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这一年冬天来得特别快。

或许应该说，对于章文清和张楠来说，过得特别快。

毕竟，十二月初完成了物理竞赛之后，月底便是学校的开放日。

在秦雯雯和张楠连续两个月的紧密督促下，章文清的物理水平有了质的飞跃，但始终是初上轨道，最后只取得第二名。

因为早有了自知之明，章文清倒也不至于太失落，只是觉得辜负了两个队友的努力。比赛结束那天下午，章文清还拉着他们去吃了一顿下午茶，说是庆功宴。

平常去图书馆，都是章文清坐窗边，和秦雯雯邻坐，张楠在对面。这次去吃下午茶，还未坐下，张楠直接就进了洗手间。章文清没有细想，便挑了窗边的位置坐下来，自顾自低头翻餐牌。

秦雯雯走到跟前，悄悄绕到对面的座位坐下来。

张楠从洗手间出来，走到她们面前，明显一呆。两个女孩子各自低头看着餐牌，他想了想，坐到章文清旁边。

选好餐点的章文清一边抬头一边把餐牌递到旁边，说：“雯雯，听说这里的柠檬梳打和提拉米苏都挺好的。不过我饿了，我打算吃意面，你呢？＂

一抬头，看到身旁坐的是张楠，章文清不自觉地楞了一下。秦雯雯听到，也随即抬起头来答话。

“我比较想试试草莓蛋糕。＂

听到秦雯雯的声音，章文清回过神，三言两语便决定了吃什么。

等待餐点上桌期间，气氛里有一丝尴尬。

章文清几次三番想开口说点什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话题。平日秦雯雯总是体贴地承担这个任务，但今天，她像是被设定成飞行模式似的，看看手机、看看窗外，没有怎么说话。

这时，马颖在窗外经过。章文清一副在大海里看见救生圈的样子，说声失陪就直接跑到店外跟马颖打招呼。

“颖子，你怎么刚好经过，救了我一命了，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小文？咦？这不是张楠和秦雯雯吗？＂马颖热情地隔着玻璃窗向两个同学招手微笑。

“呀，你们这是庆功宴吧？＂

“对啊！你也一起来好不好？＂

“傻子啊你，我又没有和你们一起奋战，庆什么功？＂

“你是我们最棒的拉拉队队长嘛！＂

“哈哈，下次吧，我要回家了。＂

“不好啦！不要下次啦！＂章文清紧紧抓住马颖的手臂，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里面都要尴尬死了，你快来陪我啦！＂

“尴尬？怎么会？你们这两个月不是蛮熟了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雯雯好像不太开心，都不说话。张楠这个严肃鬼也不说话，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马颖瞄了一眼店里的座位分布，好像看懂了一些什么，轻轻拍了拍手臂上章文清的手，说：“今天真的不行，对不起小文。但是，不用怕，你就照平常聊天就好。＂

送别了马颖，章文清鼓起勇气回到餐厅里。

餐点刚好这时送到，三个人至少可以从食物聊起。气氛又回到平常的放学时光，章文清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的是，她在店外跟马颖聊天的时候，张楠也跟秦雯雯聊了几句。

“你是故意的。＂语调平稳，让这句话听起来更像直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你觉得呢？＂秦雯雯坦然地对上张楠的眼睛。

“为什么？＂

“证明我说中了。＂

“这样会吓到她的。＂

“但你还是这样做了。＂秦雯雯笑着说：“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笑容还是和平日一样温柔，但眼里分明有点寂寞的样子。

物理竞赛结束，班上的壁报也画得差不多了。

今年负责设计的同学别出心裁。平常都是把命题作文抄到半透明的牛油纸上再贴到壁报板，今年为了视觉效果更突出，决定把文章直接抄到画上。这意味着，章文清无法像以前那样，安安静静地在家里写好才拿回学校，而是需要天天放学留在教室趴在板上写。

这天放学，同学们把板子放平到地上，便都离开了，让章文清可以安静地写，毕竟，她一个字都不可以错。

她正准备动笔之际，张楠突然回来了。

“嗯？你怎么回来了？＂

“我还没走啊。＂说完，指了指座位上的书包。

“哦。我没注意。那你快点走吧，我要开始誊抄文章了。＂

“我也要抄。＂

“嗯？＂

“我负责英文的。因为抄完还有最后加工，怕来不及，所以只给三天时间让我们把文章抄完，只能一起抄了。＂

“嗯？你是练英文书法的？＂

“小时候有学过。＂

“看不出来你还有隐藏才华哦。＂

“你看不出来的东西多着呢。＂

“嗯？＂

“没事。快写吧。＂

各据壁报两头，章文清和张楠低下头专心抄着。教室明亮的灯光下，两个人完全没有了平常拌嘴抬杠的气势，沙沙的书写声响着，还有一点温馨感。

好不容易抄好了一篇，抬头一看已快到六点半了。

“走吧，教室快锁门了。＂

“原来已经这么晚，那真的要走了。＂章文清站起来，低头拍了拍身上，一边说着：“我们先把板子抬起来放到……＂话还没说完，张楠一个人就把板子抬起来，朝着教室后方走。

不知道为什么，“男友力MAX”这个词突然蹦到章文清的脑中。

“嗯？你刚刚说什么？＂

“没……没有。＂不知怎地有点喘不上气，可能是趴在地上压久了。章文清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说：“我还打算跟你一起搬，没想到你一个人就搞定了。＂

“板子很轻。＂

“哦……＂

“走吧。＂

连续三天，他们就这样单独在教室里奋战。进度非常好，但抄到最后一段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按照草图的画定的范围，中英文各由壁报的最外头蔓延到中下方。抄得专心的章文清和张楠并没有留意到这件事，一直到他们撞到彼此的肩膀。

章文清显然是吓了一跳，立刻就扭过头看。后脑的马尾随之挥舞，亮晶晶的眼睛睁得极圆，发现撞上的是张楠，下意识就向后侧了侧身，鼻尖因为反作用力轻轻擦过张楠的肩膀。

张楠身上其实穿了好几件衣服，章文清的鼻尖只是轻轻碰到衣服，按理是没有任何感觉的。但他分明感觉到，有一股热流从肩头涌上来，顺着手臂，窜上脖子，直达脸颊和耳尖。撞到肩膀的时候，他也立刻扭过头去看，满目都是章文清那双大眼睛。

就这样沉默地对视了两秒。二人不约而同移开目光，同步清了清喉咙，齐声说：“不好意思。＂

张楠立刻就站了起来：“我去一去洗手间，你先抄吧。你抄完我再抄。＂也不等章文清回答，他就直接出了教室。

果然趴久了就会呼吸不顺，章文清站起来深呼吸两下，才又趴回原位继续写着。张楠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抄最后一段了。

一个晚上就这样过去了，章文清在太阳的照射下醒来。这夜睡得并不好，不停梦见张楠。梦见他们那年冬天后的抬杠不再针锋相对，有时候还明显感觉到张楠的退让。梦见班上不知何时起把这两个人凑了对，天天起哄。她还梦见了班主任抽签安排新座位时，巧合地把他们排成了邻座。

三年，他们同班了三年，那么多点点滴滴都偷偷在梦里重播了。

躺了十分钟，章文清翻身去梳洗。今天是去医院的日子，她要抓紧时间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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