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广州,已经渐渐转凉了。
街边的绿树沙沙作响。
昏晃的路灯变幻莫测。
奔波的车辆交错鸣笛。
路上的行人衣着各异。
穿棉袄的,披短袖的,套秋裤的,戴围巾的……
矗立在行人街中,眼花缭乱地看着这繁华璀璨的城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
人类的脚步实在是太快了。
快得让一位五旬中年妇人有些难适应。
匆忙地跟随着擦肩而过的行人一同奔走,她眼角的皱纹也挤不掉眼中的泪光。
到底是年纪上来了,还是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红着鼻子,哈着仅存一丝的热气,呆愣地望着长得像小区大门的公寓楼大门门口。
她哆哆嗦嗦地从衣兜里翻出一部智能手机。
“清野。妈妈到了。”
罗清野的母亲于11月13日,提着行李风尘仆仆地到达广州。
只有她一人赶来。
罗清野的弟弟罗盛宇还在读初中,不能请假过来看望。而罗清野的父亲并不愿来看这个病入膏药的大女儿。也不想多花钱下来。
那边已经接通电话,声音似乎也有些打颤:“喂……妈?”
罗清野母亲在陈琳的带领下来到公寓楼的第七层,一进门就是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公共客厅,中间的走廊连接着四个面积大小不一的卧房,穿过两两对立的卧房,就是跟厨房连在一块、只用一个隔板隔开的阳台。
她看着罗清野的房间,满眼心疼,如此狭小的卧房里,竟然连一张床都没有,仅仅只是买张垫子打地铺。就连工作台也是窄小的折叠式木桌,一个小板凳作为椅子。
但罗清野已经无法在那里工作了。
她无法下身落座。
因为罗清野腿脚不便,也已经搬到了张英娜以前的房间,她买的单人床还留在那。
看着条件如此艰苦的合租屋,再加上罗清野严重腿脚不便,罗清野的母亲心脏骤停,难受得喘不过气。
“老妈……”罗清野看着看傻了眼的老母亲,苦涩地笑了笑。
久别重逢的母女二人,一人瘫坐在轮椅上,一人俯身环抱大病初愈的女儿,她们热泪盈眶,相拥许久,罗清野的母亲才抬手擦了擦罗清野眼角的泪珠,咧出似哭似笑的嘴角,泣不成声。
看着女儿这辈子再也无法站立的双腿,她呜咽地呢喃着罗清野的名字。
杨悦星看着她们母女相聚,心安地离开了。
陈琳也不好意思继续多呆,帮罗清野推回房间,也都回了自己的房间忙活自己的事。
罗清野愧疚地撇下头,不敢吱声。
可她母亲也有口无言,二人都缄默着,屋里一阵沉寂。
另一头的陈琳和杨悦星经过商讨,将空出的房间留给罗清野的母亲暂住,让出安静的空间给她们叙着旧。
“妈……老爸他,还好吧……?”罗清野不敢直视母亲,一直低下眼眸,盯着自己颓废的双腿发愣。
“嗯。还好……只是你爸厂里的生意不景气……”
在门外偷听的陈琳杨悦星二人,也没心思多听些,立马收拾好东西出门。
陈琳站在客厅朝最里边的房间大喊:“阿姨——!你跟清野好好聊,我们要出门一趟。清野!我们走啦!”
“好——!你们路上小心。”罗清野看着关闭的房间门,高声回应。
罗清野与她的母亲谈到近期她父亲的事,才知道厂里的生意低迷,还要给还在读初中的儿子借钱付学费,人正不分黑夜地在街边摆地摊。
听闻此事,心软的罗清野拿出那个老旧的手机,跟母亲商量着微信里突然多出来的两万块钱。
她的母亲听到罗清野的猜想,大惊失色。
她极力拒绝拿这份钱。
“清野啊,这钱你自己留着吧,你的日子不好过,在广州的开销这么大,就把钱留着自己花吧。你现在没办法出去找工作,没了腿工厂里的人也不要你,你还是好好存着以后过日子。妈妈自己有工作,会想办法给你弟弟挣钱。”
“妈……你收下吧,我没事的。我能自己靠双手挣钱。”更何况……一个没学历的人,有没有腿都没办法在广州混出个头来的……
罗清野苦涩地笑着。这个道理,她早就知道的。只是想来这个地方看看,陈琳的母校长什么样子罢了。自己喜欢的漫画作者笔下提到的学校是个什么样子罢了……
“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我要你的钱做什么?我是你妈,我有办法的,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好好收着,这是那个开车的给你的,你就花着好好买吃的给自己。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傻呢?”
罗清野的母亲不悦地拍了拍罗清野的手背,愧疚地低下了头,眼眶又红了。
“妈……我求你了,这些钱你好好拿去吧,我没办法回去给侄子和弟弟包红包,你替我给他们包一下,钱我自己能挣。”罗清野执着地推搡着。
“傻孩子!我都说了不要!”罗清野母亲赌气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狠狠地拍开她的手,心力交瘁地背对她偷偷抹着眼泪。
“那你先拿去一万五,剩下五千当我的生活费,那一万五你先给小宇付学费。好嘛?”罗清野跟她母亲打着商量。
“学费哪要那么多!不要不要。”罗清野母亲执着地拒绝着。
罗清野动容地咬了咬牙:“妈……算我求你了……我帮不了你们什么……算我求你,把这两万块钱收好了,帮爸爸渡过难关,给小宇付好学费……我没事的,我还有朋友呢……”
罗清野话还没说完,罗母立即怒骂:“朋友?!虽然说出门靠朋友没错!可你看你交的什么朋友?是你那个叫张英娜的合租妹害得你才会变成这样!没了腿你就这样一辈子全毁了!
现在外边两个,你那些朋友都没有稳定的工作,跟你一样做着这种破破烂烂的手工活,能挣得到几个钱?能帮你多少?
我是你妈!我可比你那些朋友更靠得住!我比你那些朋友更了解你!你过年必须跟我回老家!这外边多乱,我一个大人都力不从心,更别说你这个残疾小孩子有多大能力?”
罗清野心如死灰,狰狞着嘴脸,失望地撇下嘴角苦涩道:“妈……可以不要说我朋友的坏话……”
“闭嘴!你过两天跟我回去,我等会出去给你买车票。你才出来几个月就出了这么多岔子,你爸都快忙的累死了,让你出来找工作,你倒好,重操旧业继续做这种没头没尾的工作!这么一点收入都供不起你在这边买水吃!”
罗清野母亲呵斥完,正想出门给罗清野买回福建的车票,一开门就撞见早已经回来很久的陈琳杨悦星二人。
她们正侧着身子,似乎在偷听。身上还有没卸下的背包。
三人尴尬地对视几秒,也就偷听到一点的陈琳急忙阻拦道:“清野不能走。”
此话一出,罗清野母亲呆愣地看着她,随即嗔视道:“你们小孩子就别管那么多,你们自己都没办法自力更生,更别说清野了。”
“阿姨,她真的不能走。”陈琳欲言又止,可现在也只能尽量想办法阻止罗清野母亲想要带走罗清野的想法。
杨悦星见陈琳坚定地不想让罗清野离开,也立马附和:“阿姨,我们会照顾好清野,但是现在清野真的还不能离开广州,广州的医疗资源比你们那的更好的多,更何况她才刚出院没多久,需要静养,医生也说了,清野腰部受伤成那样,还没完全恢复,坐不了长途车的。”
“我管她在哪静养,回老家好好待着,不麻烦你们,不打扰你们工作。清野今年必须回去过年,要跟我回去拜拜妈祖保个平安。”罗清野母亲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两个女孩,叹息一声,执着地想要带回罗清野。
陈琳看了眼房间里,双目死气沉沉地看着母亲后背的罗清野,猛地怒骂:“你们回去一路颠簸,清野很有可能因为腰部突然断裂致死,你想要你女儿就这样死在路上吗?!”
此言一出,罗清野母亲大惊失色地后退几步。
她不知道这个叫陈琳的女孩,跟自己女儿交情多深,更不知道她们两个女孩子为何执着留下自己的女儿,但她们所说的话吓得她不敢多言。
“……陈琳。别说了,我妈受不起吓的。”罗清野推着轮椅挪到母亲身后,歉疚地对母亲坦言,“妈,我还不想回去。我在广州还有没完成的工作。”
不顾母亲错愕的表情,她继续道:“今年我就不回去了。那钱我会发给你。我回去,也不一样都不能帮家里干活。比起在家里当废人,我更想留在这里,做我能做的工作。对不起,妈妈……”
罗清野母亲沉默良久,消沉地叹息一声:“随你随你。我明天就回去。”
愁眉苦脸得像个大苦瓜的三个姑娘们,终于眉开眼笑。
次日,罗清野母亲带着姑娘们送的广州特产,又风尘仆仆地回了福建。
选择继续留在广州工作的罗清野,呆呆地望着窗外被风碰撞摩擦出呲啦响声的绿叶,寒风瑟瑟,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肩膀。
虽然她也不知道陈琳为什么执着挽留自己,但好像……有什么东西牵扯着他们之间关系。
脑海中突然遐想出中二的想法,她慌忙摇了摇头:什么东西……我又不是什么故事里的主角,想啥呢。
只不过是……单纯的做了一场漫长的梦而已……南城的梦……
南城……?那是哪儿?
郭……等等,我刚才想到的那个名字……谁来着?
等等……我是不是因为某件事写了本小说……?
一想到这,罗清野立马从衣兜里摸出那部长满裂纹的旧手机,慌乱地查看手机里所有的软件。
扫视了许久,还好,都相安无事……
打来写小说的软件,她看着自己写的小说,愣了会神:
[小鹿……不是系统,那是谁的化身吗?白兔……?应该是高秋颜自己吧?
高峻寒原名徐君寒啊……贺志铭……?好像是高秋颜的青梅竹马哦。
额……明明就是小说世界吗,怎么可能存在这些人……
那陈琳呢?她的存在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我还在做梦……?
等等……
我是我吗?我叫罗清野,家住……等会儿,这些都对啊?我也能感受到身上的痛觉……
不对,在附身高秋颜的时候也能感受到触觉……
那我到底是谁……?罗清野这个名字难不成只是一个谎言?我在附身高秋颜的那一年半的时间里难道只是一场梦……?可为什么那么真实?他们说到过徐江……徐江是谁?一个普通明星啊……?]
她惊愕地捂着发疼的脑袋,眼泪情不自禁地往下掉。
就好像……
在那个世界所感受到的感情,全都在现实世界的这个自己的身上释放。
罗清野没能想通。
大脑像宕机后黑屏的电脑。
傍晚,昏黄的夕阳下,从轮椅上倒下了一位失足的青年女性。
等她的朋友们发现她时,她已经昏迷得不省人事。
“清野!!!”
。。
在医院里又待了三天三夜的罗清野,被陈琳带回了合租屋。由于杨悦星忙着赶单子,她已经不再多管罗清野。
也无闲心去照顾一个残疾人。
自从上次昏迷,罗清野彻底大变人样。
她木讷得像个不懂得表达情绪的机器人。
经常挂嘴边的,除了“谢谢”、“对不起”、就是简单的回应。
2026年就快要敲响末尾倒计时的钟声。
三个姑娘们也在除夕前忙完了自己的工作。
她们都相聚在一起,坐在合租屋的阳台上,吃着火锅,看着远处天空上璀璨夺目的烟火。
即使距离有些远,也能清晰地听见烟花爆炸瞬间的剧烈声响。
噼里啪啦,哗啦作响。
真好听……
“清野,快看,B站的跨年晚会。今年做的也这么大啊!“陈琳拿着手机举给她看。
坐在轮椅上的罗清野扭过头,扶了扶眼镜,呆滞一会儿,浅笑点了点头附和:“是啊。”
“对了,你都从来不好奇我为什么来广州吗?”陈琳看着杨悦星离开回屋里睡觉了,搬过椅子往罗清野身旁挤了挤。
“你不是来广州的大学拿东西的吗?”罗清野不解。
“那你……第一次在病房为什么一下子就认出我是谁?我们从来没见过面吧。”陈琳疲倦地打着哈欠,推了推眼镜,眯起眼看着她。
罗清野闻言一愣,半晌,她垂眸低声答:“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喊了你的名字。”
烟花突然从附近窜天而出,像一朵菊.花瞬间爆开,震耳欲聋。
“啊?”
“我说!我不知道!我下意识地喊了你的名字!”
“哦!!谢谢!”
二人望着天空上的烟花,在深夜缄默。直到凌晨,才离开寒冷的阳台,回到房间里睡下。
。。
新年一过,罗清野恢复了往日的朝气。
她像平时一样打开手机软件,津津有味地刷着短视频。
忽然,一个名叫“宇凡解说”的up主吸引了她的目光。
好奇心驱使下,她点开了那个视频。
那个题目叫“堪比小说剧情的案件:难解难分杭州高秋颜惨案”的视频。
一段长达14分39的视频:
“大家好,这里是‘宇凡解说’,我是宇凡。欢迎大家观看这期视频。
我们今天就来说一起,鲜为人知的怪诞溺水案例……”
罗清野看着眼前长相眼熟的男人,样貌俊朗,气质非凡,说话腔调却令人熟悉。
听着那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名字……
她错愕又惊诧地瞪大了双眼。
呼吸一滞,似乎周围的空气凝结到了冰点。
胸口有些发闷。大脑已经有些不听使唤地回忆起不属于自己人生该有的走马灯似的惊骇轨迹。
这……难道,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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