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鹿言

临近黄昏，罗清野漫无目的地在被夕阳笼罩的大商场里一路瞎逛，他们去过的奶茶店，街边的路边摊，可无论如何都没能找到贺志铭的身影。

人山人海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与罗清野擦肩而过，即便总有人会多留意自己一眼，罗清野也无心去注意。

从小自卑到大的罗清野知道，现在的自己即便拥有比大部分普通人都略高的颜值，这具身体也并不属于自己，这是高秋颜的脸，高秋颜的身份，高秋颜的生命。

她是她，罗清野也只不过是暂时附身在她身上的一个普通人而已。一个现实世界里样貌并不出众的普通社畜。仅此而已。

回想过去小鹿对自己说过的话，心中藏有秘密的罗清野笑容苦涩。

虽然不知道为何执着让自己跟着贺志铭，也或许正如陈琳所说，高秋颜喜欢的对象就是他。

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了。

自从那次帮了自己解围，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两个小时前……

虽然也有白兔陪着，甚至每天都会嘴碎跟自己互怼，可她也帮了自己不少忙。

这次的期末考试，经过前些天厚着脸皮找贺志铭补习功课，还有白兔临时附身的作弊，成绩已经回到了高秋颜应该有的实力。

即使成绩比不过高秋颜的全县第三，也至少在学校里有个前十名的排名。

现在的她只想找到不见踪影的贺志铭，想办法解释“失忆”，可当罗清野边走边想，复盘“梦世界”过去自己的行为时，除了尴尬的演技对梦世界的人敷衍了事，还有令人哭笑不得的某些令人发指的行为……

也难怪贺志铭作为高秋颜的青梅竹马，并不相信自己从小到大的朋友会“失忆”。

望着眼前忽远忽近的景色，路人的人脸逐渐变得模糊，周边的建筑物也似乎成了虚无的空间扭曲成一片，罗清野不自觉地眯起了眼，身子一阵晃晃悠悠，两只脚颤颤巍巍地尽力支撑着身体的平衡。

自从越想深入梦境，知道到底什么原因导致了高秋颜的死亡，罗清野越深陷其中，回到现实也就越缓慢。

像现在这样，并不是罗清野在强撑，而是高秋颜的身体已经默认暂时绑定了罗清野的灵魂，在尽力挽留罗清野的意识。

即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没有快速倒下回到现实，她也不慌不焦不躁。

因，为了找到真相而犹豫不决产生的波动，也会影响现实世界罗清野本人的身体状况。

耳边稀碎的声音交杂在脑海中，一时分不清有人喊自己“秋颜”还是“清野”。

这两个名字明明读音不一样，却听着有些相似。

罗清野彻底两眼昏花，耳边嘈杂的声音又像无数只苍蝇在不停地吵闹着。

直到身体倒在结实的臂膀上，罗清野才彻底失去意识。

最后那一声……好像是郭贤李在叫自己的……

“清野！”

惊醒的罗清野微微一怔，看着熟悉的天花板，擤了擤鼻涕，她才心中舒坦地伸了伸懒腰，感受着二十四岁老腰的阵阵刺痛。

“真是的，睡到十点才醒，今天早餐本来应该是你做，结果倒好让我帮你忙完了。起来了！午饭之前把菜买回来。”

嘴边絮絮叨叨的张英娜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罗清野躺在地上的被子，好气地一把抓过罗清野的手腕，用力一拧。

“啊——！你干嘛？！我这不醒了吗？！”罗清野吃痛地捂着胳膊，蹭的一下从地毯上坐了起来，咬牙嗔视一脸无辜的张英娜。

“那就好，快去买菜。我下午一点还要去公司，得早点吃到饭。悦星要赶着快递下午发货，她也没空买菜。就你闲着没事干，起来了就快点去。大家都说好了的，不许偷懒。”

张英娜叮嘱完，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重重的关上了门。

张英娜的卧室就在杨悦星隔壁。

她为了不躺在地上睡觉，给自己买了一张双人木床，还出手阔绰地自费给杨悦星的卧室安排了新的储物架，用来储放杨悦星的工具或者完成品。

虽然杨悦星房间里有个自行买的床垫，但也会每晚与张英娜共枕一床。

罗清野回头看着自己简陋的房间里错落的快递盒子，再看向对面敞开着的房间里安排妥当且整洁的布置，她摇了摇头。

不敢怠慢今天的午饭，罗清野简单收拾好自己后，下楼扫了个共享单车往不远处的超市飞奔而去。

急匆匆地在超市里买完一天需要的菜品，罗清野提着重重的袋子出了超市，看着已经被人扫走不见的车位，她颇有些欲哭无泪。

只好在路边等了一会儿，临时叫了个滴滴车带自己回去。

“师傅，去华府公寓楼多少钱啊？”

“二十。”

“这么贵？！！这才五公里就要那么贵的车费？能不能便宜点？”

罗清野惊愕得看着眼熟的司机，心中惊恐。

“广州就是这个价格，你要去不去嘛？不去我接别人。”司机不耐烦地催促。

“……去去去，师傅帮我开一下车门。”

罗清野深深感叹大城市的高消费，想到手机已经为数不多的存款，今天刚用自己的钱买了一大堆张英娜要买的东西，还要支付这个月六十块钱的话费，她只能咬牙心中哀怨。

明明已经2026年了……人口大幅度下降，生活费用还那么贵……

回到住处的罗清野，一刻也没停下过，洗菜切菜炒菜，一切准备好后，还要负责三个人的衣物。

虽然都是大家分工好的工作，可落到罗清野身上的担子最重。只因为自己的工作可动性低，对其他二人来说还比较简单更快做好……

看着与过去自己在家里做着别无二样的家务活，罗清野忍着泪水擤了擤鼻涕。

自从张英娜的到来，罗清野就很少与杨悦星谈话，她们二人出去也很少带上她。

张英娜自己就算是比较有钱的企业家的女儿，杨悦星虽然做着簪娘的工作，但是收入非常乐观，也有父母的支持。

唯独自己……自从早些年家里父母没有给零花钱，也觉得这样的工作简直就是笑话，算不上正经工作，生活费也需要自己争取。

正感慨命运的不公平，脑海里猛然想起自己回到了现实，“梦世界”里的高秋颜还躺在大街上不省人事。

罗清野肩膀微微起伏，长叹一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好想好好的睡一觉醒来就好。

。。

这场如同影视节目的游戏，需要倒转一下磁带里的卷轴。

时光倒流回到2017年的“梦世界”。

郭贤李看着眼前带着鹿头头套穿着玩偶服的人，用着熟悉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你怎么在这儿？秋颜呢？”

鹿头人闻言一怔，摘下头套，这人汗流直下，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耷在耳边和头上，半眯着眼睛，面红耳赤。

他甩了甩快要遮住眼睛湿答答的刘海，长舒一口气反问：“她跟过来了？”

贺志铭卸下头套放在地上，开始麻利地脱下身上的玩偶服。

“她来找你了，但是我跟丢了。你怎么穿这身衣服？为什么故意躲着她？”郭贤李接过贺志铭递过来的手机和背包，脸色凝重。

贺志铭冷笑：“是她故意骗人，对谁都撒谎，我烦她了呗。明明说好当我女朋友，结果一个寒假翻脸不认人。她好像还对你有意思。我想正如她所愿，把她让给你呗。”

“……贺志铭。”郭贤李冷脸盯着他，眼神中的鄙夷毫不掩盖，“你有问清楚她这么做的理由吗？如果秋颜撒谎是因为你的缘故，你何尝不去问清楚她？她对我也只不过是……对兄长的那种喜欢。还有，她是人，她有自我思想，什么让不让的她不是你的所有物。”

“……我知道，我都懂。我问了那又怎样，可她自己不想说清楚。这几个月我一直在为她的事烦得要死，她要是直接说出来我至于这样吗？我天天找她就是想弄清楚她跳水那天到底因为什么，可是她却说自己失忆了……嘘……不想说了，没意思。”

郭贤李听着他语气里的哀怨，脸色沉了几分。

贺志铭说完正想把东西还给附近的管理员，毕竟这是之前当保安时的老板借给他的。

拿好东西正想离开，手腕就被一只与自己的手差不多大的手用力拽住。

“等等，你说秋颜失忆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贺志铭听他质疑，低头看了眼依旧拽住自己手腕的手，甩开后冷嘲热讽：“你也没看出来吧，她自己说失忆的，你问她去，我哪知道那么多？”

“……你跟我去找她，我们跟她当面把话说清楚。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让她这样……”郭贤李说完，垂眸思索了几秒，又一次拦下了想离开的贺志铭。

“不对。一切都不不对。秋颜可能真的失忆了。”

“……什么不对？”

贺志铭见郭贤李眼神惊恐地盯着地面，似乎思考一番后听到问题立马抬眸惊愕地看着自己，他也紧张起来，神色沉重。

“你记得我们之前参加过的那个派对吗？”

“记得。那天是秋颜的生日啊，怎么了？”

贺志铭思索一秒后回答。

“她哥一开始就在测试秋颜了不是吗？那个突然来的自称高峻寒男友的日/本留学生，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偏僻的地方，找到秋颜还对她说那些话？”

闻言的贺志铭神情恍惚，他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玩偶服，回忆起那天的情况。

郭贤李松开了贺志铭的手，眼睛眯了眯，蹙着眉头歪着头继续道：“高峻寒搭起来了的那个帐篷里为什么要偷偷藏一些监控设备？还有在那个人持刀的情况下，他还不让我们下楼，让我们静观其变……

你不觉得他这么做很可疑吗？还有那天后的第二天早上，我在楼下碰到了醒来坐在台阶上的秋颜，我跟她聊天后我就感觉她跟以前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我说不上来，但是就是跟以前有差别。

我还以为是因为那次落水导致了她发生了变故，也就没有多问和多留意。

在你们高一高二年级开学之前，我在学校遇到了秋颜，问她为什么那么早来学校，她说过她只是来找东西的……但是她应该在高二楼呆着，为什么还要跑来高三楼？

但是在那之后有次我们几个聚在一块，陈琳有透露过秋颜为什么要找她要学校的地址……”

“等等。你这么一梳理我有点乱……你先静一静。”贺志铭突然打断道，他捂着发疼的额头，蹙眉沉思。

一刻不敢怠慢的郭贤李拨通了高秋颜的电话号码，但是那边却传来了手机欠费的消息。

郭贤李与贺志铭对视后，神情一愣。

像高秋颜有这么好的家世，怎么可能手机欠费。

“……打电话找人吧！”贺志铭神情紧张地摸出手机，“如果秋颜真的失忆了，她现在一个人会迷路。”

“……为什么？”郭贤李嘴上在问，但是已经开始拨通丁雀鑫的电话。

“她说过她上次来是跟寒哥一起来的，还说过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就觉得风水不怎么好，但是，我小时候跟秋颜不止一次来过这边的游乐场。”贺志铭拨通了李俊辰的电话，心情已经开始焦躁不已。

二人忐忑不安地拨通了电话，那边也几乎同时接听到了。

“喂？回来集合，秋颜不见了。”贺志铭跟李俊辰说完，挂了电话后先跟郭贤李告别，“我先去把东西还了，你在这边跟他们说清楚地址，我立马回来一起找。”

“好……喂？你们四个一起回来，秋颜不见了，现在人太多了我跟志铭找不过来……她失忆了，这个游乐场她不熟……现在她的电话打不通，我在出入口附近等你们，快点，天快黑了。”

接到电话的两个男生，举着放在耳边的手机，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后，简单说明了高秋颜失踪后立马往游乐场出入口跑去。

六个人集合后，立马安排人员往偌大的游乐场进行地毯式搜寻。

找了几个回合，天色渐渐昏暗，夕阳也泛着斑驳的红光。

六个人气喘吁吁地汇报了各自情况后，才决定出游乐场寻找。

“秋颜！”

“高秋颜！”

“叔叔，你有看到一个穿白衣服扎高马尾的女生吗？长的像这样。”陈琳举起手机给路人看了眼高秋颜的照片。

“没有？你们这是……在找人吗？要不要帮忙？”路人摸着头顶的光头，看找人的都是一些年纪不大的小孩子，也就没有多想。

“暂时不用，我们应该能找到。谢谢叔叔。”陈琳鞠躬道谢完，跟在附近询问的李俊辰汇合。

在广灵大商场瞎逛了许久，都没能找到高秋颜的身影。

来来往往的人群太多，穿白衣服的女生也太多，混淆了视线还费眼睛。

就在他们找的疲惫不堪快要放弃时，路边有个行为诡异的白衣女子，正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身体，就快要倒下时，路边的大妈接住了快要倒下的女孩儿。

几个人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立马认出了就是要找的人。

“秋颜！”

“哦哟，差点哦你就要摔倒啦，小妹妹？你哪里不舒服啊小妹妹？”身宽体胖的大妈扶起高秋颜瘫软的身体，侧抱着她正想带她离开，贺志铭抢先一步，一把拉过高秋颜搂进怀里。

“谢谢阿姨。这人是我们的朋友，我们送她去医院，谢谢你帮我们扶住了她。”陈琳哭丧着脸道谢，看到脸色苍白的高秋颜，情绪有些崩溃。

大妈见几个小孩儿情绪激动地围在昏迷不醒的少女身旁，眼神中难掩难色，但还是灰溜溜地离开了。

“那人怎么了这是？”李俊辰看着大妈慌忙离开的背影，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

“秋颜，你醒醒。”贺志铭看着怀里的人脸上毫无血色，根本没有一点力气支撑自己，看样子是真的昏迷。

看热闹的路人们纷纷围了上来，都为刚才关注的小女孩儿担忧。

“快，你们几个，有叔叔带我们去医院！志铭你跟贤李一起抱着秋颜上车，我们几个坐另一辆车跟上！”丁雀鑫立马安排好了出租车，叮嘱着两个力气大的男生抱着高秋颜赶往附近的医院。

在这一路的呼唤，高秋颜一直都没有清醒过来，直到几人费劲地抬起因昏迷而变得异常沉重的高秋颜上了医院里的移动病床，高秋颜才有了渐渐苏醒的迹象。

分派好人员，挂号的挂号，拿单子的拿单子，一个分工合作后，高秋颜的看病有了着落。

医生用手电筒照了照她能够回缩的瞳孔，看了看她的嗓子眼后，用听诊器简单诊断了高秋颜后，让护士给她上了打点滴。

“还好问题不大，只是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的昏迷，但是最好不要让病人吃太辣太烫太咸的东西，她的喉咙有些受伤了，还有点口腔溃疡。你们哪个跟我去拿一下药方？”医生卸下听诊器，看着几个年轻的学生脸上紧张的脸色终于松了下来，不知为何有些欣慰。

“我去吧。”贺志铭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跟医生出了病房。

郭贤李扭头看着人离开后，转过身看向病床上沉睡的少女，脸色沉重。他眼珠子滴溜地转，不知道看哪，坐在她身旁撑着手肘捂住了脸。

身边的闫晓娜几人见他这样，神情错愕，却又不敢多问。

因为闫晓娜家里还有事，丁雀鑫陪着她提前回了家。

“你一定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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