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初雪紧攥着手中的牡丹签,又缓缓摊开将字面朝向自己,内心复杂。
最是不想得到的签子,偏偏落入自己手中。果真,人世间事与愿违的事情太多了,但是千千万万人中才可能有的这么一个,怎么就选中她了。
她的未来该何去何从?难道“我只想做一寻常夫妇人家,与郎君举案齐眉”的心之所向,终是不得成了?
回了座,墨初雪不知看向何方出了神,心中只念,这天凤之命,她受不起。
殿外一片晴空万里,裕庚帝在瞧着众人抽完花神签后,便回了正殿,长公主也只得了一月季签,月季——胜似牡丹。
此般是慰籍,还是嘲讽,当朝长公主竟落得胜似牡丹之名!命数天定,胜似牡丹,何慰何讽。
殿内的小姐公子都在寒暄闲聊,歌舞升平中墨初雪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她孑然坐于位大口吃着八珍玉食。公子小姐们寒暄闲聊,倒不如说是拉帮结派来得直接,但他们似乎都不愿拉拢她,墨初雪也乐得自在。
嘈杂、喧嚷侵蚀着她,难免心生厌烦。好半晌,实在是不想待着了,倏然心生一计,那就佯装身体不适,先行离席。素桐瞧着,也是心下了然,倒也只能配合这自家小姐。
墨初雪故作难受,眉头皱得老高,将痛苦煎熬写在脸上,“启禀长公主,臣女身感不适,便先行告退了。”
洛巧云瞧着墨初雪,心下思索: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突感不适,将军之女身子骨岂会如此差?想来也是这墨姑娘性子洒脱随性,不喜这宫廷宴会,想着出去散散心。
思索至此,洛巧云心下了然,也拂了她的意,未曾拆穿。
洛巧云眉目含笑地拂袖应道:“墨小姐既身感不适,那便回府歇息吧,要注意身子才是。”
墨初雪将手搭在素桐手背上起了身,垂首行揖道:“谢长公主体恤,臣女先行告退。”
素桐扶着墨初雪出了大殿,确保殿内的人瞧不着的位置,墨初雪松开了手,犹如一副重获新生的模样,长舒了一口气。
墨初雪大大咧咧伸个懒腰道:“可算是出来了,在里头得闷死我。”
素桐体贴地从袖中拿出手帕,擦了擦墨初雪额角的细汗,眉头不禁皱着,担忧道:“小姐,咱们这般要是让人知道了恐怕不妥,这是宫里规矩多了去了,不可胡来。”
墨初雪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给素桐心中下颗定心丸。
墨初雪轻声道:“你放心吧,随我来。”
说罢,便拉着素桐的手,往阶梯走,边下楼梯边道:“方才,我从那些闲聊的小姐口中听到德妃娘娘身感不适未曾出席,他们还说皇兄为照顾娘亲也在承德宫中。“
闻言素桐的眉头皱成一团,惊讶道:“德妃娘娘身感不适?三殿下为照顾娘亲留在宫中?”
墨初雪笑了笑,“荒唐吧。”
素桐不可置否的点点头,这德妃娘娘身子硬朗的很,入宫前还是一习武之人,入宫后才鲜少习武了,德妃娘娘和墨将军关系极好,还时常一同练武,这不应是众所周知的吗。
墨初雪挑了挑眉,“而且前两日德妃娘娘才找娘亲下棋,跟爹爹习武来着。”
素桐愈发不解,德妃娘娘的事和小姐从宴会中跑出来有何关系?今日不是要见三殿下吗?那应该去承德宫才是啊,这方向,素桐回忆起娘亲给自己和墨初雪看的皇城布图——这是去御花园!
墨初雪笑了笑道:“所以,我猜德妃娘娘可能和皇兄在御花园博弈呢。”
招呼着身后的素桐,“快走吧。”
墨初雪撂下素桐,先跑了,素桐停了下来,目光呆滞,她是实在跟不上自己小姐跳脱的思绪了,这二者间并无必然联系,究竟是如何扯到一起的。
直到墨初雪跑远了,自己才跟上,还不忘在后面喊道:“小姐!小姐!小姐你跑慢些——小姐……”
到了御花园内,墨初雪绕了绕,素桐也跟了上来,看着自己小姐,无奈摇头,突然瞧见自己小姐停了下来,素桐也跟着停下,远远地看着她。
墨初雪笑了笑,笑面如花足矣形容,她朝某处招了招手,似乎应征她毫无逻辑的猜想,雀跃地喊道:“皇兄。”
坐在凉亭之下正在与人博弈的男子,抬眼一看,熟悉的女子,勾唇一笑,心中暗想着,这小姑娘还是这般不守规矩。
男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生的好生俊朗,眉目温和,眉峰稍挺,一双柳叶眼眸清澈明朗。
鼻梁高挺,丹唇中总勾着一丝笑意,这个人宛如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一般,颇为气宇不凡,好副风度翩翩的温婉公子。
瑜擎国三皇子,传闻间不可一世、英俊潇洒的——洛凤城。
洛凤城朝墨初雪招了招手,墨初雪便高高兴兴的跑了过去。瞧见了德妃娘娘,倒吸一口凉气,立马停步行礼,“臣女墨初雪拜见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掩唇轻笑,娇媚动人,不愧是位列四妃的德妃娘娘,一颦一笑都抚媚动人,芳华正茂的年纪,成了裕庚帝不在多数的宠妃。
德妃轻笑道:“我可不记得初儿何时这般守规矩了,更何况现在又没外人。”
墨初雪撅了撅嘴,倒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不守规矩的姑娘。
委屈巴巴地说着,“怎能不守规矩,免得到时候娘亲又要数落我不守规矩。”
洛凤城拍了拍身边秀墩样的木凳,轻声唤道:“初儿,来坐我身边。”
墨初雪乖乖的坐到洛凤城身旁,扬着笑面看着他,洛凤城微微一怔。
看着她额角冒着细汗,头发贴在脸颊上,笑靥如花,眉目如画,眉间朱砂映梨花更是耀红,她的眉眼一弯,勾唇一笑,都刻在他的心上。
德妃娘娘看着二人,摇摇头笑了笑,给洛凤城递来手帕,洛凤城接过,轻轻擦着墨初雪脸上的汗。
无奈轻声道:“都多大人了,还毛毛躁躁的,不像个姑娘,你说你,日后要是嫁不出去怎么办?”
德妃娘娘,给墨初雪拿了块糕点,轻声道:“在本宫这无须多礼,本宫又不会向韵儿说道些什么。”
少女接过糕点,咧嘴一笑,“那便谢过德妃娘娘了。”
墨初雪啃两口糕点,擦了擦嘴角,看着洛凤城道:“难道初儿不像姑娘,皇兄就不喜欢初儿了?”
洛凤城拿着手帕的手顿了顿,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轻声道:“自然不会。”
墨初雪小心翼翼地看着洛凤城,试探问:“那我要是嫁不出去了,皇兄会要我吗?”
洛凤城哑然失笑,“皇兄不要你谁要你?”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又蕴含宠溺。
德妃娘娘偏开头,眉毛微挑,若无其事地抚了抚鬓角,心中感慨着自家儿子才多大,就知道护着姑娘了,终究是儿子大了,不由自己咯。
隧无奈轻叹一口气,抿了口茶水,拍了拍墨初雪的玉手,温和道:“到时候,城儿八抬大轿、三媒六聘、十里红妆,将你风风光光的娶进门。”
一语惊的二人,二人对视一眼,不自觉的撇开头,墨初雪到底是闺阁女子,聊起谈婚论嫁之事,自当是羞得不行,连洛凤城三殿下都羞红了耳根。
良久才开口,“母妃,谈婚论嫁之事,尚且还早,且先不提了。”
德妃娘娘柳眉微挑,把玩着手中的手绢,掩唇一笑,带着几分阴阳怪气道:“谈婚论嫁之事尚且还早?我看有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墨初雪脸上的绯红更为明显了,低下头简直羞得不行,方才自己才说了‘若是自己嫁不出去,皇兄会要我吗?’却忘了德妃娘娘还在,这下好了。
洛凤城也是瞧见了墨初雪的模样,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姑娘,谈起男婚女嫁之事,也是羞得不行,况且方才德妃娘娘的话,不就是明摆着指洛凤城嘛。
洛凤城忍不住喊出声,“母妃!”
墨初雪在桌子底下悄悄拉了拉洛凤城的衣袖,“皇兄。”
德妃娘娘起身,一旁的侍女立马上前扶着德妃的手臂。
只听德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是感慨一般道:“哎呀,想来是我在此多余了,城儿你在此好好教教初儿下棋吧,别总下什么象棋,姑娘家家的。”
洛凤城起身行礼,“是,儿臣恭送母妃。”
墨初雪也慌慌张张的起了身,拂了拂衣衫,行礼道:“臣女恭送德妃娘娘。”
德妃扭着步子走了,还挥了挥手,对身后的二人道:“行了,你们二人无须多礼了。”
待德妃娘娘走后,二人才松了一口气坐下。
洛凤城给墨初雪倒了杯茶水道:“今日宫廷百花宴如何?”
墨初雪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轻叹一口气,“勉强吧……皇兄知道的,我不喜什么宴会酒席。”
突然又站了起来,在洛凤城面前转了个圈,挂着笑意,一脸期待的看着洛凤城,“皇兄,我好看吗?”
洛凤城愣了愣,只觉面前的女孩美得耀眼,似乎一颦一笑都拍打着他的心,面前这个女子还真是要将她的魂都勾走了,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间美人的男子,却偏偏对这样一女子动了心。
洛凤城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我的初儿,自然好看。”
她笑得更灿烂了,似乎这脸上都能开出花来了。洛凤城想起今日百花宴上抽百花签一事,便开口问道:“初儿今日百花宴上,抽到了什么签?”
墨初雪顿时没劲了。
卸了劲儿瘫坐在椅子上,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吞吞吐吐道:“……牡,牡丹签。”
洛凤城刚拿起茶杯的手顿了顿,眸中显露惊叹,“什么?牡丹签!”
墨初雪点点头,她知道牡丹签难得一遇,却落入了她的手中,这白捡了个大便宜,洛凤城自然也是知道牡丹签之珍惜。
洛凤城坐下来,握住墨初雪的手,道:”那这样初儿日后不是人中龙凤,待初儿长大后,定然是冠绝京城,会不会冠绝后宫啊。”
墨初雪抽回手,撇开头,转过身,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叹了一口气,面色纯良天真道:“可是,皇兄知道的,我只想做一寻常夫妇人家,与郎君举案齐眉。”
洛凤城的眸子暗了暗,轻轻叹气,温柔一笑,轻声道:“是否是寻常夫妇人家不重要,只要能与郎君举案齐眉,初儿过得幸福快乐,皇兄便知足了。”
这时突然有人从树丛里面走出来,边走边带着‘啧啧啧’的声音。
探着头往凉亭里瞧,故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戏谑道:“哎呀,哎呀!这可惜不是花前月下啊,不然更能突出皇兄的情深义重啊。”
洛凤城突然起身,对着一长相灵气,明眸大眼,留着刘海的小姑娘带着几分怒意道:“洛遥,不可无礼!”
洛瑶也不以为意,掸一掸衣袖,继续揶揄道:“哎呦喂,自家妹妹,还没一个外人亲近。唤我就是全称,她便是‘初儿,初儿’的叫唤。”
墨初雪也站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洛遥,女孩生的很好,眼睛似是会说话,着实好看,眉目间还有几分像洛凤城。
洛遥提着裙子,跑到她身边,挽着她的胳膊道:“我叫洛遥,瑜擎国七公主。也就是这个男人的亲妹妹,初雪姐姐还从不曾见过我吧。”
墨初雪看着面前,年纪和自己相仿,活泼可爱的女孩,不禁笑了笑。
皇室公主也不都是端庄优雅的,她仿佛找到了依靠,不只是自己莽莽撞撞了。
墨初雪几分惊讶道:“你怎么识得我?”
洛遥松开了挽着她的手,叉着腰,一脸得意洋洋道:“这是必然,皇兄和母妃长念叨初雪姐姐,说我与初雪姐姐很像,一直想见姐姐,可是母妃不让我出宫,说什么怕我闯祸,今日可算是见到尊荣了。”
墨初雪被洛遥手舞足蹈的样子逗笑了。
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倒是着实有趣,不过倒不像是个金枝玉叶的公主。”
洛遥又抱上了墨初雪的胳膊,一脸期待和新奇的看着她,道:“初雪姐姐,你改日带我出宫,教我骑马射箭呗。”
话音刚落,洛凤城就给了洛遥一个爆炒栗子,徉怒道:“初儿学骑马射箭是因父亲乃武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学什么学。”
一人从青石板路渡步而来,轻笑出声,道:“这是怎么了?聊的这么欢畅。”
三人瞧见来者,皆规矩行揖,道:“拜见长公主/皇姐。”墨初雪欲盖弥彰地垂下头,好似怕她认出自己。
洛巧云看着墨初雪故作惊讶道:“墨小姐不是身体不适回府了么,如今怎的?”
墨初雪心下一惊,立即为自己辩解道:“臣女并非身体不适,只是不喜宴会酒席,所以假借不适之名,溜了出来。还请长公主恕罪。”
洛巧云先是被墨初雪的坦率一惊,继而掩唇轻笑,开口道:“本公主未曾怪你,不必紧张,传闻你性子洒脱,也猜到你不喜宴会酒席。”
几人在凉亭中畅聊甚欢,却不知另一边也有人在注视着他们,男子撑着伞,束着冠,凤眼狭长,透着几分妖魅,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城一条线,算得上温和之人,却也藏有野心勃勃,见此场景,不禁笑了笑。
此人乃东宫太子——洛慕棣。
洛慕棣对身后的侍卫道:“那便是墨将军之女,墨初雪?”
侍卫拱手道:“是。”
看着几人,洛慕棣眉眼弯了弯,”许久未见他们这么开心的聊过天了。”
侍卫抬眼看了看言欢语悦的几人,道:“确实,长公主也难得高兴。”
洛暮棣瑜擎国当朝太子,稳坐东宫之人。意外的不想当储君,不过是个嫡子坐在了东宫,这储君之位他不要,多的是人要抢。
如今他要辅佐当朝三皇子洛凤城上位,皇室纷争中,自己似乎都许久未曾真心实意地笑过了……
看着他们笑了笑,有几分感慨,对身后的侍卫道:“走吧。”
另一凉亭内,一少年着一袭白衣,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饮着茶,腰间挂着一直玉笛,轻风抚过,玉笛轻轻作响,瞧着对面凉亭的风景,对身旁的侍卫道:“那个着杏衣的姑娘没见过,是何人?”
侍卫贴近男子道:“那位是当今墨将军之女,墨初雪。”
少年挑了挑眉,道:“原来她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墨初雪姑娘啊。”
即之又道:“有意思,眉间梨花,很漂亮。”随后,迈步离开,少女的模样映在少年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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