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傅温颂整夜未眠,他坐在桌案旁,一遍遍的将薛尘峰的名字写满了整篇宣纸上,左右端详后,又轻轻的在落款处写了兄弟二字,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二字,微微一笑,随即又暗自伤神。
不为别的,只是突然想起已故的二位兄长,曾经也如薛尘峰般,与他宠溺与知心,最后…却都生了一场奇怪的大病,惶惶不可终日,最终病死在床榻上。
有人说这是盛国吞并花国时,花国人的诅咒,也有人说是父皇次子夺嫡的报应,甚至有人说是两位皇兄身体不济造成的后果,可他都不信,可他又不敢不信,又害怕相信,每每想到两位皇兄病死在塌上的情景,梦里便总有一个声音在说: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三年里,他躲避朝堂,躲避父皇,连幼小的四弟,除了出生那一天,他都没有在见过。
兄弟二字对他而言是希望,亦是枷锁,而薛尘峰出现的那一刻,一切才好似有了转机。
“三殿下,臣刚刚去向内务府打听了一下,说没听说过都城里有什么什么姓薛的人家,殿下要找的两人好像是外籍人,要找他们可能不太容易。”
默生挠着头,奶声奶气的说着,见傅温颂有些失落,连忙急着应声。
“不过三殿下,你别担心,那内务府的管事虽然没提及薛偏将的户籍,不过听说,今天来赴宴的姓薛的倒是有一家,说是那家人不过是押运粮草的路上帮衬了一点,这才被请上了宴席,要不根本没机会到都城来,总而言之就是一句不值一提。”
傅温颂并无愤怒之意,只有些目瞪口呆,难怪他从未在宫中见过或者提及过薛尘峰的父子,竟未想到,离开他皇子身份的光环下,这群虚以为蛇的大臣们竟如此对待同僚,难怪薛偏将今日见到自己后反应如此之大。
“知道了,默生,时辰不早了,你也睡吧。”
默生偷瞄了一下傅温颂面前铺满薛尘峰名字的纸张,打心底的替他高兴,自从两位殿下离世,三皇子殿下又几时如此关心一个人呢,自此心中暗暗发誓,定要为殿下寻回此人。
还未等默生动身去寻,薛尘峰便已在傅温颂的后花园等着约定之人,宴席早已结束,皇宫中早恢复往日的戒备,薛尘峰自知,他虽从小习武,可若一身闯入宫廷,还要悄无声息的回到约定地点,是绝不可能的,所以昨日应付了父亲后,从天黑到天明,薛尘峰便一直躲在后花园的凉亭内。
傅温颂抱着琴,如往日般向凉亭走去,只是与昨日不同的是,他将头发高高扎起,又以简单的做了装饰,露出了光洁白皙的脸庞,还带有孩子气的婴儿肥却丝毫不影响他从内而外散发的王者之气。
傅温颂坐在亭子里,看着还未睡醒的薛尘峰,偷偷的笑了笑,但又怕吵醒他,只得憋着声,全身颤抖起来。
兴许是习武人的直觉,当薛尘峰感受到阵阵目光后,也一下子精神的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傅温颂,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抱歉…等的太困了,所以…就眯了一会。”
傅温颂没有说话,看着薛尘峰,转了转好看的眸子,随即拿起古琴弹了一首曲子。
一曲毕,未等薛尘峰说话,傅温颂这才自顾自的说着,像是询问答案,又像讲述着故事。
“此曲为《兰陵王入阵曲》,其实歌曲早已失传,只是我不忍一带英雄陨落,才将此曲以自己的感悟,重新编排了一曲,但…也仅限于感悟,我一直觉得没有亲身经历出的感悟,此曲也只是个空壳罢了。”
薛尘峰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人,他好像又重新回到了昨日多愁善感的样子,但是又好像不同。
“那…便走出去,带着对兰陵王故事的感悟,去亲身经历一番!”
傅温颂得到了想听到的答案,心中很是激动,可他知道,这些年阻碍他的从来不是一句肯定的话语。
“如今天下,五国已剩三,天下早已不是当年的天下,二位皇兄逝世的早,父皇便一直紧逼着我,我也知道我实属不应该躲在这里,虚晃度日,可一直躲在皇兄保护的羽翼下的我,没了庇护,在这朝堂,在这天下又如何全身而退?”
“二弟,我从不会说冠冕堂皇的话,亦不知朝堂的凶险,我不知若你孤身入朝堂能否全身而退,我只知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圣人也。”
傅温颂低着头,沉默了许久,他以过往种种强行压抑着自己,逃避着现实,他以为隐于后方也可知天下事,观天下之见,可无论是两面三刀的群臣,还是这不入世的《兰陵王入阵曲》,以井底之蛙的眼界来观天下,终究还是他太天真了吗。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若我没有一丝想创造这太平盛世的决心,又怎么妄想安于一偶,坐拥这太平盛世的安逸,倘若连我都没有一丝想创造这太平盛世的决心,又有谁能?”
猛的一下,身旁的落叶吹起,四周静悄悄的,只容的下风声以及傅温颂的回声,在傅温颂身上,薛尘峰看到了未来的憧憬,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明天与意外总不知道谁先来,是利也是弊,活着是大多数人追求的目标,可他不想浑浑噩噩的过一生,为了仅仅是活着,父亲拼了命的在战场杀敌,为的是家里更好的生活,即使被满脸横肉的宦官踩在脚下,也依旧笑脸相迎,那么他呢?又为什么习武,他以前不知道,但是现在,他好像知道了。
二人那日聊的很晚,有诗词歌赋,有征战兵法,有生活琐事,也有奇闻异事,两人各自怀揣着初萌生的尚且幼稚的家国天下侃侃而谈,直至宵禁前夕,傅温颂这才依依不舍的送薛尘峰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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