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麟蜀这段时间,墨初雪许久没有给瑜擎的将军府寄信了,却收到了来自将军府的信笺。墨初雪兴高采烈地拿下信鸽上的木笺,展信开颜,可是信中的内容,却让她的笑容僵在了嘴角,抽动不止,最后沉了下来。
她仔细将信笺读完,信中所写之事,从笔力中便可透露出严肃与棘手。
信中写道,洛君吾的身体如今一日不如一日,却怎么也找不到问题的根源在哪,只能吃药延缓病情。自从洛凤城坐上储君之位以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朝中扩散势力,有权倾朝野的姿态。
再加上洛君吾身体不好,怠慢朝政,洛凤城作为储君,自当是接管了一部分。但是长此以往,恐怕,洛凤城会有造反、弑父夺权、弑君篡位的可能。
莫若不是,就是等着洛君吾死,再名正言顺的将皇位传给他,但是很难保证洛凤城不会在其中横插一脚。一个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就为了让他的皇兄从此远离京城的人,真不敢想象他究竟能做出什么来。
又提到了,苏轻聊去府上寻墨镜棋和祁韵儿,其中就是为了谈有关洛凤城的事情。连洛凤城的母亲都发现他如今越是长大,就变得越是狠厉,那种狠与二皇子的狠不同,他是透进骨子里的狠劲儿。
不达目的不罢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日,洛遥劝洛凤城不要这么锋芒毕露、急于求成,分明是好意提点,却被洛凤城痛骂,最后从书房里把她撵了出去。
还放下狠话,说她只要乖乖的做一个逍遥公主就好了,其他的事情不必多操心。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
墨初雪沉下脸来,洛君吾这么多年,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这么突然?若是因为年龄不断增加,身体逐年变差也就罢了,只怕是,此事会有蹊跷……
她将信拿给萧凛然,他读完后,也是敛起面容,将信笺烧毁。他沉吟片刻,道:
“是不是慕初君动手且先不谈,现如今,要的是,先查出问题根源,保证裕庚帝的身体。其次,回信,嘱咐几句,静观其变。朝中势力有变,站队之事斟酌好。若是裕庚帝没有臣子扶持,那瑜擎不需要造反,更不需要等他死就该更朝换代了。”
萧凛然语气平和,缓缓地娓娓道来:“如今,对于慕初君尚还在考量,如是更朝换代来的太快,真不知能不能掌控好。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是一个好皇帝,所以,我的提议是:墨将军出手帮裕庚帝稳住朝权。”
闻言,墨初雪微微颔首,“言之有理,若是一下子翻天覆地,百姓又该如何。况且,如今,我认为洛慕初应该做的,是先聚拢民心,而不是夺权。如是民心不向,他就算称帝,也快活不了几时。”
“阿墨所言甚是,唯有一心向民,这个国家才能延续下去。以民为本,乃是治国之道。”萧凛然肯首赞同。
墨初雪一愣,她在瑜擎时就听说过,这个萧世子,在十三岁的时候,就提出了:治国依民之道。当时,裕庚帝正愁苦于缴税征兵等诸多事宜,而萧凛然却只是告诉他,向民、为民、依民,才是治国之正道。
当时,裕庚帝也不过抱着一试的心态,剑走偏锋的降税再征兵,果不其然,那一年的征兵量,比往年翻了几番。
不得不肯定的是萧凛然的确有治国之力,更有治国之才。就这么一个人,放他去江湖实在是暴殄天物了,他明明可以为天下做更多。
墨初雪闻言,也是赞同地点头:“英雄所见略同,唯有受百姓拥护、爱戴,这个君王才可以一直稳坐龙椅,国家才能得以发展。同样,既然要百姓爱戴君王,那么君王就需要一心为民着想。”
让萧凛然感叹的是,墨初雪身为一个女子,竟有如此之远见。要知道,这时的女人,无非就是在家中相夫教子、繁衍生息;刺绣茶道、琴棋书画。哪有女人关心国家大事,哪有女人能为国出谋划策——这都是男人该做的。
可就是有这么一个人,有才有谋,更是心怀仁心。
萧凛然露出了欣慰地笑意,墨初雪微微一顿,也付之一笑。
二人都明白,从没有绝对的江湖与王权,相互之间必然有着牵连,而真正要做的,是为了天下,为了太平。
回信时,墨初雪先写了些关于瑜擎的事情,并且交代,稳住朝权,更要巩固民心。随后,就向他们谈了一下她来到麟蜀,和萧凛然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他们原以为可以在众说纷纭的王权舆论中只身而退,却还是陷入泥潭之中无法自拔,越陷越深。纠葛在一起的不仅是他们,更有王朝与百姓乃至天下!
此行,不知何时才回瑜擎,墨初雪想起祁韵儿的嘱托,恐怕这段时日,都是回不去了的。
某日,墨初雪闲着太闷,就到御花园里散步,御花园内出了蝉鸣鸟叫之外十分安静。悠然自得,墨初雪也得来清闲。
忽然,“啪”不远处传来极为刺耳的声音——似是巴掌声。
墨初雪闻声一顿,心中某股求知欲,鬼使神差的让她凑近那处声响,她躲在离声响传来不远处的矮树后。她回头瞥了一眼,眸光顿了半晌,竟是萧凝霜,在她身旁是个捂着脸跪在地上的婢子。
想必方才那个响声,就是萧凝霜给了这个婢子一巴掌。瞧着那婢子正楚楚可怜地抽气,墨初雪眉头不禁皱起。正当她疑惑之时,萧凝霜开口了,细软的声音,语气却是与之相反的犀利:
“贱婢,谁准许你在这宫里妄议是非的!什么叫,那贵妃娘娘死得真晦气?什么叫,那贵妃娘娘真是没福气?当朝过世的贵妃娘娘,岂是你一个小小女婢可以说的?今日就算是皇后娘娘在这,她也要对我娘敬上三分,你凭什么,嗯?”
说罢,似是撒气一般扯起那宫女的头发,宫女扬起脸,半边脸上清晰可见的掌印,红得肿起来。她哆哆嗦嗦地道歉:
“七公主……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您就高抬贵手饶了奴婢吧!”
萧凝霜讽刺地哼了一声,说的话也是极为轻蔑:“饶了你?那我被污蔑、诋毁的过世的母亲怎么办?你要不,到地底下和她道歉好了——!”
闻言,那婢女颤抖着哭泣起来,脸成了一坨皱巴巴的面团,她从内心深处的恐惧眼前不过十六岁的小姑娘。萧凝霜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又有皇后娘娘和王上撑腰,她有趾高气昂的资本。
她还不想死,她才刚入宫不久,连王上一眼都没瞧见过。她还想看看那个让世人都为之赞叹的萧凛然,她心愿未了,不能就这么死了。所以,她不断的朝萧凝霜重重地磕头认错:
“七公主,奴婢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奴婢吧……”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一个贱婢,你让我饶了你,凭什么?凭你这个贱蹄子爬上了哪个皇子的床,还是在这里诋毁我娘?”
婢女颤抖着跪在地上,额头上冒着冷汗,她一言不发,心中却直打鼓,七公主,什么都知道……瞒不下去的。而不远处的墨初雪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只是双手环胸的冷眼相看、袖手旁观,脸上是清晰的淡漠。
这件事情孰对孰错已经眼而易见了,这样不守规矩、搬弄是非的婢子,打死了,还多得是——她能理解萧凝霜。
萧凝霜见她不说话,讽刺地轻哼一声:“这无论是哪一条,都够你死百八十次了。”她的目光始终睨着婢女,唇角勾起一丝冷冽地笑意:“就是你爬上了三皇子的床吧,刚入宫不久就能爬上皇子的床,算你有本事,”她顿了顿,这一顿十分微妙,“但我不管你上了谁的床,今儿,你就必须为你的言行付出代价。”
躲在一旁的墨初雪微微挑眉,似是对她接下来的所作所为感到好奇。
萧凝霜红唇轻启:“来人,”从不远处走来一位婢子,萧凝霜睨了跪着的人一眼,“赏她五十大板。”
而后,那婢子哭喊着求饶,却依然被人拉走杖责。
看着那个婢女被拉走,墨初雪的眸光暗淡下来,宫中是非恩怨,孰对孰错,也只能道一句,运气不好。
哭喊声渐渐远去,萧凝霜垂眸把玩着轻纱素袖,继而轻笑一声:“要躲就躲好一些,衣袂还留着给人看呢。”
墨初雪闻言怔住身子,低眉才发觉自己的衣袂早已暴露在外,她也只好从树后出来。她讪讪含笑,眼中几分闪躲,薄唇微抿。
“我碰巧路过,没想到撞见这样的场面。”话语间听去颇有几分欲盖弥彰。
闻言,萧凝霜轻笑两声:“倒是让你看笑话了,”她忽而顿了顿,“不过,我也习惯了,对待这些人,你越是心软,他们就越是猖狂。”她垂首看着自己方才扇红了的掌心。
“阿然不在的日子,你过得也是这样吧。”墨初雪叹道。
萧凝霜听到她唤了萧凛然的乳名,眉头微蹙,她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继而她微微颔首:“是啊,他回来了,他们也就收敛了。”她望向空荡荡的宫道,仿佛那哭喊声从未有过,“那个婢女不过运气不好,嚼舌根子碰上了我。”
墨初雪也抬眼望去,落叶满地的宫道格外萧索,分明是夏日,怎的如此荒凉……
宫中那么多的是非、那么多的恩怨、那么多的纷争。即便是默默旁观这一切,也觉得心累,况且,没有人能在皇权之中袖手旁观,必然会卷入这无尽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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