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这是药玉,是先父留下的东西。”墨清低头品茶,掩去面上神色,“还要多谢王公子告知,原来此物从苗疆而来。”
王宣仿佛没听到墨清的话语,不停翻转手中的白玉簪子,喃喃念道:“苗疆药玉,怪不得,怪不得。这可是苗疆段氏一族百年的传承,我只知常年伴身可温养经脉,避毒驱邪。竟不知原来还有检测毒物的作用。不枉我苦求数年只为见上一面。原来近在眼前,竟在墨府。”
一旁细听的涨宇闻言整个人呆愣在原地。王宣是药痴,可他不是。饱读诗书且有济世之志,他深知其中的厉害,不禁脱口问道:“墨府,为何在墨府?段氏一族自立为王已有百年,从不与中土交涉。这段氏一族的圣物,为何会流于他人之手?”
墨清放下茶盅,收起笑容,淡淡说道:“这是家事,恕墨清无从告知。眼下我最重要的把柄已在两位手中。若我有害人之心,两位稍加经营便可以叛国之罪取我性命。不知我这份诚意够不够招安两位?”
张宇闻言羞愧地低下头。原本墨清便是好心救他,不然一顶花轿送到帝王寝殿,此生再无翻身可能。况且药玉一事是墨府的家事,五年前墨府一劫,他家虽没有倒插一脚,究竟是花家的人脉,也不知花家是否借用他家的名义对墨府下手,最重要的是,他们已有了足够牵制墨清的把柄,自然不怕眼前之人背后算计坑害。
种种利弊权衡过后,他朝墨清点头,“好,我信你。我听你的安排。”
他心里还是相信墨清是五年前那个骑马游街、意气风发的状元郎。今日从进宫始,一步步的安排,一步步的尊重和坦诚,还有刻意放低的姿态,不,应该说,是见到知己的放松,都展现了当日文渊会上谦谦君子的风度。
然而五年的皇宫生活终究是会改变人的。这样滴水不漏的步步为营,是经过多少算计的经验积累才水到渠成、自然而然。攻心,绝非圣贤书上的轻易着笔。
思即此,张宇苦涩笑笑,自己真是可怜见得,这时还有兴致反巴巴地关心起别人。
墨清眉头舒展开,第一次畅快地笑了。他对张宇道:“那年解“凡鸟二字,可还记得?”
张宇这回心下完全舒然,起身端端正正拘一礼道:“学生拜见一字之师。”
墨清笑着接下他这礼,“当日我就觉着你是个有造化的才子。没想到不过两年的功夫,就可以问鼎状元了。想来明府再不会闭门谢客,从此你反而会是各方争抢的座上宾了。”
张宇心下一动,试探道:“老师的意思是?”
墨清笑得更欢,“好极了,我最不喜旁人称我一声皇后。你这样叫,和青梅一样,让我欢喜非常。”他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沉吟片刻,道:“既然你称我一声夫子,我最后再教你一句诗: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你此生所有的造化,都在其中了。”他摆手截住张宇欲问的话头,“好歹都是读书人,说清楚忒没意思。在宫中,无论后宫还是官场,人心、人言的险恶可畏,不在于方圆,在于这里,”他近乎温柔的摸摸胸口的位置,“只要这里跳动一日,就会有活着的欲望。有了所求,必然付出所失,这就是无可奈何和身不由已。”
墨清温润的黑眸泛着水光,一眨不眨地注视他,“此后,我也有我的无可奈何。也不久了,你立刻便会见到。只是我总是盼着,这后宫之中,总有一个愿意信我,看的清我的人。”
他像是累狠了,瘫在椅中。这样剖白的话,一次就够。无论眼前两人信与不信。
语毕再顾不得张宇,将话头引回王宣身上,“不知王公子意下如何?”
王宣还在摆弄手上的白玉簪子,似对方才二人的来往毫不关心。皱着眉,像是解不开什么谜团似的,终于舍得抬头望向墨清,一张艳丽容颜上是说不出的坚决,“臣王宣只是个药痴,从不理会俗世人情。臣直言,即便没有皇后,我也可以安然度过洞房花烛夜,甚至这后宫。”
他自嘲笑笑:“也没料到,我这本事,居然被父亲算计,逼我入宫。这样,”他思索片刻道:“只要皇后能解我药玉测毒的疑惑,我便答应替你做事。”
墨清闻言失笑,心道果然是个药痴。
他打开身前的燃香炉,用金勺细细铺了一层,香味顿时弥散在整个内殿。
墨清背对王宣,笑道:“这炉里燃得什么香,王公子不妨来猜猜?”
王宣放下玉簪,细细闻了一阵,肯定道:“荷花、百合、木叶子。”
墨清转身,“不愧是神医。现下,请王公子再看玉簪。”
王宣依言举起簪子,方惊觉其上浮现一层绯红似薄雾。
“其实说来极为简单。这香味触到毒物,簪子立即便会有反应,譬如此时,簪上的这层薄雾。只消一会儿,这层雾会沁到簪身中,如同被吞吃一般,下回若再遇到此种毒物,就会起避毒之效。”墨清从王宣手上接过簪子,片刻后示意他再看,果然绯红已然褪去,簪子回至本身的莹白。
墨清小心地将其簪回发中:这个方子的用处,是先父生前透露于我的,可惜我并不知其中的缘故。这样不知王公子是否愿意答应我。”
王宣点头,脸上满是傲然与自信,“有这些便己足够,多谢墨公子。”
墨清笑笑,不再多言。
就着简单的茶水点心,三人漫聊了一日。王宣有医术毒方护身,自然不担心宫中的日子,加之冷然的性子,睁着双目发呆的时候更多。倒是张宇,还是对墨清和自己有许多的忧虑。墨清也不提日后安排,只是保证能让他不做侍君之事,也委婉提点到某些暗处。
待日落时分,墨清差人送二人回至龙浩天备下的宫阁,自己一路送至凤仪宫宫门口,才悻悻而归。
内殿里,青梅煮好了茶,细细倒了一杯递予他。
墨清接过,笑着问了一句:“鬼机灵,一下午见不着人。怕是不知躲在哪处看我笑话。”
青梅被他说得一乐,抿唇笑道:“公子果然摸透了青梅的性子。我可是躲在宫帘之后,看了公子一下午呢。”
墨清品了几口杯中的茶水,将茶盅递回予她,神色间满是疲态。
青梅见了打趣的心思顿时去了大半,心疼道:“我扶公子去歇歇吧。”
墨清摆手,阖目道:“不必。留我在此休息即可。你也准备一下,只怕今日的晚膳要去陛下那儿用了。”
青梅无法,红着眼眶低应一声,径自去了。
“真高兴啊,今日真是高兴。”待青梅走后,墨清摸摸自己的脸,“面具带久了,越发找不回自己了。”他轻声微叹。
他今日,失态的着实厉害。说不清是哪时哪里,只是他越发觉得,宫里的日子越长,他离自己也越远。
更何况,今日同王宣的一番话,莫名让他得知了不少事。
他眼眶有些湿润,低声唤道:“爹爹。”
瞒了我这么多事后,便独留我一人在此处挣扎。
而我还能坚持多久呢,龙浩天。
PS:1.“凡鸟”典故借用嵇康的故事,这里直接放上来
吕安字仲悌,山东东平人。生年不详,卒于魏景元三年。有济世念。与嵇康友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驾。某次访康,值不在,康兄嵇喜迎之,不入,书一凤字于门而去。嵇喜以为善,康曰:“凤字凡鸟也。”后为兄巽诬安不孝,康为辩其诬。其时适值钟会与康有隙,诬康于司马昭,以此为罪状之一。
2.“凡鸟偏从”一句应该比较熟悉,是《红楼梦》中凤姐的一句判词。在这里引用也是暗示张宇的命运喔。
3.下章有微微微h,墨清和龙浩天有重大突破,下下章(?)攻二也该出场啦(但是本文是1V1,唉),尽请期待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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