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可说

广州的秋天仍是一副绿意盎然，街边冒出墙头开着几朵小花的树枝，趴在墙边望着错落有致的楼房，看这样的景象似乎与春天无异。

九月快要过去，地表的温度却依然像个回锅烧的火炉一般，灼热得令人头晕发闷。

菜市场的吆喝声比早晨更少了些，路过的几个店铺用着横幅写上清仓价，出售一些低廉的日用品。

穿着黑色短袖黑色阔腿裤，背着灰色挎包的小野，顶着下午的烈日出门，在合租屋的小区楼下，附近的街道边四处闲逛着。

慢悠悠的在附近的小公园里兜兜转转了会儿，找到一个安置在树下的石板凳，坐在树荫下望着绿茵茵的树叶发呆了一下午。

独自一人享受着枝叶淅淅沙沙的低鸣，发自内心的宁静，撩起耳边拂面的发丝，似乎一切安好。

自己的工作也已经完成，该发货的也发了货，合租屋里三个人的衣服也有房东留下的洗衣机脱水晾干了。

貌似……这样的生活还挺惬意。

心中乐呵地冥想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规划，一旦进入这样的境界，很难发觉时间的流逝。

小野自己也不知就这样坐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渐暗去，这才起身离开。

离开小公园的她，并没有回到三人的合租屋，百无聊赖地走在路边的人行道上，正寻找着今晚的晚餐。

因为张英娜又一次带着杨悦星去外边的大饭店里下馆子，也习惯性地落下与她们格格不入的小野，她只好揣着手机在附近的餐馆随便找点吃的垫垫肚子。

走到一家装修破旧的沙县小吃前，她看着泛着黄斑的老旧牌匾，抿了抿嘴思索后，决定就在这儿度过今晚的晚餐。

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外边虽然看着又破又旧，甚至像个几十年前的古董建筑，但内部的装修意外的明亮宽敞。

忐忑不安地站在过道上，两眼扫视了墙壁上玲琅满目的菜品，随便点了一份便宜的酸辣粉完，坐在空位上等着自己的粉条上桌。

小野花了十分钟吃着热腾腾的粉条，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了碗里最后的汤汁，爽快的呼出一口热气，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碗筷，支付好八块钱后才离开。

虽然刚才在店里总感觉到一个炽热的目光，却也没敢抬头确认，心中满怀恐惧地出了街道，左顾右看没发现有人跟踪后，才慌忙跑回住处上了电梯，确认身后无误立刻锁上了门。

等小野怀揣着焦急慌张的心理洗好澡睡下，她才如释重负般彻底睡下。

听着耳边细碎的滴水声，还有人支支吾吾谈话的声音，她立刻慌忙坐起身来。

可眼前突然明亮的灯光，刺眼得她有些恍惚，抬起手稍微挡住一些光亮，眯起眼看着自己的手背上，竟然插着应该在医院才有的输液管。

小野微微一怔，换只手揉了揉眼睛，只觉右手触碰眼睛时毫无知觉，立马收了手上的力道，错愕地看着病床前，环手抱臂站在对面，说不清神情盯着自己的贺志铭。

“嗨……？”

小野打了声招呼，又面露尴尬地看向身侧站在一块的李俊辰和陈琳，再扭头看了眼身旁的一坨……马赛克？

瞥了一眼又立马回头，心想那个马赛克头不知道是坐着还是站着的，疯狂吐槽的小野：……我去，我这是进医院了？他们怎么表情都这样？我做错事了…？到底什么状况啊喂！那个马赛克应该是丁雀鑫吧？这一坨坨的还真是……彻底物理·面无表情啊，原主是对他有多大的怨恨，直接给全身都整成一坨马赛克……绝！

“秋颜，你好点了吗？”陈琳的问话让小野一愣，她看向满脸写着担心的陈琳，点了点头。

扭头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的贺志铭，清冷英俊的脸毫无往日的平易近人，神情冷漠的看着自己，可眼神中说不清的情绪令小野迷糊。

“我昏迷了多久？”看着病床只有自己，还是设备齐全的单病床式病房，小野受宠若惊地坐在病床上，如坐针毡。

李俊辰看着不想说话的两个男生，回答：“二十多分钟吧，也其实没多久。”

“你为什么要乱跑？你迷路了怎么办？手机都停机了。多久没充话费了？”抱着手臂怒视少女的贺志铭，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还在念想郭贤李去处的小野。

小野哑口无言，却又想不出什么对策，只好借以谎言：“还不是因为想找你解释咱俩吵架的事嘛……昨天你要是不走开我至于跑出去追你吗？”

说话间，小野眼神飘忽不定，总是看向贺志铭那副冷峻的眼神后又缩了回来。

“昨天？大姐，你睡糊涂了吧？你不才刚醒吗？”李俊辰这时惊讶地质问，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陈琳一个肘击轻轻打在李俊辰的腹部，给了一个凶狠的眼神让他闭嘴。

“啊……！今天，是今天，我说错了。”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小野，慌忙摆了摆手解释，可看着陈琳等人都一脸担忧（质疑）的看着自己，小野有些吃瘪地缩了缩脑袋干笑几声。

为了不让他们再多问，小野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晓娜和贤李哥呢？”

“你说什么？”靠在病床对面墙壁的，环着手臂的贺志铭听到问题，不可置信地站直了身子。

“我……我就问问不行嘛。”心虚的小野缩了缩脑袋，随后瞥向动了动走到自己身边的一坨马赛克。

小野强忍心中恐惧，咽了咽口水，不敢动弹。

陈琳上前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李俊辰一把抓住了手臂。

小野低下头，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和眼神，只知道自己似乎问错了问题。

只听到贺志铭语气十分生疏：“他们都先回去了。怎么？你想让他们留下等着你醒来？”

看着与从前那个爱对着高秋颜笑的贺志铭，如今生人勿近的气场，令小野心中犹如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无法喘息。

“没……只是问问。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小野忍着哭腔，抿了抿嘴隐忍委屈。

小野：大爷的……问个问题都要这样。我又不是高秋颜，我哪知道她啥性格，又哪会演戏啊……憋住啊罗清野，一定要忍住，跟自己说过不可以再当爱哭鬼，现在哭有什么用，忍住！

余光看见身旁坐着的马赛克似乎从板凳上站了起来，跟贺志铭他们说了些什么。

马赛克一开口说话，小野下意识地捂上了耳朵，她被嗡嗡作响的怪音折磨得难受无比，即使这样很没有礼貌，小野依然对这阵怪音毫无招架之力。

等马赛克头说完话，一直皱着眉头的小野尴尬地收回手，看着他转身出了病房离去。

“陈琳，走吧，我们回去了。”

李俊辰拉着想要跟小野对话的陈琳，将后边的事情留给了站在原地捂着下巴，盯着自己沉思的贺志铭。

“我去叫医生过来拔针，你在这儿等会儿。”贺志铭看他们都出去完，便匆匆忙忙地跑出了病房，留下小野独自一人呆坐在病床上。

过了一会儿，小野等护士收好了东西离去，才有些惶恐地下了病床，跟着贺志铭出了医院打车。

跟贺志铭并排站在医院附近的街道上，等着出租车的到来。

两个人一直保持着沉默，谁也不想打开话匣跟谁对话。

小野害怕自己的事情会暴露，选择能够不说话，那就一直闭口不谈。

直到出租车停在面前，二人也至今没说过一句话。

“你们两个小孩子，要去那个别墅区做什么咧？”司机倒是最先帮二人打破沉默。

“那是……”小野刚想回答，贺志铭慢条斯理地说：“我朋友在那边，今晚我跟我女朋友去那边玩一玩，毕竟放假了，有空出去。”

“哦哟，女朋友？小兄弟，你旁边那个是你女朋友撒？长的挺漂亮，就是小了点。”司机带着重庆口音好奇的询问，语气中的惊喜令小野暗自吐槽。

“不是，这是我妹。”

贺志铭毫不犹豫的对话却使小野大吃一惊，可她依旧保持冷漠的表情，正襟危坐地坐在小车里，静静地看着贺志铭跟司机说话。

“哦……我就说怎么可能嘛。你看着都有二十出头，你妹妹也才十五六吧？小妹妹，你有个哥哥挺好哦，这么照顾你。出去玩还带上你。要好好珍惜你们现在学习的时光，当你到了我们这年纪，就啥都学不进去喽……”说话nl不分还带着鼻音的司机一边打着转向盘，一边瞥了眼后视镜憋笑没回答的少女，乐呵呵地笑道。

“……”

小野表示：不想说话。

余光瞥见贺志铭打了哈眼，困倦地靠在后座沙发上，环抱着手臂眯着眼昏昏欲睡。

歪坐在沙发上曼妙的身姿，一张清晰可见的清朗容貌，坐在他身旁的小野心中犯嘀咕。

司机一路的自问自答，小野时不时的搭上几句话，也不知身后半眯着眼的贺志铭是否有听到与司机的对话。

等司机将他们二人送下目的地，驱车离开后，贺志铭才缓缓开口。

“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问完话的贺志铭一手插着兜，一手挠着脖子打着哈欠。

小野耿直地摇了摇头。

“现在七点多了，你在我家吃点再回去吧。”

贺志铭的邀请，让本该回到高秋颜家的小野难以推辞。

跟着贺志铭步行十米路，走到他家门口，才发觉贺志铭为何问这问题。

这报的明明就是他家地址嘛……

两人一路沉默地回到黑漆漆的大别墅，才从贺志铭口中得知，贺母和他妹妹都跟他的父亲出门旅游。只因他们快要上高三了，所以没能带上他。

回想高秋颜的继母和继母的儿子也都是这个情况，小野不忍吐槽：这都是啥家庭，天天想着出门度假……

“你坐在沙发上等一下，我去上个厕所等会儿给你订外卖，吃好了我帮你看一下手机。那里有充电器，先看看你手机有没有电量，去吧。”

贺志铭叮嘱完，匆匆忙忙地丢下背包跑进了一楼的卫生间。

小野看着个子应该比高秋颜高一个头多的少年拐进了转角处的卫生间，只是木纳地干等着。

等贺志铭出来，小野也已经按照刚才他所说的给高秋颜的手机充好了电。

“你想吃什么？自己点。”贺志铭坐在小野身旁，拿着自己的手机递给呆坐的小野。

“我想吃酸辣粉……可以吗？”

虽然有些唐突，可这也是小野现在唯一能想到应该便宜算得上又能吃饱的食物。

“医生说你不能吃辣的。”贺志铭凑近身子，拿走小野手里的手机后接着道，“我来帮你点吧，你吃点清淡的。不然到时候嗓子疼，你的嘴里边都溃疡了还敢吃冰淇淋喝奶茶，不疼嘛？”

“还好。”小野欲言又止，可似乎暴露自己的弱点给一个认识了也才几天的少年，并不稳妥。

在等餐期间，二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小野摸着能感受到饥饿的肚子，看向一直看着自己目不转睛的少年，干笑询问：“我脸上……有长痘痘吗？”

“没有。”

一直撑着脸坐在沙发对面的贺志铭，坐起身子看着尬笑的小野，眼神中藏不住的深情和温柔。

“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怕你也忘记我。”

低沉磁性的声音传达到了耳边，犹如春风拂面，荡漾得心里一阵酥麻。

“……”小野心中诧异，可也不敢表露。

“你什么时候喜欢郭贤李的？”

可这下一个问话，彻底让她绷不住了。

“我没有喜欢他。只是单纯觉得他很可靠。”小野坐在他对面，抬起双腿蜷缩在一旁。

“那我呢？每天跟在你身后，想方设法帮助你，保护你……你觉得我可靠吗？还是刚才那是你找借口逃脱我的问题？”

虽然没有看见贺志铭的表情，可语气里全是尖锐的质问。

小野抬头，看着眼神里说不清情愫的少年：“你有话就直说吧，第六感告诉我，刚才在医院的时候，你们就已经不对劲了。我眼里看到的那个马赛克，是郭贤李吧？”

“马赛克？”贺志铭刚才质问的语气变成了不可置信。

“是啊，马赛克，跟丁雀鑫一样的状况。只是，丁雀鑫的话我只是单纯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也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郭贤李是整个人都变成了马赛克。我说了你肯定不信的，我不说你又要生气。唉，真麻烦。”小野哀怨嘟囔几句，放下双腿，正想起身，却被贺志铭一把搂进怀里。

“啊……？！你干嘛？！”

“这么近你都看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漂亮的眼睛像只狗狗一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红润的眼眶似乎藏不住的百感交集，还能看清细微的毛孔，小野倒吸一口气，吓得瞪大了眼：“我从没这么近看着他们过……但是不论多远多近也看不清。”

双手抵在贺志铭的胸口前，小野抬起夹在二人怀里的手，别过头推开少年的脸：“你这样太近了啦——”

“那你以后是不是也要忘记我了？看不清我的长相，也看不清其他人的。”听到少年的哽咽，看着他苦涩的笑容。

闻言慌张的小野连忙摇头：“我不要，我不想再看不见任何人的长相了，丁雀鑫和郭贤李一说话的时候，我的耳朵会有一阵耳鸣，那个声音很难受，我不想再这样下去。”

“是吗？可是你这样好像是不可控的。我想趁将来你哪一天突然忘记了我，要是那天开始你躲我远远的……我想让你当我女朋友。”

小野好不容易从贺志铭怀里挣脱开，却听到了这样荒唐的要求。

可眼前弯着腰跨着腿，手肘撑着膝盖用一只手捂住半张脸，神情低落的少年，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看着头顶上的手，小野脸色一僵：大哥……你这是强人所难啊。

“你，确定吗……？为什么那么执着找我？这世界上又不只有我一个女生。学校里还有好多女孩子呢。”

小野的反问却让贺志铭咯咯直笑。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看来你是真的失忆了。我还以为你寒假那时候一开始就在捉弄我。你的手机充好电了吗？你应该没有删除我们的聊天记录吧？”

小野闻言，看向身后的手机，正想回头说话，贺志铭已经凑近身子，伸出又长又精壮的手臂，径直地拿过高秋颜的手机。

被迫埋在某人脖颈的小野：QAQ？？

贺志铭拿着高秋颜的手机，坐直了身子，也不看还在一脸懵的小野，皱着眉头问道：“你的手机密码是什么？”

小野下意识回答：“我的生日密码啊。”

可高秋颜的生日与自己的生日相差了不止一天两夜，说了实话但没完全说“实话”的小野，后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贺志铭一脸幽怨地盯着自己，将手机递了过来。

“解开。自己把我们的聊天记录翻出来自己看。”

“哦……”

小野装模作样翻看着早已经看过一遍的聊天记录，将手机又一次递给身旁的贺志铭：“你自己看，只有问题目的留言，其他都没了。”

贺志铭似乎早已经知道结果，翻出了自己与高秋颜的聊天记录。

“从2015年至今的聊天记录，我一句话也没删。你答应我做女朋友的这件事，也是去年暑假说好的。”

心中宛如被什么东西暴击的小野：大哥你不早说清楚……麻蛋，还以为原主是个单身妹子，一直跟其他男生来往，虽然没有暧昧关系，但是……我的老天鹅啊，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我罗清野，这一生的黑历史还不够吗？！

因为这段话彻底陷入沉默的二人，草草吃完了晚餐。

等贺志铭送小野回到高秋颜的住处，已经晚上十点了。

与他告别，小野看向身后灯火通明的别墅：……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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