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也要离开我了吗,就像他们一样?”凉笙阴沉着脸,冷冷道。
“不,不是离开,”老丞相叹了口气,他就是担心凉笙会这么想才迟迟没有说出口,看着渐渐有了帝王之气的凉笙,他慢慢起身,将怀里的团子放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君臣之礼:“国主,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那当初就不要开始!”凉笙猛地站起身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突然离开,非要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跟他说散席。他抬起头,眼角若有点点泪光,胸口处传来的阵阵刺痛顷刻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从未像这一刻真切地感受到焦虑。
“先生,你离开……留我孑然一身,”凉笙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一下:“罢了,找到合适的人选,退吧。”
“笙儿……”
“选妃大典,照常举行,我乏了,退下吧。”凉笙背对着丞相,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已经用一生大半的岁月来兑现一个当年对着一个孩子许下的诺言,不能再剥夺了。
“臣——退下了。”老人说完,便抱起团子轻轻地退出了书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凉笙没有再发任何脾气,他闭着眼睛,蓦地,一滴泪水从他狭长的眼尾悄然滑落,泪水流过脸庞,勾勒出近乎完美的曲线。
“国主可是在说笑——真要将小殿下托付与我!”面容清秀的少年拍案而起,一时间对国主的话半信半疑,当他得知国主要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他的时候脑袋一片空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不是,国主,不是让我去军队吗?”
“于隐我平时太纵容你了,竟然开始质疑我的话了。”国主慢悠悠地放下茶碗,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
“反正我绝对不去,你别拿身份压我,你也知道我不怕的。”
“就带到二十岁,做丞相不好吗?”
“不好!”于隐忿忿地拍了拍桌子,嚷嚷道:“我来这皇宫做客已经很难受了,再让我憋屈二十年,二十年我可以吃多少好东西!”说到最后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皇宫里够你吃的,”国主见他这个样子强忍着笑意,给他逐一地列举了皇宫里能吃到的美食,看着于隐逐渐发直的双眼,他微微一笑:“怎么样,考虑考虑?”
于隐却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摸了摸自己的剑,叹了口气:“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做了丞相,那风扶怎么办?”风扶感受到主人的为难,也发出共鸣的声音,整个剑身散发出淡蓝色的光。
“你也知道,我们这一派只剩我们师兄弟四个,如果我入了仕途……”于隐深吸了一口气:“再说你真的放心吗,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一把动不动就杀气腾腾的剑。”
“别这么说自己,我可只有你这么一个挚友。”
“挚友,挚……”于隐一直低头重复着这个词,良久才呐呐道:“那若是你真的放心,我愿意用二十年护他周全。”
国主脸色一僵,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你的身份我都想好了,丞相就是你了,名正言顺地给我带孩子!”
于隐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颗略显俏皮的小虎牙:“御膳房是我的了。”
当晚国主就带着兴致勃勃的于隐把御膳房所有的美食都吃了个遍,轻依为国主做的宵夜也被他吃了个净,第二日,他便进入了丞相这个角色。或者将风扶放下的那一刻,他就决定以后的日子里只做个凡人。
十年后。
“先生,你会武功吗?”凉笙躺在于隐怀里,嘴里塞满了东西。见他摇了摇头,小嘴一嘟立马就不高兴了:“哼,你什么都会为什么就是不会武功!我想让你教我嘛。”
软软糯糯的声音瞬时融化了于隐的心,他摸了摸鼻尖,小声道:“怎么能这么可爱!”想当初他从国主手里接过那个襁褓的时候还嫌弃了一番,但一半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他学会了如何照顾孩子,爱上了下棋读书,喜欢跟凉笙天天腻在一起,知道官场并没有那些坊间杂书说的可怕。
“算了算了,不难为你了,过些日子就去边境了我想让你学会了防身。”
闻言,于隐愣了愣:“怎么,你不会保护我吗!”
“那自然是会护你周全!”凉笙握紧他的手,突然问道:“你跟我说过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啊?”
“嗯……这孩子怎么如此不堪入目!”于隐一边说一边悄悄瞥着凉笙的表情,没想到他扬了扬眉反问道:“那现在呢?”
“咳——已经出落得越来越……了!”
“……”
“……”
凉笙猛地坐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于隐让他给自己一个解释,没想到于隐也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于隐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把凉笙的脸推向一旁。
“你看着我干嘛,我脸上的胡子歪了还是掉了。”
“……你想看我的,哦?你的胡子是假的,给我撕下来,竟然觉得我模样不好看!”凉笙愣了一下,猛地向前一扑,拽住于隐的胡子后又没了动作。原来是于隐灵机一动,把他定在了那里。
“你看,我还是有办法治你的。”
“你说的你不会武,劝你把我放开,不然明天就把你打进天牢!”看着于隐在那里洋洋得意的模样凉笙气不打一处来,但再咬牙切齿的威胁在于隐耳朵里就像求饶一样,不痛不痒。
“这不是武,你看你这样压着我我也不好受,哎,但是你累我不累,这可怎么办呢?”于隐皱着眉头,一副“我也很为难”的欠揍模样。
“最好别给我解开,不然我……”凉笙眯了眯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能拿他怎么样,尴尬地笑了笑:“先生……”
“没门!”
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个人就这么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第二天。
侍女来伺候国主更衣的时候看到这一幕手上的东西一下掉在地上,惊得小脸煞白。
……
回忆戛然而止。
凉笙坐在花园石凳上发呆,思绪竟一下飘到了儿时和于隐的吵吵闹闹,这才发现自己从儿时开始就格外地依赖这个男人,记忆中几乎每天都有他在陪伴,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使他面带微笑。
“喵——”
凉笙眯了眯眼睛,冷冷道:“当你以为你满怀希望预见的,痴念的,思恋的,执着的都会一件件实现的时候,总有些不如意的东西出来打断。”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要不要喝酒。”
凉笙一愣,没想到来人竟然是莫溪月,她疑惑地挑了挑眉,把两壶酒放在凉笙面前,她路过皇宫本想来先见月看看团子的情况,没想到找了一圈都没有团子的气息,转着转着就走到了后花园,然后就看到凉笙像个石像一样在那里发呆。
“没事,今日有些乏了。”
“于隐要退位了?别误会,团子给我传信我才知道的。”
“嗯。”
见凉笙点了点头后就不在做声,她拿起酒壶对着月亮。
“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见他还是阴沉着脸,莫溪月笑了一下,补充道:“于隐委曲求全地在你身边做丞相,你知道我有多痛心吗。”
“什么!”果然这一句话很有效果,凉笙一下清醒过来。
“于隐啊,可是——”莫溪月故意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他可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剑魂,就连我,也只有幸见过一次,鄙人有生之年就想摸摸那把剑,可惜啊可惜。”
看着莫溪月叹息的样子,他记忆中的于隐,开始逐渐的模糊起来……
十三岁时。
“笙儿,宫中来信了,一切建安。”身着便衣的于隐看完信札,对正皱着眉头排兵布阵的凉笙说道。
“你觉得咱们这场的胜算是多少?”凉笙眼睛片刻不离作战图,反问于隐。
“我看看啊,若是硬打,没有胜算。”
“废话!我让你提意见。”
“我不懂排兵布阵,不过我可以替你去取敌营的地形图,想不想要?”
话一出口凉笙急忙堵住他的嘴把他拽到自己的营帐。
“怎么取?”凉笙眯了眯眼睛,他知道,于隐向来说到做到,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说出口。但这次敌方太过强大,强到他不论用什么方法,都会惨败。
“很简单,跟他们大帅谈谈。”
……凉笙盯着于隐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一丝他在说笑的迹象来,令人悲哀的是,丝毫没有。
“不行,我不同意。对方如狼似虎,你去了只会送死。”
“笙儿!”
“……这可由不得你。”凉笙站起身来冷哼道,随即对外吩咐:“来人将丞相锁起来带回宫去,关起来重兵把守,把人照顾好。”说完就拂袖而去,没有给于隐丝毫插嘴的机会。
一天后,押送的人尽数跪在军营外,原因是半路上于隐莫名其妙地在众人眼前就消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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