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因为信任，章文清没有把问题问出口。因为信任，她甚至和马颖恢复邦交。

起初，每天准时收到马颖短讯的时候，章文清都是已读不回的。但在那个醉酒的晚上，章文清回复了一句：我相信你。后来，她和马颖又像以前一样聊天。

相信不等于可以若无其事。她们的话题都自动略过了张楠，认识太久的两个人，不聊男朋友，也还是可以有很多话题的。

章文清如此相信着。

她对张楠也一样，不在他面前提起马颖这个名字。有时候一时忘形，几乎要冲口而出，然后又硬生生地剎住，转了话题。

事情发生在章文清快考完试的时候。

张楠知道章文清这个春节打算留在学校，便一如往常找马颖商量错开时间去找章文清。

自从上次醉酒之后，他们便没再联络过，张楠不知怎地有点别扭，斟酌了一下措词才把讯息发出。马颖平常手机不离手，基本上都是秒回的，这次竟然隔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回复。

张楠想了想，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

那是后海一家小餐馆的店长，说是一大早就有人把这个手机落在店里了，正等着人来取，却一直不见人影。

可能马颖也不知道自己把手机落在那家店吧，张楠便想着去把手机拿回来，送到学校给她。跟店长交待了几句，径直出发。

到了后海，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餐馆都快要关门了。找到店面才发现，小餐馆正正在张楠和马颖之前常去的酒吧旁边。取过手机，经过酒吧，里面传来了吉他调音的声响，张楠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看到了马颖。她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沙发处，趴在桌面喝着啤酒。

眼前的光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马颖抬起眼一瞅，看到的是一脸担心的张楠。她立刻就坐直了，动作太急，喝醉了的脑袋有点晕，她又抬起手撑住额头。咽了咽口水才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事情有点复杂，张楠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先坐下来，把手机递给马颖。

“你的手机。＂

“嗯？怎么在你那儿？＂

“我打电话给你，隔壁餐馆的店长接了，说你把手机落下。我本来想拿了手机去学校给你，但一出来就看到你在这里。＂

“啊……真巧，谢谢。＂

马颖拿回手机直接揣兜里，举头喝下瓶子里的最后一口啤酒，然后又举手加了一瓶，倒也没问张楠要不要叫点东西。

“你一个人来的吗？＂

“对啊。＂

“上次喝醉，忘了吗？怎么不找个人陪你？＂

马颖苦笑起来，回答：“上次把同学吓坏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和我喝酒了。＂

这时候，加单的啤酒送到桌上，老板跟张楠搭了一句话：“兄弟，看好你女朋友吧，天天来喝个大醉。这都多少天了，真的不行啊！小两口好好哄哄嘛。＂

“这不是我男朋友啦！老板真是的！＂马颖立刻开口阻止老板再说下去。为了掩盖尴尬，还装着爽朗地边笑边说。

等老板走后，张楠立刻就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马颖喝了一口冰凉的啤酒，细细感受它滑过喉咙，整个人舒畅不少。她抬头看向舞台的乐队，没有回答张楠。

张楠虽然不说，却不是傻子。这段日子以来，他们两个完全不聊天，章文清也对马颖相关的话题一律回避。习惯了顺着章文清的脾气，张楠不敢追问，这下子他在昏暗的环境里开了口：“你跟文清吵架了吗？＂

“没有。＂

“那为什么……＂张楠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马颖流下了眼泪。他不敢再说下去，马颖越哭越惨，忍不住又趴回桌上。

张楠想伸手去安慰，手几乎要碰到她的肩膀，又怯怯地收回来，转而从兜里翻出面纸递过去。

哭了大概有三首歌的时间，马颖才渐渐停下来，拿起面纸擦了擦。

张楠忍不住认真地盯着马颖。她有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明明没有近视，却喜欢戴美瞳，眼神慵懒，常常一点小事就笑个不停。

只是，此刻的她没有笑，不自觉地嘟起嘴，皱着眉头擤鼻子。没戴隐形眼镜的眼睛映出了酒吧里昏黄的灯光，细细流转。

那双眼睛，还跟章文清有点相似。只不过，文清喜欢戴眼镜，眼神坚毅，样子傻气而可爱，平常想事情的时候就喜欢咬下唇。每次咬得通红通红的，他就想亲上去。想到章文清，张楠清醒起来，扭过头把视线转开。

“我们没有吵架。＂哭过之后，酒气更上头了，马颖突然关不住话匣子。

“小文太善良，她不愿意和我吵架。我倒是宁愿大吵一场……＂刚刚擦干的脸上，又有一滴清泪滑过。马颖已经把手边的面纸全部用完，抬起手背随便擦了一下，又拿过啤酒一口气灌下半瓶。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是我不好。张楠，都是我不好。＂像是掏出了心底的秘密就会连着一大串的泪珠，马颖哭得停不下来。越哭头越痛，越痛越不清醒，压抑已久的情绪一剎那爆发。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那次小文来北京，看出我不太对劲，一问之下，我就说出来了。＂

“对不起，我不想喜欢你的。我……其实，我真的有努力控制自己，发现了之后我立刻就提醒自己不要越界。你为什么那么温柔，为什么那么优秀，为什么喜欢那么多我刚好喜欢的东西！我瞒不了她，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瞒过她一件事，她太了解我了，我也太了解她了。我不应该这样伤害她。我为什么要喜欢你，我觉得自己真的好讨厌……＂

“越是躲开你，越是忍不住想起你。本来只是有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好感而已，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提醒自己不能想，越是忍不住。每天我都跟没事人一样和小文聊天，她也跟没事人一样回复我，但是我们第一次出现了禁忌话题。好累，好辛苦，除了喝酒，我没有任何办法让自己忘记这种辛苦。＂

“那天喝醉了，你居然来了，还背着我上宿舍楼。你太可怕了，你为什么不可以离我远一点。为什么现在又要出现！＂

“我很想看见你，又很不想看见你……我真的，好讨厌。＂

居然有那么一剎那，张楠很想回答马颖。他想告诉她，她一点也不讨厌，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但是他忍住了，作为一个有女朋友的人，他不能说出这句话。

如果不是隔着章文清，这应该是一场很震撼的酒后表白，他们可能温馨地在一起，也可能热情地发生一些成年人之间会发生的事情。

他压下了狂跳的心，强忍着所有不应该有的念头，沉默地坐着。他答应过，自己这辈子都会好好对章文清的。

马颖哭累了，直接趴在小酒桌上睡过去。张楠付了帐，叫了车，把马颖送回宿舍。

没有同学开门，张楠根本上不去宿舍楼，只得在学校附近的七天开了房。

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里，对彼此都是很有挑战性的事情。马颖一直没有醒来，张楠一直保持清醒，没有人动任何不该动的念头。

张楠连马颖的外套袜子都没脱，直接把人塞进被窝里，把瓶装水放在床头，转身就走了。

当天，张楠就订了去广州的车票。

除了章文清，他不会要别人的。无论之前对马颖有过什么感觉，他只会选章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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