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诓骗

夜幕降临，虹丽的夕阳褪去红晕，天空宛如被打翻的墨水染黑。

一栋又一栋楼房悄悄抹上了光彩，昏暗沉晕的游乐场里，瞬间被五光十色的光束点亮，街边的小吃摊也陆陆续续的亮起了自己的招牌灯。

美景再好，灰暗的心也只会打翻染料染黑彩色的油画。

剧烈的恐惧感如同海啸一般席卷了贺志铭的内心。

此刻的他眼眶红润发涩，眉头紧锁地撑着身子站在监控室的桌前，眼睛里不停地在多个电脑上扫视，直到熟悉的面孔赫然出现，他才稍稍松下紧绷的弦，手指在鼠标键上跳动几下，目不转睛地不断翻看着鬼屋里其中一个地方的监控录像。

贺志铭与四个保安五人错愕地看着斜上方的监视器，只见高秋颜与那位留着黑长直头发的人，即便在能制造出轻微回音的镜子迷宫里，谈话赫然清晰。

在监控室呆了半个小时的贺志铭，曾在鬼屋里里外外寻找高秋颜了半个多小时，双腿早已经累得颤抖不已，但依旧目不接暇地盯着监控录像里的画面，直到察觉少女倒下的一幕，原本凝重的脸色一僵。

从二人短暂的对话中大概得知，高秋颜曾与这个人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二人机缘巧合又一次在鬼屋里碰上。

即使这样，这是高秋颜最后一个看见的人，他的个子看似比高秋颜高半个多头。

那人声音虽然像是掐着嗓子伪装声音的人妖，可高秋颜的称呼似乎在说明他是一名女性。

再者，尽管镜子里都能看到那人的脸，却因为灯光折射过多，惨白得看不清那人具体面貌特征。

这一下让一直紧盯视频的贺志铭和身旁的保安有些犯了难。

莫名其妙晕倒的高秋颜彻底在那人怀里倒下，那人竟然能穿着高跟鞋将昏迷的高秋颜一把捞起，即使看着他抱着昏迷的她有些吃力，但是仍然能公主抱起她出了镜子迷宫。

在昏暗惊悚的鬼屋里七拐八拐了几条路，看样子似乎对鬼屋内部十分了解，那人一边低声跟鬼屋的工作人员说明了状况，一边又抱又扛地带着少女出了鬼屋每一个关卡。

等他们快要出了整个鬼屋的监控区域时，不知何时多了个戴着帽子的男生帮忙在一侧扛起高秋颜，那人一边踩着恨天高小心翼翼地行走，一边扶着依旧不醒的高秋颜絮絮叨叨。

贺志铭曾经的同事保安，见状迅速调查了游乐场所有的监控设备，结果只看到他们走了一段人少的路段，合力将高秋颜送上一辆吊销车牌的出租车后，驱车离开了他们的监控范围，彻底不见踪影。

贺志铭看着最后的一幕，表情有些呆滞，等彻底从空白中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地看着监控设备里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的车子，恼怒地用力砸向桌面，气得直哆嗦。

“艹！”

“诶诶诶，小兄弟你小心点，我这桌子可不便宜。你要是气不过就去找警察。”一旁的保安惊慌失措地扶稳了跳起来的水杯，看着桌子上的水渍哀怨道。

也怨不得贺志铭突然生气，这段时间里，他与高秋颜的相处并不顺心，虽然对这个女孩儿抱有怨气，可这也是他中意的人，想要保护的人。

况且这附近已经出了不少独自外出的未成年女孩儿失踪的案件。

是被卖到深山老林遭受折磨，还是被拐卖去了农村当村里人的寡妇，又或是真遇上了几个好心人送去了医院，一切皆为未知。

等高峻寒风尘仆仆地驱车赶来，贺志铭已经出了监控室。

整个人颓废地蹲坐在游乐场门口的榕树墩子下，坐立难安地等待着他。

听到头顶传来车门重重关上的声音，贺志铭猛地抬起头，看着已有几个月没见的高峻寒脸色凶狠，匆忙起身跑到他面前。

“寒哥……”话未说出口，自己已经被高峻寒重重地挨了一拳。

“贺志铭——！”高峻寒咬着牙看着许久未见消瘦许多的贺志铭，一见到他并没有来一句久违的问候，而是怒气冲冲地跑上前去，抡起一拳头不分轻重地砸在他脸上，撒气完又拽着他的衣领怒斥，“秋颜呢？！她跟你出来玩好好一个人怎么就被你跟丢了？！”

“我怎么知道？！”贺志铭看着气势汹汹的青年一副毫不讲理的样子，憋屈得气不打一出来，吃痛地倒吸一口气，抬手擦拭掉嘴角的血迹，大声咆哮，“是她先撒手走丢的！我为了找到她在迷宫里找了她很久！一出来打她的电话关机了。兜兜转转找了她半个多小时，还找了半个多小时的监控，你呢？！你一上来就对我出气有个屁用！”

高峻寒揪着他的衣领，怒不可遏地正想再次给他一拳，却见他怂得缩着头闭上了眼。

“你打吧，要是这样能出口恶气你打！”

“你！我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贺志铭吃不了兜着走！贺志铭，你知不知道秋颜生病了，丧失大部分感官？！现在的她只能听和看，其他三个感官受损严重。不论对方是什么人，现在的她只会是凶多吉少！”高峻寒拽着他的衣领，怒目圆睁，气得他每呼吸一口气，都能感觉到肺部炸裂般的刺痛感。

看着一脸怒意想要推脱自己责任的贺志铭，高峻寒恨不得现在再给他一拳。

围观的路人看着两个帅小伙因为争执而动手，都伸着耳朵装瞎看戏。

“我……”贺志铭正想说“我怎么知道她会变成这样”时，可当他低下头，脑海中瞬间涌现出与高秋颜这几个月的相处，这些日子里她的言行举止确实有些异状。

可二人在这里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耽误之急需要快点找到失踪的高秋颜。

被高峻寒用着鄙夷不屑的目光用力推开的贺志铭后撤几步，微张着嘴不敢言语，擦去嘴角的血渍，看着手背沾染的血迹，嘴角的刺痛疼得他直蹙眉。

来回拧着脚步的高峻寒已经打电话给自己的好友郭宇凡，这人的父亲就是个当地的警察，找个好帮手也许找人的效率会更快一些。

跟那边说明了大概情况，郭宇凡那边也焦急地往父亲的所里驱车而去。

还是未成年的贺志铭只能焦急地干等着，等人打好电话，捂着生疼的下巴，硬着头皮厚着脸，坐上高峻寒自己买的跑车，火急火燎地赶往郭宇凡父亲的所里。

而在绑匪这边，长发者跟戴帽男子下了出租车，合力扛着因昏迷不醒而东倒西歪的高秋颜，不顾路人的疑惑的目光，进了一家高楼奢华的夜店。

二人坐上电梯，扛着随时都可能倒在地上的高秋颜，跌跌撞撞地一路搀扶送进了夜店里十楼的一间包厢里。

将高秋颜安顿在一张长沙发椅上，戴帽男子给长发者使了一个猥琐油腻的眼色，咧着嘴贱兮兮地拐出了包厢。

等人走了的长发者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此起彼伏，他张着嘴扯下头上的假发，拽下发网，瘫坐在沙发上。

扒拉开外套一侧，褪下身上的黑皮衣外套，艰难地脱下脚上那双黑靴子恨天高，又一次大字瘫坐在沙发上，拿出背包里袋装的卸妆棉，熟练地撕下眼皮上的假睫毛和双眼皮贴，胡乱地擦去脸上厚重的粉底和浓艳的口红，随便用桌上的一杯清水猛地浇在脸上，眯着眼伸出手抽了几张桌上的抽纸，狠狠地擦去脸上残留的妆，这才彻底将脸上的妆擦拭干净。

“唔～累死了累死了。”

长发者大喘了口气，他的声音早已经不是扯着嗓子不男不女的状态，干咳几声换回了自己的本音，说话间还有些破音。

赵璟渊褪去伪装，扭头看着侧边沙发上意料之外地带回了自己工作的地方的少女，正歪着头蜷缩在长沙发上，他倚靠在小沙发背上咧嘴一笑，煞是邪傲，偏了偏头，扯着发哑的嗓子喊了一句。

“喂，别装睡了，你在我们上电梯的时候就应该醒了吧。”

赵璟渊拖着已经累到沉重的身体，从沙发上爬到高秋颜的沙发旁，伸手掐了掐头顶对着自己的少女消瘦惨白的脸颊。

看着高秋颜撑开双眼，猛地从沙发椅上坐了起来，用着惊恐的眼神瞪着自己，赵璟渊耸了耸肩表示：正如你所见。

罗清野大脑空白地看着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惬意地拿起包厢里的客桌上安放的广告扇子，喘着粗气仰着脖子扇着风，神情自怡。

这人似乎因为出了太多汗，脖子耳根和脸色都有些通红。

还有身上的衣服跟见到的那名人妖别无二样，他身旁丢弃着一顶假发。满是腿毛的脚下也有一双黑靴子。

罗清野惊醒。

怪不得一开始就对那个长发者如此反感。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罗清野警惕地坐在一侧，微微低头用余光看了眼自己安然无恙的衣物，不敢动弹。

虽然从现实世界回到梦世界，她焦急地等待了一天才顺利接上今天的事，但目前的状况令她有些措不及防。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陌生的氛围。

看这房间的布局，似乎是个KTV。

周遭都是嘈杂的嗨歌声，还有一些吆喝声，这让第一次进入这种地方的罗清野，多少有些不明状况，且极度不安。

面前的赵璟渊坐姿歪斜地倚靠在沙发背上，摇着扇子扇着风回答：“因为扛着的时候感觉变轻了。”

“……”罗清野哑口无言。

她谨慎地往后挪了挪屁股，想离这个人更远一些。

“别想逃出去了，你一跑出去就会被我们的人抓回来，与其想着逃跑被他们抓走，倒不如呆在我这儿更安全～”赵璟渊语气轻浮。

“……”敢怒不敢言的罗清野紧紧抓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买的地摊货挎包背带，不掩鄙夷之色。

罗清野可不敢轻易回答陌生人的问题，尤其是第一次见面就要让自己长针眼的恶心家伙。

赵璟渊坐正了身子，斜眼打量着隔着衣服也能看透身材极佳的少女，语言轻佻：“别这么看着我，你不信？他们有小弟弟我没有，这么说的话，现在你觉得，谁更安全？嗯？”

“……你抓我过来做什么？”罗清野被这轻浮猥琐的语气恶心得难以忍受，隐忍怒意压制着想骂人的嘴，只好想办法转移话题。

“呵，你猜～”赵璟渊闻言眯起眼邪佞一笑，对罗清野挑了挑眉。

罗清野看着这位从头到尾，无论气质言行还是长相，都看着十分油腻的男子，壮着胆子说出猜测：“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就觉得很奇怪，我表弟的酒店位置虽然下边就有城镇，那也算是偏僻，找也确实能找到，但是除非有人指引，不可能……”

罗清野话没说完，就被赵璟渊打断：“你们女人怎么那么多屁话。特么要是不想贞洁不保就给老子闭嘴。”

这句威胁的话很显然起了作用。

面对言行粗鄙的赵璟渊，罗清野吓得立马捂上了嘴，惊慌失措的只能干瞪着双眼不敢言语。

赵璟渊扇风完觉得凉快些了，丢下扇子，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时不时地瞄向门口，企图想办法逃跑，冷言开口道：“喂，高秋颜，你不是觉得好奇嘛。我为什么抓你回来～”

捂着嘴不敢说话的罗清野，听到这话扭过头，不知所措地盯着身材瘦弱的男子。

赵璟渊扭过身子见她诧异的目光：“如果你想知道，那你就好好配合我，我可不想搞出人命进了局子。”

“我也一样。”罗清野放下捂着嘴的手疾言厉色。

“那么，作为信息的交换，你应该先跟我说说，徐君寒在我不在的期间在你们家做过什么，他看样子，应该改变了不少吧？”赵璟渊轻蔑一笑，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哑口无言的少女。

罗清野并不知道他的过去到底发生什么，更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为了获得情报，她不答反问：“比起这事，你更应该回答我你为什么那么执着找他，不然我应该从哪里跟你说起？他确实有变化，但人是最会伪装的生物，察觉到了跟以前不太一样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见她目光坚定，赵璟渊冷哼：“我单纯只想要知道徐君寒当年为什么丢下我逃跑回国，但是如果只是当着他的面问，他肯定不说，而你嘛……正好是他的青梅竹马，又是他名义上的妹妹，所以就稍微利用你一下喽。”

只觉得喉咙发痒的罗清野捂着嘴咳嗽几声，眼白泛红地瞪着他：“利用？呵。既然说到利用，那我也有条件。我也想知道高峻寒的过去，他在日/本这些年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知道他为什么一从国外回到家会要求改了名字。”

罗清野虽然不了解高秋颜与高峻寒的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是什么样的关系，二人是否熟络，又不知因为什么事在她从现实世界里被小鹿牵引到这个世界，但至少现在的她可以通过这个NPC去窥探这些人的过去。

哪怕他满嘴谎言，那也至少得知道一些信息，以保全高秋颜的性命和贞洁。

赵璟渊听到少女的条件后嗤笑：“嗤，如果你真的想听，那就做好洗耳恭听。别到时候因为问这问那给我打岔了，不然我一句都不想提起。”

罗清野正襟危坐，不敢相信他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自己的要求，正当她想说些什么，这人已经开始自顾自的回忆起过往的事。

“你哥啊，还特么真是犯贱，长得真特么好看却偏偏是个除了动物只要是人无论老少男女都上的衣冠禽兽。

那时候他他么才高中生，为了钱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的身体……牛郎你知道吗？（见少女点了点头，他继续回忆）老子也当过类似的，只是徐君寒，呵，他这一类的都干过。

男的，女的，高中生，外国人，他他么都上过。呵——看你这表情可能你不相信吧，他为了早点回国，他一个人在日/本可是想尽办法去挣钱。

我们都是留学生，花的开销一般都是有父母给，但是徐君寒到了初三的时候你爸就停止了给他零花钱，就因为他成绩在全班，倒数第二。他没有钱就没办法回国，也没办法在那种高消费的国家生活。况且暂时收养你哥的小日子囊得很，他妈汇给他的钱自己吞了一半。

从我知道的说的话，徐君寒初中就被送过来在那边读书，送到日/本鬼子家里寄养……”

看着赵璟渊陷入过去的回忆，滔滔不绝地描述着高峻寒不堪入目的过去，罗清野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忍住胃里翻涌的酸水，隐忍心中难以压制的厌恶和惊恐，听着他絮絮叨叨说下去。

明明这事与自己无关，明明只想当个小说故事听听，明明可以认为这是赵璟渊编写的故事，可罗清野怎么也无法想象曾看着仪表堂堂温润如玉的青年竟然会是这样的童年。

故事一旦开始，就不会被停下。

赵璟渊所说的是否属实，她也与不好直面问高峻寒。既然他愿意说下去，那就等他回忆完在旁敲侧击地问问。

罗清野这般想着，强制让自己保持冷静和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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