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早上,天气晴,温度47度,南风微风。
荼蘼通常是要睡到十一点多才会起来,今天倒是勤快得很,不仅出去跑了一圈还吃了早饭现在在院子里做瑜伽。司藤在上香,细杆的三枚香头袅袅飘烟,她拇指顶香尾,两手指食指夹香杆,举香齐眉,拜东西南北四方。秦放拨通了颜福瑞的电话,在和颜福瑞聊着。
这些天两人都有联络,很有默契的只谈瓦房吃饭睡觉,秦放不提司藤,颜福瑞也不说道门,但是今天不同,今天是第十天,王乾坤是生是死,只此一朝。
颜福瑞的声音凄苦哀怨:“这都是命啊,可怜王道长,年轻轻轻的还会英语,谁知道就要死在一个妖精手里了。”
“那些名山来的道士,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没有人会收妖?”
“没有。”说完了又想起什么,“会武功的倒有几个,有一个说是会一阳指,说他们门派祖上跟王重阳吃过饭的。”
放下电话,颜福瑞喜滋滋问王乾坤:“怎么样?我装的还挺像吧?”
王乾坤身体还虚着,精神已经好很多了:“虽然那小兄弟看着面善,但到底是跟着妖怪的,有什么事不能让他知道,以防万一。”
颜福瑞猛点头,顿了顿畅想无限:“咱们道门藏龙卧虎,哪里就能让一个妖怪给制住!你说接下来,观主会不会把司藤给收了,听说妖怪临死前都会现原形,她应该是个万年老藤吧?”
***
前九天,王乾坤都是那个最紧张的人,偏偏到了最后一天,他释然了。
他坐在卦央,前头是三直横乾卦,背后是三间横坤卦,卦方位各自有人,苍鸿观主拿的是天皇号令,张少华道人是雷击木法印,马丘阳道长是令旗,上书“敕召万神”,刘鹤翔先生是步罡毯,柳金顶振金钱剑,潘祈年摇宝葫芦,所有人之,以沈银灯和丁大成的法器最奇怪,沈银灯面前就真的摆一盏老银花枝灯,丁大成则一直在拨铜算盘,拨珠很重,随手一拂,铿锵有声。
身后稍远些围观的人难免唏嘘,有人低声说了句:“想不到王道友这个时候还如此冷静。”
王乾坤的同门师兄肃然:“师弟他一直胸有境界,所谓生出于道,死归于道,一切皆道化,师弟他一定是悟了。”
令旗忽然猎猎,金钱剑嗡嗡有声,各人面前的法器各有反应,苍鸿观主眼皮一翻,一双老眼睛蓦地精光四射,大喝:“现在!”
王乾坤惨呼一声轰然倒卧,行将摔死的鱼一样在地上痉挛挣扎,再然后,忽然之间双眼暴突,喉咙里嗬嗬有声,无数细藤长虫一样从他口涌出,像是怕光一样四散奔逃,方向正是散在卦处的香炉藤条,争先恐后,流水一般,地上拖下无数黑色涎液。
混乱,大家还是看的分明,卦方位,只有七道黑迹,那么多藤丝,居然没有一道是往沈银灯身边的香炉而去的。
机不可失,觑着藤丝缠尽,七个香炉瞬间举火,一时间火头几乎冲到屋顶,焦臭的黑烟盘滚而上。
王乾坤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用衣袖擦了擦黏腻的嘴角,屋里的每个人都有一种相同的不置信感,就这样就行了?就这样就挫败那个妖怪了?
苍鸿观主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继之是边上的马丘阳和潘祈年,接着又是更多的人,呛咳声,忽然响起了沈银灯惊骇之至的声音:“毒!这藤丝烧了有毒!”
众人拼命挤到门边,屋内屋外都堆土封了门,一时间打不开,所有人声嘶力竭地捶墙砸门,大叫:“开门哪,开门哪!”
白金正带着小道士们在屋外的地砖上画朱符,陡然间身子一僵,近乎惊恐地看向屋子的方向,问颜福瑞:“你听到屋里有什么声音吗?”
几乎是与此同时,廊下闭目养神的司藤,眼睛缓缓睁开,唇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晚上十点多,颜福瑞来电,秦放刚揿下接听,那头就是兜头盖脸怒声斥骂:“你们这样下九流,要脸不要?”
什么意思,王乾坤死了?秦放心头一紧,刚想说什么,手机听筒里又传来一个年男人的稳重声音:“颜道长,你冷静一点,让我跟他说。”
秦放有点莫名,那头背景音很乱,像是炸开了锅,有人拼命咳嗽有人惊声尖叫也有人跳脚大骂,那个男人语气倒是镇定,问:“司藤小姐在吗,可不可以跟她讲两句话?”
“王道长没事吧?”
“暂时……没事。”
没事就好,秦放一颗心刚要放下,那头忽然有人暴喝:“跟妖怪谈个球!反正是活不了了,拼了算了!”
这不像是平安无事的节奏啊,怎么还牵扯到不相干的人了?秦放下意识问了句:“怎么了?”
那头沉默了一下,末了叹了口气说:“也是一二十条人命,是生是死,全在司藤小姐一念之间了。”
***
秦放把手机递给司藤的时候,说了句:“司藤,得饶人处且饶人。”
司藤像是没听见,也不接手机,只是示意他开扩音,那头留意到这边的动静,试探似的问了句:“司藤小姐吗?”
“哪位?”
“我姓白,白金。”
“九道街乌衣巷的金陵白家?”
白金有些意外,说话也愈加客气:“上三代还住乌衣巷,我父亲小的时候就搬了,司藤小姐认识我……祖父?”
聊了半天,荼蘼在旁边抱着瑜伽球听了半天,最后只听懂了个请吃饭。
“断头饭么?”
“道长过虑了,一来我对道长的头不感兴趣,二来各位都是道门翘楚,教化精英,我真对各位不敬,就是与天下道门为敌,一届小妖,斤两轻薄,这种事情还是不敢做的。”
原来你也知道忌讳,马丘阳心有几分得意,倒是白金有些不信,又和她确认:“司藤小姐真是要请吃饭吗?”
“真请吃饭。”
***
挂掉电话,秦放问的也是同一句:“真请吃饭?”
“真请吃饭。”
秦放无语,顿了顿说:“司藤,大家命是拴在一起的,也算是自己人,你跟那些道士这么说也就算了,对自己人,不求你透露十分,透露个两三分也行吧,把别人蒙在鼓里很好玩?显得你智商高?”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要请吃饭。作为助理,你现在应该做什么?应该定时间、地点、选饭店、定包间,通知各位客人什么时候到、去哪吃饭,必要时还要安排接送。我吩咐的那么明白,你居然还要问,换了别人,这么蠢的助理,老早赶出去了。”
“饭店要选的有档次一点,别让那些道士们说我太小气了。”
颜福瑞打电话来说,一行十个人,青城张少华,武当苍鸿、王乾坤,龙虎山马丘阳,齐云山刘鹤翔,桃源洞潘祈年,崆峒洞柳金顶,天津丁大成,南京白金,还有他自己,都在赶来的路上了,另有麻姑洞的沈银灯,不和他们一道,但是也会定期赴会。
估摸着这两天就会到,晚上,秦放拿了菜单给司藤过目,按说道士有在观和在家的区别,并不一定都茹素,不过谨慎起见,还是备的全素宴,眼见一道道素鸡素鸭素鹅,怕司藤不高兴,秦放解释说之所以这么安排,是为了尊敬各位道长。
挑不出什么错处,一切又都进展顺利,搁着平时,司藤是不大关心秦放这边的,难得今儿心情挺好,合上菜单,递给旁边等着看菜单的荼蘼,然后问他:“你未婚妻找到了吗?”
秦放沉默了一下。
察言观色,司藤也知道没什么进展,很有点不屑地说了句:“找个人能有多难。”
能有多难?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秦放气极反笑,突然起了个念头,这念头让他有点紧张,盯着司藤说了句:“有本事你找。”
司藤眼皮都不抬:“激将法吗?对我没用。”
不愧是妖怪,鬼精鬼精的,秦放有点失望,顿了顿取了菜单想走,谁知司藤又叫住他:“横竖今晚心情好,你给我讲讲。”
秦放没反应过来:“讲什么?”
“你和你未婚妻出事那天发生了什么,最好能往前回溯一两天。遇到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荼蘼看着菜单上面,素的,素的,素的,全都是清淡的,恨不得不见辣椒,“不是!秦放!怎么一道辣的都没有啊,来个辣的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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