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那日遇见慕容少将军后，张将军对凉虢人也不在那么严苛，允许他们可以再营地小范围的走动，万俟尔馨心中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谁，看着日渐好转的弟弟，一时之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凉虢这些年与慕容家的血海深仇，早就是解不开的死结，没有作践她们已经是慕容将军宽宏大量，慕容家几代人死在凉虢人手中，难道凉虢王室死在慕容家的还少吗，就连身为凉虢左贤王的母亲不也是被慕容将军重伤才不幸逝世的吗

她们姐弟是凉虢王室，在关宁军眼中是屠戮边境百姓的刽子手，是嗜血的饿狼，凉虢人的手上沾染着南梁百姓的鲜血，同样的身为王室子弟，他们可以坦然面对敌国人仇恨厌恶的目光，因为这是她们从小就被教导的本能，如今本应该最恨凉虢的人，却是唯一对她们姐弟表露友善的人，面对杀母仇人之女，就算是生性爽朗的万俟尔馨也不知该如何做

身为凉虢左贤王未来大单于嫡女的万俟尔馨，曾是凉虢身份尊贵的王女，是草原上阳光明媚的小太阳，而今因为慕容将军，母亲受重伤离世，父族虽有些势力，在那些如狼似虎的姨母眼中根本不足为据，母亲留下的势力也被姨母们瓜分，祖母年老根本庇护不了她们姐弟二人，一朝从天上骄阳成了脚底屐泥

她怎么可能不恨，恨杀母仇人，也恨舍弃她们的亲人，可看着日日奉命前来为弟弟诊治的晓星尘，短短时日就看透人情冷暖的万俟尔馨，也不由的对慕容少将军生出感激之情，因为她的举动，让他们在行军途中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就这样又行了七八日，越往南天气也在转暖，厚重的冬装换成了单薄的夹袄，夜里燃上火堆也不会感觉到寒冷，还有几日就要到达江都城，万俟尔馨一直没机会再见那位少将军一面

这日入夜不久，赶路疲惫的众人大多数都已休息，只有少数巡夜的士兵还在走动，万俟尔馨睡不着起身走出营帐，她记得安营扎寨时看见不远处有一条清澈的湖像极了凉虢的圣湖，一时思乡心切，在士兵审视的目光下向湖边走去，幸亏这里没有超出守卫的范围，不然今夜怕是不会如愿

走了几步越过燃烧的火堆，就看见河边一坐一站两个身影，虽然只是背影还是让她认出是谁，毕竟那样一个人只要见过就不会忘记

万俟尔馨身为王室之女，见过太多各色各样的美人，就连她自己也是草原有名美女，唯独这位少将军只是一面，就让她记忆深刻，那样独特的美貌和身上若有若无的破碎感，就像是易碎的琉璃让人心生怜惜，垂眸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坐在轮椅上穿着青色白梅花样鹤氅的少女，听见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回头看见万俟尔馨，星眸荡起层层波澜，衣领处的白狐绒毛衬的她的脸精致又小巧，瓷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病弱之态，月光下皎洁如玉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慕容琬凝：王女殿下

万俟尔馨：少将军

万俟尔馨看了一眼夜空中高悬的圆月， 又将目光看向笼罩在月光下浅笑的少女，这位少将军的面容还真是优越出众，五官精致秀美又玲珑剔透，尤其是一双剪水双瞳清澈无垢，一颦一笑都透着一股灵气，尤其是月光之下，像极了朦胧山涧中的山鬼，透着水雾般的灵气，更像是月华中仙姿玉貌的仙人，让人不忍亵渎

就连她身边的少年相貌也是极出挑的，本以为晓星尘和那日见到的佩剑少年已算是容貌出众，没想到这位静默侍立一旁的少年较之二人更加出色，轻柔似水，灵气逼人，万俟尔馨看了一眼就慌忙收回目光

看着如今还穿着鹤氅的少女，看来军中说这位少将军身体不好，应该是所言非虚，感受到湖边的湿冷，眉心蹙了一下又散开

万俟尔馨：夜已深，湖边湿冷，少将军不应多呆

万俟尔馨走到一旁的大石前坐下，两人目光相对，不在觉得别扭，这样平视相对，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看着她坦荡心细的动作，慕容琬凝眼神闪烁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深了深，很少有人会如此顾忌到她的感受，他们所有人面对她的不良于行，不是惋惜就是小心翼翼，更有甚者自以为掩藏的很好的嘲讽和同情

慕容琬凝：这样好的月色，错过实在可惜

万俟尔馨抬头看了一眼圆月，漆黑的夜空中，高悬之上的明月，点点星尘点缀，确实很美，可也显得格外孤独，摘下身上挂着的银壶，仰头喝了一大口

万俟尔馨：少将军，喝吗

将手中的酒壶递到慕容琬凝面前，嘴角含笑的看着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试探，来自敌国之人的酒，你敢喝吗

陈长生：主子

自始至终沉默的陈长生上前想要阻止，却被慕容琬凝抬手拦了下来，眉心微蹙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主子接过酒壶，同样喝了一大口

慕容琬凝：清香纯正，绵甜醇和，余味清爽悠长，好酒

万俟尔馨：这是凉虢桑格酒，是用凉虢圣湖之水酿制，是每一个离家的凉虢人都会携带的离乡酒

万俟尔馨垂眸摸索着银壶上的格桑花的纹路，眼中水光一闪而过，离乡酒离故乡，思乡念乡盼归乡

慕容琬凝：凉虢有桑格酒，南梁有三白酒，桃花酿，桑落酒等十大名酒，王女殿下可一一品尝

万俟尔馨：呵，期待下次与少将军共尝这十大美酒

慕容琬凝：王女殿下，不要叫我少将军了，我表字扶光

万俟尔馨：扶光

万俟尔馨单手撑着下额，目光惊奇的打量着对面的少女，自来只有相熟的至交好友才会称对方表字，虽然今夜她们可以共饮一壶酒，却彼此心知肚明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们不会成为朋友

当目光触及到少女垂眸不自觉的抚摸双腿，万俟尔馨似是明白了什么，好一会没有说话

慕容琬凝垂眸看着毫无知觉的双腿，似惆怅又似释然的缓缓说道

慕容琬凝：我这个样子，也成不了少将军

身为将门嫡女却无法理所当然的称少将军，一个不良于行的废人注定了将来无法成为关宁军的执掌人，少将军的称呼无疑是在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在插一刀罢了，每一次听见都让她无比痛恨自己

万俟尔馨：我的汉名叫小枫，这是我一位汉人师傅给我起的，他希望我像枫树一般坚韧不拔，热烈美好，扶光以后就叫我小枫吧

小枫不知道如何安慰人，看着扶光脸上失去笑容，很不是滋味，只能转移话题般提起了自己

慕容琬凝：红枫似火照山中，很美好的名字，极衬你

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小枫，扶光笑了，这样单纯的人，真让人喜欢

万俟尔馨：可惜我没见过那样的美景

小枫有些可惜，没见过师傅口中那样的美景

慕容琬凝：听母亲说在江都京郊就有一片红枫林，等回去后我邀你去赏景可好

小枫愣了愣，第一次在扶光面前露出笑容，像是晨起初升的骄阳，带着草原人独有的爽朗明媚的气息

万俟尔馨：好啊，到时我与扶光一起品尝南梁的美酒

两人相视一笑，无论未来发生什么，这一刻她们是真心实意相与对方一起去欣赏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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