瞧着自家主子这副烦躁不安的模样,微微一笑,故意道:“我看那苏家公子容貌非凡,苏家又是名门望族,倒未必配不上锦儿!何况主子又坏了他的名节……毕竟他是大家公子……”
锦瑟闻言,急得几乎口不择言:“开什么玩笑,我被人占了便宜,我才是苦主,怎么一个个地都说是我的不是,还得逼着我负什么责任?”
君紊忍住笑意,忽然觉得他这位主子真是傻得可爱,要是换成常人,还不给当成楷了油还耍赖的登徒子?可是偏偏这位殿下在男女之事上偏执的犹如出家的姑子,但比起那些个处处沾花惹草,到处留情的风流女子们真要强的太多了。然而这般的人物居然会是大周朝的九皇女,若非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是做梦都不可能想得到的。
回想当日在宫中,看着女帝身边的后宫君侍们都为了同一个人曲意奉承,献媚献艺,使尽浑身解数,也依旧不得不时常一个人独守空房,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
虽是世俗所限,然而谁家男子不盼着自家的妻主洁身自好,可是天下的女子,莫不以自己娶了几房夫郎,又得了几个侍君为荣,谁人又会在意男子们的想法。
想至此,不由又火上浇油道:“您只是被人看了眼身子罢了……。”
“什么叫只是……只是?”锦瑟火冒三丈,“你们男儿家的身子娇贵,我就不算了?莫名其妙地被人看了去我还没怎么着呢,他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分明就是个无赖。君紊,那天你是看到了的,那个姓苏的,分明就是故意想让我出丑,我分明事先已经一次次地和他说的清清楚楚,我是女子了,是他们不信,怎么倒头来却都还是我的不是?”说到这,她有些不满而委屈地看了君紊一眼,“君紊,你可是我的人,怎的也向着别人,看你家主子的笑话呢?”
君紊瞧着锦瑟越说越激动不由失笑,相处得越久,他越觉得自家的主子有趣得紧,
轻笑了一声,他一边替她锤着肩膀一边道:“您不必紧张,毕竟是大家公子,苏家的人是绝不敢张扬这件事,待我们离了扬州,这事便也平息了,再说您是皇女,除了皇上,谁也不能为您赐婚。”
锦瑟没有意识到君紊这番亲热得不合礼仪的举动,两人这些时日来同吃同住,早让她生出了惯性,何况君紊在她眼里,又是硕果仅存的“正常”男人,因此便毫不在意,当他犹如家人一般亲切。
“说的对,他们何曾知道我的身份,我若是一走了之,天大地大,必然是寻不到的。”
当然,这只是锦瑟一厢情愿的美好想法。
刚走出门口,便看见掌柜笑眯眯地迎了上来,那张笑脸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暧昧。
锦瑟让君紊递给了他一块碎银,说道:“掌柜的,你来的正好,今日我们便结账了。”
“哎,两位贵客哪里需要结账呢,既然是苏家的人,自然是吃住全免了。”
锦瑟微皱眉:“掌柜的,你莫不是搞错了吧,我们不姓苏……”
“客官真是说笑了,虽说不姓苏,但不马上就要是了吗?快看看门外,苏家的人可是连花轿都备好了!”
“花轿?”锦瑟怔住了,这才注意到一大早这客栈门口便吵吵嚷嚷的又是敲打声又是喧哗声早就热闹得不同寻常,再细细一瞧,一顶大大的花轿果然是整整齐齐地停当在门口,还有打扮停当的喜公和数名小厮仆妇们,甚至还有吹打喜乐的,周围更是围了无数看热闹的人,简直将个龙门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是来迎我的?”锦瑟大感意外。
“除了您还有谁啊。”掌柜的脸几乎可以笑出花来。
一旁的君紊脸色亦也变了,且不说锦瑟是个皇女,便是大周朝普通人家的女儿,也绝不会坐花轿成亲。只有家贫如洗的女子为了入赘豪门才会这般屈就,在他的眼里,这无疑是苏家对锦瑟的侮辱。
然而锦瑟却未曾想到这上面,她哼了一声,对着君紊道:“我们走后门,这苏家的人都是疯子,不必理会。”
谁知一旁的掌柜和小二姐听了都不由急了,一个个上来那是拉的拉,拖的拖,更有一人干脆跪在地上抱着锦瑟的大腿大哭道
“小姐,您可万万走不得啊!!”
“是啊,这苏家的喜轿可是特地来接小姐的,若是一会交不出人,可让我们怎么交代啊。”
这让预备施展轻功的锦瑟不由叹口气,对着掌柜道:“这算什么?你们客栈只是做生意罢了,莫非还管这等闲事?苏家的人若是问起,便说我们已经偷偷走了,自然怪不到你们的头上。”
客栈掌柜无奈地道:“小姐抬头看看招牌便知,本店本是苏家的产业,东家早已吩咐下来了,务必要好好地将小姐迎上花轿,如若不然,小的们可都吃罪不起啊。”
锦瑟这才会意,苏家果然不愧是江南首富,名下产业无处不在。
可是现在这阵势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这是诽谤,敲诈,这是勒索,和逼良为娼有什么不同!
她站定在原地,皱眉道:“婚姻嫁娶本就是自由,如今却被你们变成强买强卖了,莫非你们看我是一个外乡人,便刻意欺我?这天下便没有王法了吗?”
掌柜为她的话问住了,半晌,方才为难地开口:“小姐,虽然东家的事小的不该多嘴,别的地儿不敢说,可是这整个江南莫不以娶到苏家的小公子为荣,放在旁人的眼里可是天大的喜事,为何您却……”
“哦?就为了他们苏家的财势?便认定了我定会心满意足地乖乖地任她们苏家摆布?”她说话时,声音仍如平日一般的温雅和婉,清脆动人,却掩不住语音中的淡讽,霎时间,倒是流露出了几分傲然,“旁人稀罕,我却未必!”
掌柜被她问住了。
想那苏家的公子,端的是一位貌若秋月,质比芝兰的人物,又是苏家独子,才气纵横,家世自是不必说了。只是眉间冰雪重叠,平日里待人处事孤傲了些,但是看在苏家这世家的地位上,仍是教人趋之若鹜的一位人物。
偏偏眼前的这位总是黑纱覆面的姑娘竟如此不屑一顾,真不知是该说她傻还是傲呢。
“小姐,这苏家的事情小的们不好做主,还是请您亲自去见了家主人再说吧!”掌柜陪着笑脸。
锦瑟冷然道:“很好,以势压人,苏家的人便可以只手遮天了?今日我不管你们预备怎么做,又来几个人拦我,我今日若是想要走出这个门,便没人能拦我,不信大可试试,闪开!!”她说着,掀开面纱,寒星般明亮的眼睛凝霜划过她的身上,掌柜和众人都忽然觉得锋芒在背,还来不及为她绝美的容貌而惊艳,已被她皇女的威严所摄,鼻尖上更渗出细密的汗珠,被震得心底发毛。
君紊微微一笑,他早已清楚锦瑟虽说一向都是个好脾性的,温和得让人怀疑她究竟是不是个女子,然而那是她没有被真正激得动了真怒的时候。如今这苏家的人看来是彻底地惹毛了她,照此看来,今日想要她乖乖就范恐怕不再是件容易的事了。
锦瑟走出客栈,方才那份气势已经压得身后的几人动弹不得。如今那长发散漫地披散了一身,冠世容颜在日光下似明珠耀眼夺目,衬得她的更是魅幻仙姿,那姿态仿若山涛间端立云巅的天人。客栈外的众人无论男男女女在看到她的真面目时,都有片刻不能言语,心里翻来覆去地都只有几个字:倾国倾城。
此时唯一还能维持常态的大约便只有苏瑜了,她莞尔一笑,迎上前来调侃道:“也难怪妹妹总是面覆黑纱,若是这般模样走上街头,怕是要天下大乱了。”
瞧那青丝黑亮如缎,如花瓣般娇艳的脸蛋,身为女子却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真正是实至名归。
她在心头啧啧叹道,却丝毫不掩眼中的赞美之情。
“苏瑜,你们这些苏家的人还可以多不要脸?”锦瑟冷笑地看着她,虽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面色不愉,却宛如天人下凡。一时间,看得众人如痴如醉,心神驰往。
苏瑜大笑:“要脸有什么用,只要能帮助小弟赢得美人归,我今日宁可把这张老脸皮双手奉上。”
锦瑟早已领教过了苏家的人无赖基因,她不怒反笑,唇边高挑的弧度凌厉而讥诮。
“是么?那也要看你今日可有这份能耐。”
退后几步,偷偷地拉住君紊,她将食指轻点在唇边,对着其余围观的众人绽放出一个魅惑的笑颜,那一双秋水杏眸,脉脉盈盈,含着幽柔的水雾,一时日月无光。
“我君锦儿在此立誓,今日若是谁人能替我拦住苏家抢亲的花轿……我定会好好报答……甚至……以身相许。”闻言,苏瑜的脚下顿时一个踉跄。
那声音婉约柔媚,原本她就美得雌雄莫辩,此言一出,更是撩得众人心旌一阵荡漾。
男子们自不必说了,而不少女子亦也心动不已,心中只想着,这般美妙的人儿,勿论是男是女,都是值了。顿时,一群围观者都纷纷涌了上去,就为了她这一句话拼命地开始拦住苏瑜与苏家的花轿。
一时间,场面大乱,乃至完全失控。
锦瑟看到机不可失,立即拉着君紊的手朝外突围而出。
苏瑜大愕,她万万没有想到锦瑟竟然会使出美人计,她虽有武功却无法敌这人海战术,再者也不敢轻易地伤了他人。
此时此刻她方才明白,原来今日锦瑟刻意地揭开面纱,便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祸水般的容貌对初次见面的人有多大的杀伤力,也正是为了能更轻易地脱身。可是若非这位传说中的男男腔的殿下,还有哪个大周朝的女人会用这种招术,以身相许,还真亏她一个女子说得出来……
“您这誓言立得可真是郑重啊,只怕来日要找您报答的人会多得让您应付不过来。”即使是这般疲于奔命的时候,君紊仍是不忘揶揄锦瑟。
锦瑟回头看了看远处正被众人拉扯得狼狈不堪,急得无计可施的苏瑜,心情大好地朝他眨眨眼:“君紊,你怎的忘了,那是君锦儿立的誓言,和本王有什么关系?哈哈哈。”
君紊哑然,不由亦也弯起了嘴角,想不到自家的殿下也有这么顽皮的一面啊。
只是,殿下就不怕女帝和其他皇女知道了……会少层皮么?
想至此,忽然复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看来待殿下回宫的那日,会很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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