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新年二人还在天津卫,因着腿伤俩人都兴致缺缺,今年可算是热闹起来了,自打受伤那次到如今张云雷还没再参加过这样热闹的宴会呢。正堂顶上的水晶吊灯久违地亮了一回,倒显得与古朴的建筑格格不入了,洋酒的味道与陈年老酿交融,还没饮半杯便有了醉意。
“那是三叔伯,那个是堂妹,这个是……”
杨九郎看着张云雷顾不得吃喝,全心全意认人的模样不由得觉得可爱,伸手揉了揉那人的后脖颈笑到,“没关系的,认不全也没关系的。”
张云雷泄气般鼓了鼓嘴,将手中玻璃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甘醇的红酒,嘟哝着抱怨到,“你家旁支的亲戚怎么这样多啊,便是再有半年我也认不全的吧。”
远远瞧见大家都玩闹着,只二哥二嫂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张云雷算是寻得了合适的去处,晃了晃杨九郎的胳膊眼神示意自己想要去同二哥二嫂待一会儿,杨九郎点点头,便端起酒杯陪着人往安静的地界走。
“二哥哥和嫂嫂怎么不去跳舞?”
杨九郎的声音似乎打断了二人正在说的话,二哥哥抬头笑笑,“你们小孩子的游戏,我们去了倒显得格格不入。”
仔细瞧着二哥哥的模样的确成熟沉稳的多,便是连与九郎算是连相的那张脸,都要多些风霜侵蚀的棱角,板正的中山装虽有些褪了色,还是衬得人那样方正。二哥哥的确与这个家显得十分格格不入,张云雷不禁有些好奇,他做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革命工作。
“云雷这些日子可还习惯?”或许的确是年纪相差的太多,二哥哥笑起来总有些长辈的慈爱,叫张云雷不由得乖巧起来,“其实不大习惯的,我还是比较习惯住在戏园子里,早上起来到院子里练练嗓子,几口清粥小菜拾掇着便要上工了,住在家里整日牛乳甜点,大鱼大肉的喂给我,我都懒怠了。”
相对而坐的四人相视笑了起来,二嫂抿着嘴伸手略略遮着,神韵气质颇有几分端庄,下一秒却被扑上来的四姐姐吓了一跳。
“二嫂,今儿可给我带青年杂志回来了?”卷卷的头发搭在玫红色的小洋裙上,头上还别着朵小巧的绒花玫瑰,姑娘今儿打扮的喜庆极了。
“带了带了,上周落下的那本也给你带回来了,就放在你妆台上。”二嫂笑咪咪的理了理姑娘鬓角的碎发。
“杂志?”张云雷抬起头懵懵地望着两人。
“二嫂嫂在报社工作,总能早些拿到最新的杂志,”四姐姐目光突然亮了些,“新青年,近几年来可受欢迎了,云雷可要看看?”
“我,我怕是不能看懂呢。”张云雷有些为难,低下了头。四姐姐却十分热情,向张云雷身边凑了凑,笑得甜甜的,“没关系啊,我们一起看,你看不懂的我讲给你听。”
四姐姐拉着张云雷的袖子便要上楼去,“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给你讲讲什么是科学,什么是民主了。”
杨九郎眼看着四姐姐将自己怀里的人拉走,忙放下酒杯起身去追,“欸四姐,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四姐姐转过身叉着腰盯着杨九郎,血脉压制瞬间使杨九郎不敢上前,只纠结着说了句,“你俩孤男寡女的,到你卧房不合适……”
四姐姐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松开了攥着人家的那只手,一瞧张云雷果然小脸红扑扑的不敢抬头,四姐姐一拍脑门,“也对,那我把杂志拿出来,我们去书房看。”
杨九郎望望大堂中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局,又望望抱着一摞杂志往书房去的俩人,无奈摇了摇头“这算什么事儿啊。”
被丢在原地的人摇头叹气的模样引得二哥二嫂不由得发笑,杨九郎愤愤转过身回来坐下,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四姐什么时候嫁出去了看她还这样大咧咧的。”
“呦,那可不一定,人家可说了一定要找个什么soul mate,要不然就不嫁了。”二嫂笑着望了眼书房亮起的灯,“她啊,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得罪多少富家公子,不像五妹温婉懂事,说亲的人多极了。”
不知聊了多久也不见四姐姐将云雷还回来,摆钟响了一轮又一轮,二嫂也已靠在二哥肩上昏昏欲睡了,杨九郎只得起身去寻。
踏进书房的那一刻摆钟指针重合于最顶端,窗外烟火盛放,堂中此起彼伏的声声贺新年将新岁的气氛烘托到了顶点。绽开的烟火一抹余光照亮了桌子那摞杂志上鲜红的标题。
张云雷捧着杂志看的认真,似乎丝毫没有留意到新岁的到来,也没有留意到朝自己走来的杨九郎,四姐姐也看得入迷,仿佛今儿这喜气洋洋的大宴和他二人无关一般。杨九郎在人身旁坐下,张望着那人手中的期刊,却挡住了灯光,在书页上打出一片人影。
“九郎,你怎么过来了?”张云雷这才回过神来,懵懂地望着杨九郎。
“新年啦,我来同你说声新年快乐。”
杨九郎属实没有想到,心心念念的人儿今儿不陪自己守岁,反而陪着“德先生赛先生”守到了半夜忘了时间,到现在他还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杨九郎有些哭笑不得,这新年过得可真是难忘极了。
“抱歉啊,我忘了时间了,说好今儿要陪着你的。”张云雷忙放下手中杂志,拉住杨九郎的手摇晃着,张云雷独特的撒娇方式便是抱着人的胳膊柔声细语的说些好听的,“九郎,新年快乐。”
“咳咳。”四姐姐不知是什么时候抬起的头,左右现在是正盯着俩人眼冒寒光,漂亮的手指就在桌边敲了几声,“看着点,这还一人呢。”
“是是是,我们这就走,绝对不打扰姐姐你看书。”杨九郎立即反应过来,拉起人便要往书房外面走,张云雷手里还掐着本方才没看完的杂志,被人拉着起身的时候只得扭着脖子往后对着四姐留下了句,“姐,我明儿看完了还你。”
虽是过了子夜,堂上的宴席也还没散,今儿老爷子也难得熬到了这个时候还精神的很,杨九郎经过正堂时特意同老爷子问了安,便带着张云雷上楼回了房间。门外的热闹透着门缝漏进来些,窗外的烟火也久久未歇,显得房中也并不寂静。
杨九郎拿过张云雷手中的杂志,就着窗外焰火的光亮翻了翻,“我倒要瞧瞧是什么好东西抢了我的夫人。”
“九郎,我不玩笑,这真的是好东西。”张云雷忽然严肃了些,伸手将电灯按开,一副要同杨九郎再一起挑灯夜读的架势。
“欸好了好了,”杨九郎忙将杂志放在桌上,双手把这张云雷的肩膀往床边走,“再好咱也明儿再看,熬这样晚明儿你该腿疼了,再一个,明儿还得早起拜年呢。”
“拜年?是要给亲戚长辈们都拜年嘛?那得拜到什么时候啊?”张云雷忽然睁大眼睛看着杨九郎,想起那一屋子认不全的长辈就一阵头痛。
“所以我才想着早点将你拉回来。”
“不说了,”张云雷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被子里,转过身去背对着杨九郎留下一句,“九郎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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