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离开常晗的住处后,回到客栈,天色已暗,近几日在云川城停留数日,也该启程了。是夜,墨初雪坐到窗边,看着窗外夜色朦胧、灯火摇曳的云川城,这几日在云川城发生了太多的事,一想到明日一早就要启程离开,心中不免有些惋惜、不舍。
房门被推开,萧凛然端了些点心上来,瞧着略带愁容的女子,将托盘放在桌上,走到墨初雪身旁,也看着窗外人潮喧嚣。
“若是舍不得,咱们日后还能再回,江南一带确实宜居。”萧凛然勾着嘴角,淡笑道。
墨初雪怏怏地趴在小桌上,朝着萧凛然撇撇嘴,后者只是淡笑着。
一双温暖且有力的大手轻轻地覆在她的肩上,矜持又从容,“咱们此行算得上是不告而别,将军和夫人早该担忧了,若是墨小姐还想继续行走江湖,我陪你。”
提及墨镜棋和祁韵儿时,墨初雪总是感到愧疚,不忍叹了一口气,自己任性的行走于江湖,险些还有人为她牵肠挂肚。思绪远飘,仰头看窗外夜色,萧凛然也没有叨扰,只是静静地坐在她的一旁。
她想她的爹娘了,她好想像以前一样,窝在祁韵儿怀里撒着娇,跟墨镜棋一起在院子里耍刀。可如今他们相隔数百里,遥远的星辰也难以寄托思念。
良久,墨初雪才缓缓开口,“萧凛然,咱们这次回京,之后,我会让爹娘肯首,萧凛然会陪我继续行走江湖,说好了,就不许食言。”
“如墨姑娘所愿,决不食言。”萧凛然浅笑着,眉眼之中皆是柔和。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渐渐的亲密,那种心照不宣的相依。
晚风轻轻的吹,抚过二人的脸颊,仿佛他们也曾依偎在一起。
远隔数百里的瑜京城,祁韵儿坐在庭院里,看着星辰漫天。墨镜棋不知何时出现在祁韵儿身后,月光散落,祁韵儿看着地上的影子,轻轻舒了一声,浅浅的勾起嘴角,大手覆上她的间,墨镜棋将头靠在她的肩头,一手搂着腰身。祁韵儿回过头,看着那个曾让她心猿意马的男人,如今,他的脸上生了皱纹,却依旧俊朗不减。她回握住那覆在她肩的大手。
两人就这般相依偎在一起,似乎回到了十多年以前,墨初雪还未出世,他们方才新婚的时候。
“夫人在想初儿了。”墨镜棋轻声道。
祁韵儿不可置否的点点头,“是啊,也不知这个姑娘现在在哪,何时回来。”
墨镜棋轻叹一声,仰头看夜色,笑道:“这姑娘玩儿够了,自然就着家了。再说当年不是夫人说,初儿莫要卷入宅斗纷争之中,还是去寻一方天地得好。如今又是舍不得了。”
祁韵儿轻捶墨镜棋胸口,笑骂:“还不都怪你,养得这么一个逍遥姑娘!”
“好好好,怪我,怪我。都是本将的不是。”墨镜棋轻轻拉着祁韵儿捶他胸口的手,在怀里揉了揉,脸上挂着满满的笑意。
夫妇俩,趁着月色相依偎,清风摇曳,庭院静穆,抬眼看着星辰,心中不由得念想起那远不知何方的姑娘。
素桐看着长廊内看着将军和夫人呆滞的阿娘,忍不住上前一探究竟,悄悄地走到素儿身旁,黑夜中,素儿不经意一回头,被‘鬼鬼祟祟’的素桐吓的不轻,素桐则一脸疑惑,素儿朝她比了个噤声,拉着她混入朦胧夜色。素桐三步一回头的跟着素儿离开了。
而此刻,相隔百里外,她也在思念着他们。
翌日,天光大亮。
时已辰时,墨初雪如常才起身,揉了揉睡眼惺忪,耳边蝉鸣鸟叫,初夏时,世事万物都变得繁杂,看不过眼。
狠狠地打了一个哈欠,墨初雪偏头看着收拾行囊的萧凛然,一袭湖蓝,他总喜蓝衣,正如她总喜一身素白一般,不过近日,都是穿衣裳,未曾穿过衫衣。男子的容颜,愈看愈绝,幕幕如画,这个男人生得当真是好看的‘惨绝人寰’。
墨初雪忍不住开口:“萧凛然,你怎么起的这般早?”
行囊被打上结,萧凛然浅浅的勾着嘴角,嗤笑道:“我卯时便醒了,不似墨姑娘这般劳累的,辰时才起。”
墨初雪瞪大了眼,拿起枕头甩向萧凛然,后者稳稳当当的接住,淡笑着,她气结道:“萧凛然你少挤兑我,我不过常年辰时起,戌时休罢了。”
萧凛然耸耸肩,不置可否。
待墨初雪洗漱完,萧凛然拿起行囊,墨初雪会意,拾起近日以来许久未摸的初澜剑,带上她的帷帽,到马棚将飞云牵了出来。
云川城门外,墨初雪回头看着城墙之上赫然的三个大字——云川城。不禁想到这里的点滴,那个音漫姑娘的承诺还萦绕耳畔,不知道,现在常晗怎么样了,是否已有全新的日子。
离开了,仍是有几分不舍,萧凛然静静地看着她。
“好了,日后咱们还能再回来。”萧凛然的声音清雅温和,令人心安。
墨初雪点点头,“是啊,还能再回来,萧凛然咱们走吧。”
一路上,两人无话,墨初雪百无聊赖,牵着缰绳一晃一晃,活脱脱一个‘傻姑娘’,看着人烟荒芜的城郊,离驿道还有些距离。风吹起她的帷帽遮帘,倾世容颜若隐若现,眉间一朵梨花,红得耀眼。
两人走走停停,走的缓慢,墨初雪无聊的踢着脚下的石头,一下一下,抬头看着前方高大的背影,蓝衣公子,翩翩君子。
“萧凛然,咱们再回云川城,会是什么时候啊?”墨初雪没由来一问。轻轻掀起帷帽遮帘。
萧凛然回头看着她,走近,摸了摸飞云的鬃毛,“墨姑娘日后若想来,那就来。”
“说不定我日后就不想回云川城了,天下那么大,怎能拘泥在一处。”墨初雪一蹦一蹦的说着,语调轻快。
走到萧凛然的前面,他看着她的背影,不禁低笑,“也对,你的心里装的是这天下。”
“我行走这天下,而你要都在。”墨初雪回过头看着萧凛然,风卷起帷帽的遮帘,两人四目相对,墨初雪一怔,她怎的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自小便向往江湖,可从未想过能有一人,一起同行,如今她想,能有一人陪她看山河万里。
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想一人逍遥此江湖,不知从何时起,他也悄悄地走进她的心间,不知从何时起,他变得在她心中无人可替代。即便是她的皇兄也不及。她隐隐觉得她和萧凛然似乎很早很早就遇见了、羁绊了。
一晃神,萧凛然看着那个芳华正茂的少女,心里为之跳动,极快地跳动,似乎那是属于很多年以前的心悸,如今,他又寻回。她的话,他一直都记得,他从不食言。
萧凛然微微倾身,目光炯炯的看着墨初雪,所幸,帷帽遮住了她耳下的羞红,他含笑道:“你行走这天下,而我要都在。我应允了,你可不许半路不见人影。”
一瞬慌乱,墨初雪潦草应了声,算是答应了,却慌忙的一跃上飞云,先骑出数十丈之外。
身后之人,含笑低吟一声,抬步慢慢走,女子又旋马头回来了。
两人并肩走着,路途遥远,两人轮流骑马。
晚间,微风稍凉,树影摇曳,落叶卷起又落下,稀疏的声响,夜间略带萧索。
不知走了多久,远处隐隐有灯火闪烁,行至此算是找到了驿站,驿站门前,掌柜的出来迎二人,墨初雪下马,拴好缰绳,讪讪地看了一眼萧凛然,摘下帷帽,往店内走去。
掌柜看着摘下帷帽的容颜,实在是惊为天人,不禁“哎哟”的叫道。
不仅仅是姑娘生得惊为天人,那公子也是丰神俊朗,这掌柜光是瞧着,也觉着赏心悦目,心里头不断地叫好。
“二位是要留宿吧。”墨初雪淡淡点头,掌柜倾身,“哎哎好,里边请里边请!”
萧凛然淡淡道:“替我们备一间房。”
掌柜一怔,“一,一间房?”
“有何不妥?”萧凛然浅浅蹙眉。
“没有没有……”掌柜知道自己多了嘴,连忙摆手,但目光还是探了探墨初雪。
后者轻叹一声,微讪,“去备一间房吧。”
得了准信,掌柜他只好灰溜溜的去备房。
房内,萧凛然端着吃食进来时,墨初雪正坐在窗边上,脚踩着窗外的屋檐,仰头看着天,眉间梨花胜血。
她自顾自的说着,“萧凛然,那是瑜京城的方向吧。”
闻言,萧凛然的目光也随之看去。
“那是瑜京城的方向,只是此时我们还相隔数百里。”他轻声答道。
墨初雪长叹一口气,语气怏怏,“我想我爹娘了……不知道他们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会不会也很想我……”说完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墨初雪的模样,萧凛然也不禁陷入回忆,想起他的娘,他的爹,他娘啊……在他年幼之时过了世,不经意间,萧凛然的目光中流露出三分羡慕,他羡慕那个姑娘有母亲相伴,有值得牵肠挂肚的人。
萧凛然走近墨初雪,也坐到窗边上,看着瑜京城的方向,抬手一指,“他们也会在那看着墨姑娘。”
墨初雪轻笑,顺着萧凛然指的方向看去,远远的好像看见了那些个她最熟悉的身影。
风吹过,萧凛然腰间的玉笛轻轻作响,墨初雪抬手托着下巴,轻轻“嗯”了一声。
想起来他的母亲,他也是离家这么多年,家里的人一定很想他。她不知,他的阿娘,早已香消玉损了。但是墨初雪的目光仍旧渐渐暗淡,听着玉笛被风吹得轻响,她先是悄悄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朝更远的地方指去。
“你的阿娘,也会在更远更广阔的地方看着你。”墨初雪轻笑道。
萧凛然顺着她看去,淡淡的勾着嘴角,也只是轻“嗯”一声。
墨初雪道:“萧凛然,吹笛子给我听吧。”
他先是一愣,并未多言,只是从腰间取出玉笛,横于嘴边,运气轻轻吹响,笛音划过黑夜中的寂静,冲上星辰浩瀚,又是那一曲《思人》,笛声悠扬婉转,仿佛也在思念着谁。远远的、隐隐的,好像有一个生得极其漂亮,身穿绿萝的妇人,在天边看着他,萧凛然不自觉的眼眶有些湿润。
晚风轻轻的吹,笛音轻轻的响,不知不觉夜深人静了,女子靠着窗棂睡着了,他只好认命抱她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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