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The beginning of reversal(Lorentz's POV)
"换上这套,"凯斯特琳从背后的包里抽出一叠黑色的镶着无数鳞片似的半透明亮片的紧身衣,"光学迷彩。动作麻利的,我们时间很紧。"说罢一把推上了厕所隔间的门。
洛伦兹在狭小的空间中勉强拎开刚刚顺手接过的服装,半信半疑地套上了这件貌不惊人的连体衣。带上兜帽的瞬间,洛伦兹只感觉衣服像是放气一样迅速收紧贴合了皮肤,一片和衣服材质一致的布料从头顶垂了下来像面纱一样遮住了面部,出乎洛伦兹的意料,这种布料本身的透光性很好几乎不会阻挡视野,左手的小臂上传来几下说不上冰凉还是炙热的刺激。顺着左手看去,衣服上亮起了一块显示屏一样的东西,示意生物体征认证完成,随时可以开始运行。那…我是不是可以可以自己溜出去了。卡斯特罗肯定是对我有所图谋,只是暂时和我的目标一致,如果我能脱离她的监管独自逃亡那是更好。
无须再想,洛伦兹启动了光学迷彩,毫无任何征兆地,其名为洛伦兹的有机生命体从他指尖落下的一点近似地被剥夺了对于电磁波吸收与反射的能力。这样就可以了吧。他吃力地驱动长期缺乏锻炼而几近萎缩的肌肉,勉强爬上与旁边隔间中间的隔板,悄悄地向外挪动。在原来的隔间门外,凯斯特琳还在环抱双臂等着他,只是手中好像还握着什么东西,像是一个信号发射器。只有这一次机会……洛伦兹打消了最后一丝犹豫,纵身一跃以尽可能轻的动静踉跄落地,好在凯斯特琳似乎并未察觉,紧盯着隔间的目光并未偏转半分。
藏在光学迷彩之下的唯物主义者向仿佛这一刻才初生的神灵祈祷,企图祂降下在他短暂生命中可能的第一次感召与庇佑。他蹑手蹑脚地向门口靠近,后背紧贴着墙壁保持着与凯斯特琳尽可能的最远距离。洛伦兹的心脏无法抑制地狂跳,砰砰的节律声响充斥着在窒息的寂静中不断耳鸣的耳蜗……高浓度的肾上腺素撩拨洛伦兹紧绷的神经,毫无征兆地,一种异样的凉意袭上他的尾椎,顺着脊髓扶摇而上,在他放大的瞳孔中,一只虚幻的手冲向了他的脖颈,而想象之中的窒息感却并未紧随而来,只是喉结附近表皮的一阵微微发痒。本能的洛伦兹用手摸索着同样隐匿在光学迷彩下的颈部,却和他触觉所接受的结果一般无二,空空荡荡。
既然已决心要潜逃,又怎么能因为这一个类似侵入性思维的错觉而同时背叛自己和形式上的"同伴",这样只会无谓的引起凯斯特琳的怀疑和只此一次的单独逃离计划的破产,我没有理由相信这瞬间闪过的念头。洛伦兹努力脑中迷惘的晕眩,双手重新贴上背靠的墙壁。希望的微光从不远处的盥洗室门口悄悄探入,打在视野中央无法规避的危险因子——凯斯特琳的污浊的长发上,仿佛黑白棋盘上剑拔弩张中的一步王车易位,纵横于小型木质雕塑间的那抹杀机。他用侥幸蒙上了双眼一步步挪动着,任凭无来由的恐惧在脑海中乱窜。
时间在数秒内被无限拉长,洛伦兹注意到自己已经来到了凯斯特琳的正背后,而门就在他的右手边不到半米的地方,逃离已是一步之遥。他的眼神禁不住的飘向他所逃离的坐标,仿佛念念不舍的道别。而就在那一瞬间,他注意到了她手中所握的东西——一个未闭合的金属圈,中央安装的指示灯还在滴滴答答地闪着红光,而另一只手上,她洁白温润的拇指正漫不经心地搭到了一个能藏在手心的小型启动器上,睫毛微微的颤动间细如游丝的狡黠仿佛消化道中的缓释胶囊般徐徐渲开。不寒而栗的巨大震撼中,洛伦兹已窥见自己的结局,但已然连后悔的时间也已荡然无存。
如约而至的一道残影击碎了洛伦兹还未成型的幻梦——凯斯特琳一只手扼住他的咽喉,两指轻挑揭开了他面部的遮蔽,清脆的咔哒声响过后,一股冰凉贴上了他的脖颈——凯斯特琳原来捏在手中的那个项圈已紧紧箍在了他的脖子上,精密的设计填平了与颈部皮肤的每一处空隙,却未曾压迫他的呼吸和血液流动分毫。这种堪称惊悚的科技水平同时在精神上冲击、碾压着他的意志,他又一次无处可逃。
“红外热感应,”凯斯特琳将攥着启动器的的右手收在身后,冷若冰霜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与怜悯,而非像她语言本身所夹杂的那种嘲弄,“这种技术在你的时代就已经完全军备化了吧,那身为当时地下国防技术部门的魁首之一的你居然毫无察觉,不会是这段时间大剂量的镇定给你脑子泡坏了吧。”说着,她若无其事地从洗手池的感应水龙头下接了一捧水,粗略地抹去了脸上和脖子上的血渍。
在撩开披散的长发时,洛伦兹才注意到,来接他的时候她脖子上的开放性伤口已经奇迹般的止住了血,只剩一片裸露的真皮组织。恐怖的自愈速度,不禁令洛伦兹模糊的联想到了当时基地中另一个部门的开发项目,仿生组件——那些疯子想要让人工智能那些迟钝的机器人从内而外都与人类在形体上保持一致,以此种智能,可控的人类好伙伴潜入敌国内部来执行特工任务,几经周折,他们最后似乎是转接了一段非洲藤蛇的血凝酶基因来达到的这种迅速回复行动力的功能。在我被收容期间,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距我们离开特殊监禁病房已经过去十八分钟了,普罗米修斯附属医院所对接的普罗米修斯医疗与制药分部门已经收到了警报信息。据沿途放哨的同志的消息CAMS(Containment And Medical Squad,收容及医疗战术小队)在五分钟前已经出动了,现目前已通过三个监视据点,预计在十一分钟内到达医院。”凯斯特琳熄灭了她的视网膜投影显示,一脚蹬开匆忙中翻倒在地的轮椅,自顾自地疾步前进,"你现在别无选择。"
前方的走廊依旧阴沉而冗长,洛伦兹机械地支配着自己仅存还保有自由权的四肢,刻意地与前方那个可怖的类人生物保持三个身位的安全距离。已经走了多久了?两分钟?两个小时?还是两个世纪?理性早已给出了答案,但这种熟悉的感觉却模糊着意识与现实的距离。所谓自由是什么感觉,我向往着,却从未触碰过,哪怕是远远的观望也未曾有过。记忆女神摩挲着他的脊背,降临下绝望的启示——他最深处最痛楚的童年。是的,从未有过。我出生在一个追名逐利的时代,却因为不得而知的原因丧失了父母的关爱与支持。"起跑线"一词,在我的面前仿佛珠峰天险一样遥不可及,又显得多么的讽刺与可笑。
劳利耶特(Lawliet)孤儿院是我童年记忆的起点与主要承载地。孤儿院的护工告诉我,是一个自称是我父亲的同事和挚友的男人将我送到了这里 ,除了我父亲给我起的名字意外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从小我便认识到,除了我自己的人身自由以外,我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想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就只能通过我自己去争取,在他人的游戏规则中尽可能地抢占上风,这是我唯一得以攀上与常人同等的高度……
"货梯使用权限已开放。"冷静而浑厚的男声从凯斯特琳的耳机中传出。
凯斯特琳按下了医院另一弃用区块中陈旧货梯的下行按钮,洛伦兹适时的驻足等待,如同一台精密运转的机械。积灰的箱体在不规律的异样震动中徐徐下降,驶向地平面下,又一片迷雾的中心。
卡文迪许先生(Mr. Cavendish),前埃马克大学"软电"工程的教授和赫菲斯托斯公司(Hephaestus Enterprise)名下世界瞩目的人工智能开发项目组的核心成员之一,生物DNA智能自动化自检分子的发明者和专利保有者,也是我一生的恩人。
那是我十二岁的冬季,圣诞节前的最后一个礼拜天。彻骨的寒风卷着埃马克国西部海域的海雾张牙舞爪地抓挠劳利耶特孤儿院紧锁的窗户,可怖的噪音吓退了那些沉睡在由宗教迷信所搭建的育婴房中的幼儿们,只余下闩上的集体宿舍门外几静谧悠长的过道,只有几位带日薪的校工偶尔路过,却也对长日守在窗边凝视外界的我置若罔闻。我早已习惯了每日早晨祷告前那无望的期盼,对窗外五年来从未改变半分的断脊山脉和深林感到厌烦,却在那一日等来了一辆复古款的劳斯莱斯和那个承载着我前十五年最大机遇的男人——迪米崔·拉瓦锡·卡文迪许(Dimitri Lavoisier Cavensiah)。我在窗台上目睹了他的到来,但当时的我还并未意识到将至的命运拐点,只是远远的端详着这个新鲜的事物无声地走下跑车,在院长过分热情地接待下摘下墨镜,露出标志性的深凹眼窝,走进福利院的主厅。
由于早晨这件新闻,那一天的祷告也显得不再那么枯燥乏味,反倒是让我早年便自诩为无神论者的小书呆子饶有兴趣地学着其他人投入祈祷。而在午餐时分,一身精干西服的老院长离奇地抹了发油出现在了食堂,在饭前祷告后插入了一段间断的讲话,就是在这是我得知了那个功成名就的老科学家真正的来意——为了慈善事业,他要在这个孤儿院中举办一场知识竞赛并收养赛中获第一名的孩子。而作为福利院老旧的图书馆唯一的常客,尽管中间出了一点小插曲,我还是踏出了人身的成功一步,轻松赢下了这场比赛和跟随他离开的机会……
"插曲"?什么"插曲"?一片污渍碍眼地附着在记忆录像带的一张相片上,挡住了模糊影像的重映,在无名之雾中迷失的魂灵遣返回了更加冰冷的现实。
"跟紧了,下面的区域是一片莱式警戒等级为欧米伽的禁区,光学迷彩只能骗过摄像头的人形锁定,但躲不过前方铺设的机械波监控装置。"凯斯特琳转头瞪着洛伦兹,放大的瞳孔流露出极度的冷静与平静,"就跟你们那个时代的车用测距仪原理一致,依靠超声波的反射数据来测算物体的位置与动向,但是精度提升了不止一个。目前我们所在的这栋建筑的地表部分已经被CAMS包围了,我们只有前面这一条生路,接下来紧跟我的脚步,保持身体的动作速度不超过大概七厘米每秒。这是适配我们自主研发的超声波定位干扰器的实验最大安全速度,一旦超出这个速度,个体暴露的几率将无限接近于一。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旦被锁定我们都将在一秒之内死于微波热效应。"
洛伦兹迷茫地望着前方空空荡荡却暗藏危机的通道,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大压力和信息量停摆的思维几近决堤,肾上腺素冲刷着谷氨酸缺乏的大脑,却激不起皱褶遍布的皮层上半点波澜。
"选择就摆在你面前,要么死这,要么跟着我选择一线生机,或者你想被抓回去继续做一具没有意识的实验材料?"
不行,只有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我早就该认清了,在这个由别人书写游戏规则的世界里,我的自由意志本身就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骗局。只有保持清醒地活下去,我才有机会接触到以往我望而不可及的一切,继续将个人的意志刻进现实的巨碑。在生与死的抉择上,我同样毫无选择……
"我跟你走。"
凯斯特琳紫罗兰色的瞳孔难以察觉地颤动了瞬间,一丝柔和的光晕突破了电元件的界限,从她隐隐显出人造特征的虹膜上渲染开来,但像是投入深潭中的一粒石子,半秒间便归入了死寂。洛伦兹突然感觉自己的左手被凯斯特琳握在腰间,很紧却没有先前的力道,而他的中指上被套进了一个凉凉的环状物,像是一枚戒指。
“工会高层对你抱有深远的希望。跟我逃出这里,加入我们,你被普罗米修斯公司剥削的一切都将由我们工会一并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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