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林知言

他头一回见到她的时候，是在皇家东巡的时候，皇帝带着人东巡是盛事，所经过之处没有百姓不跪拜仰慕的。

林知言却只觉得吵闹，他绕着远路去山上采药，碰见有人吹吹打打地准备沾着皇帝的喜气成亲，林知言打眼一瞧就知道不对。

成亲成亲，冥婚也算成亲吗？

不过这事与他无关，他孤身一人，也不欲惹上什么麻烦。

一个姑娘忽然窜了出来，她白皙娇柔，看起来虽然是些不足之症，但也能看出是个大家小姐。

没有缠足，是位格格。

林知言只觉得自己鬼迷了心窍，莫名其妙地想再瞧瞧她，只听见她厉声斥道：“你们成的什么亲？新娘子在哭呢，你们难道就没听见吗？”

她想进去拉扯轿子里的新娘子，那轿子中的人也呜呜咽咽地哭着，趁着一条大红色的队伍，有股子说不出的诡异感。

林知言有一紧张就晃神的毛病，师傅说是他神魂有些不全，只是并不严重，偶尔愣一愣神罢了。说起来，这还是头一回碍事，等林知言回过神来，只看见那位格格慌乱地朝他跑过来。

林知言拉住她，带着她躲到了树丛里。

她身上的香气很奇怪，檀香、药香和果香混成一股子奇异的香气，钻进了林知言的鼻子中。

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外间又传来了官兵的声音，搜寻着她的人都慌忙地跑了回去。

“这里不是京城，格格以后在京城外行事还是仔细些，莫要搭进了自己去。”林知言扶着她出了树丛，背起自己的药篓，“您的身子不算太好，却也不必频繁用药，易损了其他脏器。不如多动一动，倒比用药强上不少。”

林知言在她身后送了她下山，没想到官府竟然管了这事，听说是冲撞了贵人，贵人觉得实在荒谬，令官府彻查此事。

过了几日又遇到她在湖边的小亭子里愁眉不展，她看见了他，有些欣喜地笑道：“小大夫——来这边坐坐吧。”

年少时的心动似乎不需要太多理由，或许是她身上的香气、或许是她明澈的一双眸子；或许是他坚定沉默的臂弯、或许是他挺直坚实的脊背。

直到圣驾回銮，林知言才得知她时皇帝和皇后最疼爱的那位长女。

明知不可能，他还是想留在她身边，哪怕静静地待着也好。

他看着她一次次地想去帮帮和那日险些被配了阴婚的姑娘、看着她越来越深陷在心中感到的不甘里、看着她透支着自己的生命一次次却地现实打回来……

看着她看他的眼神，变得充满了爱意，也充满了疏离。

他们都很难过，可是谁也没有说什么。他只是静静地陪着她，祈祷日子长一点、再长一点。

璟宴离开之后，林知言四处去寻找她的转世，大抵是上苍怜惜，他花了十几年，还真的被他找到了。

是五个女孩，他在危机时刻救下了她们，好好的安置在江南。

这十几年间，他还遇到了一生的挚友，王贞仪。

王贞仪和他一起教着这五个女孩，教她们识字、明理、武功。她们出落地大方聪慧，她们和她们的老师一起修书，迎着新皇的政策出版、宣传。

他垂垂老矣之时，王贞仪也已经年近四十，她在二十九岁时突发惊厥，只好在他正好在旁，拼劲一身医术夺回了她的命。

那五个女孩，有人成了家，有人选择独身，却离开了江南，自己或和家人们一起，去深山、去乡野，寻找着也愿意和她们一起走下去的人。

很难，但她们会一直走下去。

林知言忽然想起了太后身边那位新女官的话。

那个叫皎容的女官眯着眼睛，笑得很温和：“有位伟人说过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

弥留之际，他似乎又见到了那个白皙娇柔的姑娘，她端端站在那里，看见他便开心地笑道：“小大夫——来这边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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