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的变化总是分阶段的,就像两个陌生人见面,因为一句夸奖可能就会建立默契,一跃而成朋友一样。
陆鸣宇和陈隽永的关系同样。
主要陈隽永没想象中那么讨厌他的接触,所以陆少爷又有信心了。
陈隽永在批文件的时候手机铃声响的非常突兀。
瞥眼一瞧,小孩儿的名字同样突兀。按理这个时间陆鸣宇不该给他打电话,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陈隽永接通,放下手边的事拿着手机走到窗边。
“喂哥。”陆鸣宇的声音听起来生龙活虎,很有精神。
“嗯,怎么了?”陈隽永的声音轻飘飘的,漫不经心中透着股疏离。
陆鸣宇已经习惯这种语调了,免疫其中的冷淡,听起来倍儿亲切。
“今儿下班咱们出去吃成不?”陆鸣宇问。
陆少爷的打算是出去吃一顿,气氛好了再探探口风,说不定这事儿就直接成了呢?他觉着雪莲这样的人就得被人追着,喜欢也不会说,多少带点儿傲娇属性。
陈隽永背靠在墙边,右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午后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模糊了他背光的脸。
“下次吧,今晚先不出去。”陈隽永缓声道。
“为什么?”陆鸣宇很不配合的追问。
“我要和你谈谈。”陈隽永直截道。
谈谈?
心情比大脑反应的快,还没分析出咋回事呢,先高兴上了。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反正陆少爷觉得,他和这朵雪莲成了。
“OKOK,等你哟。”陆鸣宇毫不掩盖他的兴奋以及他那暗戳戳的小心思,短短三个字,说的那叫一个百转千回。
半隐在阴影中的嘴唇微微勾起,陈隽永的心情也还算得上不错。如果有人见过三年前的陆鸣宇,大概会惊讶,一向固执己见的陆少爷,居然也会听从别人的意见做事了。
不过陆少爷自以为是的毛病并没有改掉,毕竟他这个臭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出门朋友都惯着他,所以话说回来,事事顺意的陆少爷,哪那么容易意识到自己在被精神入侵呢?
陈隽永回来的时候陆鸣宇在看恐怖片,看得嘎嘎直乐。清朗的笑声在恐怖片的诡异音乐中也被染上些诡异色彩,乍一看像被疯狂女鬼夺舍了似的。
陈隽永敲了敲门提示陆少爷他回来了。
陆鸣宇于是马上把投影仪关掉,乐颠颠儿的挪到外厅坐下。
“哥,你要说什么?”陆鸣宇迫不及待问。眨巴眨巴的带笑的桃花眼黢黑发亮,期待的样子,像等到主人回家的萨摩耶。
陈隽永忍住了摸摸头的冲动,只在陆鸣宇旁边隔着一个位子的距离坐下。
当然这架势一看就不像是表白,更像是审讯。
饶是迟钝如陆鸣宇也看出了端倪。
“您干嘛坐这么远呀?”陆鸣宇厚脸皮的坐到和陈隽永隔的一人大小的位置,仿佛那才是他本来的位置。
陈隽永没有制止,也没有重新拉开距离,任由小孩儿明目张胆的试探和靠近。
“你经常宿醉么?”陈隽永问。漫不经心的眼光落在陆鸣宇脸上,莫名让陆鸣宇觉得沉甸甸的。
陆鸣宇下意识否认,毕竟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壮举,反而挺傻逼的,好在他确实不经常宿醉,所以否认时不至于觉得心虚。
“昨晚为什么喝成那样?”陈隽永问。
陆鸣宇抬眼,正撞上陈隽永的视线。镜片后的眼眸漆黑深沉,让人轻浮不起来。
“一高兴,就喝多了呗。”陆鸣宇开始推脱。这件事像一个线头,扯开了能把陆少爷拆的衣不蔽体。当然乍一看这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线头,但任何人只要碰到这根线头,陆鸣宇都会立马警觉起来。
说白了他只是想把一朵好看的花据为己有。作为代价,可以把他不值钱的心挖出来,但是想限制他的自由,不行。
“高兴什么?”陈隽永并不打算让陆鸣宇糊弄过去。
他已经窥见端倪,换句话说,他盯着那根线头,并且明白这不是一根普通的线头,他敏锐的察觉到,这是束缚陆鸣宇的枷锁。
陆鸣宇被陈隽永的眼神看得要受不住了。
“难得跟朋友聚一聚,还有长得合心意的男人,能不高兴么。”陆鸣宇甚至不再装了。
虽然早就打算摊牌,不过这么直接跟陈隽永说,心里还是挺慌的。哪个正常人也接受不了自己好心收留的小崽子私生活不检点,还喜欢同性。
陆鸣宇不是在说胡话,甚至于他这是很明智的弃车保帅。
说明白点儿,他为人怎么样,怎么胡来,和他想隐瞒的事儿相比,就不是一个档次。
这是陆少爷的秘密,是他的自由,也是他的枷锁。
陈隽永没出声。
他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线,本就严肃冷淡的脸看起来更冷了,冷得吓人。
陆鸣宇觉得,他大概是碰到这位的禁区了。
直男或多或少都有些恐同吧,跟有不纯心思的人待在一起,他的一个眼神都能算作骚扰。
但陈隽永不悦的点并不是这个。陈隽永有些自己的规矩,他自己以及跟他接触的人都必须遵守,比如不允许脏话,不接受谎言。
他可以接受陆鸣宇硬气的说“我不告诉你”,就像陆鸣宇昨晚朝他发脾气他也能容忍,但是陆鸣宇不能谎话张口就来。
陈隽永的整个儿气场都变了。
陆鸣宇觉得这时候陈隽永看起来甚至有点儿可怕,像冷血无情的抓狗大队,下一秒就能一叉子毫不留情的把他叉进笼子里关起来。
“你觉得你有随心所欲的立场?”陈隽永沉声反问。
陈隽永说话向来是淡然且温润的,很少冷言冷语,难得得两次,都是陆鸣宇挑起的。
陆鸣宇也有些生气,“什么意思?我还没有自己的人权了么?我是住在你家,又不是卖给你了。”
不得不说,陆少爷非常头铁,简直不要太勇。
“我们是平等的。”陈隽永极有耐心的阐述,“你可以发脾气,或是拒绝回答。”
陆鸣宇不开口,神色愠怒,仍然很不服气。
“你觉得说谎没错?”陈隽永压低了最后两个字,让人不由得自我怀疑。
谎话,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毕竟不同于背叛。但在陈隽永这里,说着自以为是的谎修润掩盖自己的意图,不行,这个人是陆鸣宇,就更不行了。
陈隽永不理解陈隽永的坚持,只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较真儿,甚至想吐槽一句矫情。
但矛盾爆发,一个人坚持立场,另一个人就会陷入自我怀疑。
陆鸣宇注定会是那个陷入自我怀疑的人,这就够了。
“你好好想想吧。”陈隽永说罢起身,毫不留情的出门,并且直接下楼了。
“有什么了不起!”
陆鸣宇气呼呼的在沙发坐了半个小时,逐渐冷静下来。
他开始控制不住的想,自己说的谎那么明显么?
别人不明不白的看他说谎,是不是很莫名其妙?
遇事儿就说谎这样是不是显得特虚伪?
事实证明,陆明宇和同龄人比也没什么两样。他并没有比别人多点儿稳重,多点儿成熟,他也会怀疑自己,只有对那一件事格外固执罢了,
一个小时过去,肚子生理性的饥饿。
陆鸣宇意识到他不只是住在别人家那么简单,他完全是依靠这朵雪莲在生活。
陆鸣宇没有精力想下去了,他囫囵接受了自己的错误,毕竟不管怎么说,他确实说谎了。
但陆少爷什么时候做过伏低做小的事儿?(喝醉的时候怎么示弱撒娇都忘了)
陆鸣宇就等。他觉得陈隽永不会放任他不管的。
但陆鸣宇想错了。
陈隽永没管他,甚至陈隽永第二天没有准备陆少爷的午餐。
陆鸣宇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火烧似的难受。
想点外卖,但是担心送不进来,陆鸣宇报复似的挪到一楼,把陈隽永冰箱里的果汁全喝了,虽然总共就一盒。
喝完了觉得不够顶饿,又开始霍霍那些酒。
陈隽永下午特地回来的早了点,陆鸣宇已经回去躺倒了,老话说的好,睡着了就不饿了。
但事实上饿得要死怎么可能睡得着?
陆鸣宇想得都要疯了。到底怎么才能挽回他的错误,又能给自己留点儿面子呢?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就算他自个儿也觉得理亏也不能让人说他不对。
娇生惯养的陆少爷从小就是好面儿的主,这下可不就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陈隽永习惯进门洗手,橱柜就在柜台后面,所以里面的异样陈隽永立马就发现了。
要不是陆鸣宇在他家,现在他就叫保安带武器上门了。
洗完手慢条斯理擦干净,陈隽永直接乘电梯到三楼。一天的时间足够冷静了,所以陈隽永现在来给小孩儿台阶下。
平时三楼大厅都会特意为他留灯,今天却是一片漆黑。
不过卧室门倒是一如既往没关。
陈隽永没直接进卧室和陆鸣宇搭话,他只要弄出点动静让人知道他上来了就行。后续怎么做,还看陆少爷的态度。
虽然陈隽永对陆鸣宇算得上青睐有加,但他一向贯彻着叛逆的小孩儿应该严加管教的理念,免得好好一棵苗误入歧途。
外厅的余光照进卧室的时候,陆鸣宇有一瞬间的恍惚。
直到他听到外面轻微的脚步声才确定,是陈隽永上来了。
陆鸣宇立马明白,陈隽永来给他台阶下了。
这时候陆鸣宇的心境已经有了很大变化。在安静的环境下胡思乱想了一天,几乎整个人都是忐忑的。而且陈隽永不惯着他的做法让他逐渐意识到,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
所以发现陈隽永来三楼的时候,陆鸣宇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就加快了。期待和庆幸在心头盘旋,扰得他心神不宁。
但是等了一会,外面逐渐没了动静。
陈隽永没来找他。
周围很安静,要不是外厅的灯仍然亮着,他都要怀疑陈隽永是不是以为他在睡觉,所以又下去了。
陆鸣宇心里焦躁不安,很快败下阵来。
此时的他已经不复当初的傲娇,可能是年龄差距天生就带有某种包容性,让陆鸣宇觉得就算认错,也不至于丢了面儿。
“哥,你回来了?”陆鸣宇从床上坐起来,看向门外,声音带着点别扭。
陈隽永坐在外厅的沙发上,拿着一本书在看。闻声便抬起头,和陆鸣宇隔空对视上。
不过事实上陈隽永看不清黑暗中陆鸣宇是什么表情,能看到的只有一团黑乎乎的人影。
“醒了?”陈隽永淡淡开口。
“嗯。”陆鸣宇下床,意识到什么,又改口说:“我没睡。”
陈隽永放下书,起身到卧室门口把灯打开。门口的开关控制的是吸顶灯的外圈,床边的开关控制吸顶灯的内圈,但陆鸣宇睡床的左侧,开关在右侧,陆鸣宇够起来不方便,所以只要外厅有光就不会费劲巴拉的开灯。
陆鸣宇眯着眼,适应完突如其来光线,拿过拐杖站起来。
“哥,开饭了吗?好饿。”陆鸣宇的声音低低的,语气里的示弱不加掩饰。
陈隽永不答,而是问:“有什么想说的么?”
陈隽永不会让这件事不声不响翻篇,否则是起不到作用的。陆鸣宇这一天也是白白饿了肚子。
“错了,不应该说谎。”陆鸣宇觉得很别扭。
陈隽永点头,接着问:“还有呢?”
陆鸣宇一时摸不准陈隽永想让他说什么,所以试探道:“下次不会了?”
陈隽永垂眼看着陆鸣宇,目光极具压迫。
“没有下次。”陈隽永说。算是应了陆鸣宇的话。
“知道了…”陆鸣宇不反驳,一副认命的样子。
陈隽永不多刁难,走进厨房,戴好围裙和手套。陆鸣宇到沙发坐下。
“今天又喝酒了?”陈隽永漫不经心问。
陆鸣宇下意识想否认,话到嘴边又赶紧止住,别扭的为自己辩解:“就喝了点儿,离喝饱还差得远呢。”说完觉得不对,又纠正:“喝醉。”
陈隽永没拿冰箱里的一片狼藉和陆鸣宇对峙。他的容忍度还是很高的,只要这小孩儿没在家里搞破坏,没把自己灌醉,没不知悔改,其他的也没那么多讲究。
陆鸣宇多精一人儿啊,一发现陈隽永纵容着他立马顺杆往上爬。
“哥,问你个事儿呗。”陆鸣宇的语调听着就不正经。
但再不正经也不至于说什么虎狼之词吧?陈隽永仍然淡定,“什么事?”
“您觉得,您有没有可能,喜欢男人?”陆鸣宇算是把他老底都给兜出来了。摊牌了,不装了。
陈隽永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面上不动声色,“我看起来像喜欢男人的种类?”
不像。陈隽永是直男的印象已经先入为主了,所以陈隽永反问的时候陆鸣宇甚至没想过追问到底。
陈隽永没等到下文,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有可能。”陈隽永补充说。他不是别扭的人,什么时候可以进他向来把握的很好。
陆鸣宇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有可能?
两秒之后,陆鸣宇激动的拍案而起。
“那我是不是有机会了?”这种时候陆鸣宇总是出奇的直白,主要他也没被别人拒绝过,多少带点儿不可磨灭的自信。
陈隽永转过身,背靠灶台,不置可否的审视着陆鸣宇。
陆鸣宇被看得发毛,不由得低头看看自己,接着抬头强调道:“我腿会好的!”
陈隽永掀唇笑了一声,幽深的目光看起来极具蛊惑。
“小朋友,我可不玩游戏。”
陆鸣宇换人如同换衣服,意识里没有多少忠诚概念,这样的陆鸣宇是没有资格和陈隽永深入谈下去的。
话都到这了,陆鸣宇哪还有理智,张口就接话道:“我也不玩儿游戏呀。”
“拿出点儿诚意?”
和陈隽永谈判就这点让人压力山大,说话只点到为止,剩下的话茬都丢给你,试探你,套你的话。陆鸣宇是直肠子,每到这时都倍感紧张。
像回到高中被提问的时候。
“我今晚洗干净了上你房间去?”陆鸣宇不负众望的想歪了。
陈隽永语塞。本不欲再说,但鉴于这小孩儿确实缺根筋,还是多了点儿耐心。
“你不够坦诚。”陈隽永说得已经够明白了。外人或许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但陈隽永先前问过陆鸣宇为什么喝醉,而陆鸣宇说谎了,所以陆鸣宇不会不懂。
但这孩子还真就没转过来弯,“咱们今晚就可以坦诚相见了。”
他现在一直绕着某个有颜色的想法打转,整个脑子都被下半身支配了。
陈隽永这下是真放弃说下去的念头了。不在一个频道,说了也是对牛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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