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
十生微焦急的守在床旁,等到军医收医箱,她才敢开口询问。
军医向她招了招手,两个人来到门边:“是蛊毒。”
“蛊?”
十生微诧异的看着燕无归煞白的双脸,末了又说:“他从来没告诉过我他中过蛊毒。”
军医沉声:“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是我查不出来是什么蛊毒,他的症状很奇怪。”
十生微紧张了起来:“什么症状?”
“人一呼脉再动,一吸脉亦再动,呼吸定息脉五动,闰以太息,命曰平人。可他,脉搏平缓、虚弱至极,又起伏不定,乍疏乍数,乃有八动,实属怪异,平人也无。”
十生微听得一头雾水:“他脉搏与常人不一样吗?”
“不止,”军医摸着下巴道,“他的脉搏,既不是平人,也不是死人,是介于生死之间,他的体内好像有与之对抗的东西,牵制着他的气息,遏制着蛊毒的发作。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止发作一次了。”
十生微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变成现在这样:“有什么解决的方法吗?”
“暂时没有,我查不出来他的蛊毒到底是什么,不能滥用药,否则适得其反呀。”
更多的信息,只能等到燕无归醒来再说了。
军医和十生微道了别,十生微万分感谢,让军医代替她向京妙仪和方承意道谢。
“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怒火攻心,蛊毒发作,两者交加,又因为劳累发烧,恐怕得睡一会。不过燕公子身子还算强健,不必过于担忧。”
“谢谢。”
“姑娘客气,让燕公子好生休养,曹县丞那边,侯爷自会帮你处理。”
十生微一个人静静的站在窗边,经历了这些事,她才得以闲下来好好的看看磁州的风景。
时日正午,树梢在微风中摇曳,叶子闪闪发光,整个磁州城变得温静祥和,从惜缘客栈避难的居民们一波接着一波的走了,再也没了来时的畏惧。
“闷葫芦……”
十生微坐在了他身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摸了摸——
燕无归牵起她的手的时候,十生微觉得他的手掌犹如细腻的画布,雄厚又有力,为她挡了多少风霜。
可是今时今日,燕无归的大掌伏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那浑厚有力的手掌,尽是老茧,硬邦邦的。
刹那间,十生微将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种种委屈失意全都宣泄了出来,她拉着燕无归的手无助的哭了:“闷葫芦,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不然谁陪我去汴京。”
“你也看到了,方侯爷都来了,无论是什么原因,我总觉得离事情败露没多久了,你不保护我吗?”
“你快,你快起来,我们去汴京,去找我们一直想知道的秘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不能食言啊……”
十生微娇生惯养的公主,当然没经历过这些打打杀杀,换做是以前,受到一定点惊吓她都要哭着喊着让阿爹帮她做主,就凭风玉临那混小子,别说敢对她动一根手指,眼神冒犯,阿爹都会立马砍了他。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有燕无归会关心她,有没有受伤,风玉临哪只手碰了她,燕无归全都记在心里,是时时刻刻把她放在第一位的人。
“呜——呜——呜——”
他们的房间挪到了一楼,十生微听到了熟悉的叫声,抽噎着抬头。
白雪、阿呜阿嗷,都来到了他们房门前。
“白雪!!”十生微激动地喊出了声,“阿呜阿嗷,快进来!”
白雪一路周折,雪白的毛发沾染上了许多泥土,但依旧不耽误她是一头漂亮的狼。
白雪听到十生微的呼喊,瞬间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低着头就往她怀里拱。
阿呜阿嗷在燕无归身上闻了闻,泄了气般一屁股坐在了十生微身边,呜呜的叫着,阿嗷的眸子淡了下去,水灵灵的,爪子不安分的胡乱抓挠着被褥。
“别担心,他只是睡着了。”
十生微挨个将他们摸了一遍,像抱自己孩子一样,全都搂进了自己怀里。
“这一路,真是委屈你了,明天我带你去河边洗澡去。”
白雪这一路也可谓是跨越层层艰难险阻,从雁门关出去的时候,张白脸在路上听着休息,看管着白雪的守卫失职,不小心忘了锁笼子,白雪找了个机会,像十生微一样逃了。
她就这样慢慢循着十生微留下的味道,来到了磁州。
这一次他们仨可是立了大功了,十生微当即就决定,明天买大鱼大肉回来犒赏他们。
忙了一天,十生微太累了,她躺在燕无归身边,紧紧攥住他的手。
滚烫的体温烧灼着她干涸的嗓子,本想沉沉的睡过去,十生微还是不放心,起身打了盆水。
燕无归的体温降不下来,她也睡不着。
就这样,用她瘦弱的身子撑着,棉布不凉了,她立马换一块,燕无归一直在出虚汗,冰冷无度的脸上渡上了红晕,好生可爱。
这样看,实在很难和平时不善言语的闷葫芦联系起来。
“你也有被我扒衣服的时候!”
十生微一直没有合眼,看燕无归衣服早已被汗珠浸湿,生怕再一次着凉,她笨拙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把他衣服脱了。
“嗯…嗯…”十生微害羞的捏了捏燕无归的脸蛋,“闷葫芦,你身上可真是…有料的很!”
但是问题很快就来了,将燕无归扒光后,十生微才意识到,他没有更换的里衣。
“?”
十生微扶额无奈,她扒的时候可是太尽兴了,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件事。
湿透了的里衣不可能再给他换上,那她去哪里找新的里衣……
“大哥……”
十生微一开门,两守卫伸出手把她拦住:“曹县丞有令,无故不能放你们出去。”
“妙仪姑娘在吗?”
守卫没好气道:“你找她干什么?”
“有点事。”
“京姑娘是侯爷的人,岂是你……”
“丝芜姑娘找我什么事?”
守卫还没说完,京妙仪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出现在了拐角处。
她看似来得很匆忙,脸上不施一丝粉黛,如同月华洒在清澈的溪水上,细腻而又带着一抹淡淡的神秘。
见京妙仪来了,守卫也不好再说什么。
怪不得方承意那么喜欢她,师出名门,武功了得,素颜模样更是让人过目不忘,美得别有一番风味。
十生微见状把她拉了进来,两人站在门口耳语一番,京妙仪忍不住笑了:“你连他的衣服都能扒了,怎么给他穿衣服这事你还害羞起来了……唔……”
十生微伸手捂住她的嘴,生拉硬拽的关了门。
没想到京妙仪能说的这么直白,门口的守卫鄙夷的从上到下打量了两人一眼,默契的把头扭了过去。
“里衣的事好办,我一会回去侯爷那让他给你准备几套,不过这换衣服嘛……”
京妙仪笑的合不拢嘴:“早晚都是要坦诚相见的,你提前看看也没什么问题,而且你不都看完了吗?”
“妙仪,你……”十生微被打趣,红涨的脸颊能挤出水来,“我没想到,你居然也是……”
“好了,不逗你了,”京妙仪摆摆手,“侯爷架不住县令唠叨,现在想请你先去官府说说你所知道的细节。原本我和侯爷极力相劝,想等到燕公子醒了之后再作说,没想到这县令是个急性子,侯爷都奈何不了他。此事若是不尽快了结,上面也不好交代。”
“没问题,只是……”
十生微担忧的看着燕无归。
京妙仪早就想到她会如此:“不用担心,军医在外面候着呢,这不还有小狼吗?我带来了几个得力的小厮,就这一会,不会有什么事。”
十生微这才放心,为燕无归掖了掖被褥,跟着京妙仪回了官府。
事情已经全部查清楚,只是还剩着姜闽死亡一案,需要燕无归配合调查。
姜闽逃出恶狼谷之后,一直四处漂流。
起初他也和燕无归一样,怨恨自己的身份,觉得街上每一个人看他都像在看一条被人唾弃的狗,姜闽还没有拿到他心心念念的绝学,很快就消沉了下去,也不去找工谋生,而是靠着自己从恶狼谷学会的技能做一些偷鸡摸狗、抢劫的龌龊事。
饥一顿饱一顿,风餐露宿,他也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转机来的很快,他颠沛流离到谪仙岛的时候,有人投资了一家武馆,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大当家人选。
走投无路的姜闽看到告示,决定先去试一试。
在他打败了所有人之后,得到了大当家的赏识,算是度过了一段平稳的时光。
就这样,他在武馆里授人以渔,时间一晃,五年过去了。
如果没有那件事,姜闽还是可以过上让人羡慕的日子,和大当家的女儿成婚,生下一个可爱的孩子,在武馆教授一代又一代的学生,桃李春风。
就在姜闽成婚之际,武馆在一夜之间,被屠杀洗尽,一个活口都没留下,除了他自己。
祥和的武馆中,传出炸裂的霹雳声————
无辜的学子沦为无情暴力的牺牲品,血染刀锋,仿佛让他又回到了恶狼谷的血月之夜,哀嚎声在山谷回荡,让人心生骇然。
他失去了至亲至爱之人,失去了崇尚敬仰他的学子。
寻仇之人,是恶狼谷老谷主的余孽。
可是杀了老谷主的人明明就是燕无归!为什么承受一切的人要是他姜闽!
这时他才彻底明白,哪怕他不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恶,想从恶变善,总有人不承认他,总有人要抓着他不堪回首的过往摧残他。
既要将他逼到绝路,那他便恶人做到底。
就像他对燕无归说的那样:“我们只配做一辈子的蝼蚁。”
他带着仅有的钱财,辗转各地,最终来到了杭州。
第一天晚上,他就在河坊街参加了一场比武大会,他很轻松拔得了头筹,而后,风玉临便找到了他。
姜闽此时最需要的就是钱,有了钱,他才能部署他剩下的复仇计划。
风玉临就在这个危急关头,找到了姜闽。
风玉临已经在杭州找了很多所谓的绝世高手,要么就是骗人的,要么就是会点三脚猫的功夫,连他手下的保镖都打不过。
“我在磁州地界找到了黄金,这可是天大的机密。但我缺一些真刀实干的人,你懂得,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姜闽得知,风玉临是杭州的纨绔子弟,家境殷实,但是左脸却偏偏长了一块让人害怕的胎记,这让他就算是抱着黄金也无法得到姑娘的青睐,走遍各地青楼,他出再高的价格也没有姑娘愿意屈身。
长得丑就算了,他还没一点经商头脑,一直得不到风父的赏识。
风家又是一脉单传的儿子,风父甚至动了想寻找养子的念头,急坏了风玉临。
不过风玉临派出去的信子很快回报,就在磁州绯云谷,江湖上传言的绯云黄金,真被他们找到了。
风玉临先是派可靠之人打探一番,发现确有此事,于是他便开始招兵买马,打算干一票大的,给他老爹开开眼。
他狮子大开口,跟风父承诺,自己这次如果能够带回来风家几辈子都赚不回来的钱财,那么风家就传位于他。
那些被他囚禁在地洞的孩童,就是被他各地搜集来的。
他既不想支付别人工钱,又想将这些人下活棺,事成之后一把火烧了,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好了。
风玉临再没脑子,也没有蠢到要一个“清白”之人留在自己身边。
像风玉临这样贪得无厌之人,过往越是狠戾,姜闽得到的赏识就会更多。
姜闽没有顾忌,到手之后杀了他,那是最简单的事。
跟姜闽猜的一样,风玉临听完直鼓掌:“这样,才是做大事的风范。”
姜闽从谈话中得知,凭他这狗脑子,还想拿全部,真是可笑。
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就诞生了。
遇到燕无归是一个意外,其实那天姜闽也没打算让风玉临活着出去,他让燕无归动手的时候,是真的想让燕无归杀了风玉临,这样就算是查,也查不到他身上。
好一个借刀杀人的高明方法。
这些就是曹县丞审问风玉临得知的所有东西。
“丝芜姑娘,对于姜闽的死,”曹县丞喝了一口水,“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其他事情我一概不知。”
曹县丞存疑:“燕公子和姜闽的过往,你什么都不知道?”
十生微觉得可笑:“曹县丞为什么会觉得,他的事我全部都知道?”
“……”
十生微抱着手看着众人:“就像你们说的,姜闽都觉得这段过往令人难以启齿,他做那么多,不就是想掩盖他曾经做过的那些恶事吗?同样到燕无归身上,凭什么他就要把这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说出来?”
曹县丞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我以为你和燕公子是……”
十生微堵了他的话:“再亲密的人,也有不想让彼此知道的事。这不是隐瞒,而是对互相都好。”
这一来一去闹得挺不愉快,十生微本来就没休息好,被曹县丞东问西问,问的她脑瓜子生疼。
方承意一直没说话,直到众人沉默,他才在主座上开口:“县令和曹县丞都看到了,这事急不得。”
京妙仪走到十生微身边,将准备好的里衣递给她:“还是静心等待燕公子醒来吧。”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十生微站了起来,倏然感到眼前一阵模糊,头和身子重的坠了下去。
“丝芜姑娘!”
京妙仪扶住了她:“哪里不舒服吗?”
十生微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是真的没有休息好,手脚都麻木了:“没事,我回去了。”
她刚走两步,脑海中弥漫着一片迷雾,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京妙仪还没松开她的手,十生微就缓缓倒了下去。
“丝芜姑娘!”
曹县丞被吓得支支吾吾:“我…我什么也没干啊,她……”
方承意走了下来,朝下人比了了手势:“这样累两天,身子肯定撑不住,来人,把丝芜姑娘送回客栈好好休息。”
“侯爷,我陪她一起去。”
逆水寒:微燕何晚归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