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阴沉的雨天,已过正午,不少人拿着未干透的伞在石桥街上逛着。
拱桥正冲着的胡同最里面正爆发着激烈的争吵,桥下面的河水几近干涸,不远处的孩童拿着纸飞机不知所措。
“吴表哥,算我求求你了,先让平澈住下,等些天儿我和他爹来接他。”话音刚落,一口红唇的女人走来讥讽道,“前些年我们来找您帮忙,您不帮;现在我们家大业大了,您到想起我们来了!”
“对啊,要不要脸!”
身形单薄的长发女人被话语夹击,一旁的男人怯懦不敢吭声。
“嫂子,我们也没办法,您帮帮我们……”女人低眉顺眼,佝偻的身子道出了她这些年的不易。
“得了,平澈住下可以,但你要说个期限,不能让我们一直帮忙啊。”
红唇女人眼神中有些不忍,待看到面前女人旁的男人时,白眼都要翻上了天。
“半年,就半年。”女人感激涕零,握住红唇女人的手。
许久未开口的“吴表哥”终于说话,“那先把平澈的学籍转来吧,半大点儿的孩子不学习半年啥知识都要忘光了。”
“好,谢谢你,吴表哥!”女人将袖子里的红包塞到红唇女人手中,慌忙道谢将麦平澈领回来。
镇上的石板很光滑,虽然天上阴云密布,但石板却锃亮,看的麦平澈忍不住蹲下身摸了摸,却不小心被走路没看路的小孩儿撞了一下,“抱歉。”
麦平澈听到头顶上如玉掷地的嗓音,抬头去看,却只望见乌黑的天空和水泥的屋檐。
“平澈!”微弱的声响引得麦平澈回头,他看到妈妈喊他,急忙跑过去。
在白玉砌成的雕栏旁,女人轻声哄他:“平澈,这儿好不好玩啊?妈妈和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平澈和表哥他们一起玩好不好,等到白雪覆盖石板桥的时候,我们再回来接你。”
才七岁的麦平澈懵懂的点了点头,便被一只手抓住了肩膀,“去吧。”
妈妈好看的眉眼闪着细碎的光,他寻那只手的主人,却只看到了红色的指甲,再抬头只能看到阴影下的红色嘴唇。
“走了,不要伤心,要坚强。”头顶上缥缈的声音让他刚映出的泪被眼框住了。
麦平澈……
走过长长的胡同,面对着一张张透露出诡异笑容的脸,麦平澈没由的感到害怕,七岁的小孩能够做到喜怒哀乐不形于色是很难的,但是又怕别人知道,自己只能默声哭个不停,还时不时打嗝,引得红唇女人低头看了看。
“平澈,不哭,去找哥哥玩儿吧。”但毕竟是寄宿自己家的外人,红唇女人深知不能给予太多的同情。
将人带进屋里,红唇女人唤道,“吴棋!”
人许久不来,女人便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又看书去了,她牵着麦平澈步过长亭,脚峰一转,走过拱桥,穿过花园,敲开古木色的大门。
“吴棋!”不多时,一位身穿深红色卫衣的男孩走了出来。
“妈,咋了?”在看到她身旁的男孩时,吴棋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红唇女人将麦平澈往前带了带,“喏,这是吴棋哥哥,以后你就和他住一起,”她抬手看了看表,“我还有事儿,吴棋先带他玩儿,不要做些多余的事儿。”
吴棋抬头望着那双漆黑的眼眸,点了点头。
送走了红唇女人,吴棋转头看向怔怔看着他的麦平澈,轻声说,“外面凉,进屋去吧。”
沉重的木门关上,屋外的杨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已经傍晚了,北方的初夏总是悄无声息的,一如毛毛虫般的“果实”,不经意间就铺满了地面。
“几岁了?”吴棋去冰箱里拿出一袋酸奶递给麦平澈,然后仔细打量着,看起来这个人不太聪明的样子,他如是想,思绪不经意间就飘远了。
“七岁啦。”麦平澈咬开酸奶的小角,将吸管放在了桌子上。
“嗯,妈妈应该会安排你到完小上学,”吴棋递给他几本泛黄的书,“喏,这是我三年前的课本,你可以看一下,本来要拿去卖了的,幸好你来了。”
麦平澈接过课本,望着封面的两个小人一阵发呆。
他抬头问吴棋,“哥哥,那你几岁了?”
“十岁。”
“那我要和哥哥读一个学校吗?”麦平澈看起来很高兴,刚才的几滴泪珠还挂在眼角,吴棋愣了愣,抽过一张纸递给他,“嗯。”
这就是小孩吗?明明几十分钟前和父母分开了,这个时候不应该哭不停吗?但他却遇见生人也不害怕,甚至还有点高兴,吴棋这样想。
他是听厨房的掌厨说的,厨房那些人没事了喜欢聊些八卦,今天听外面的动静很大,很多都跑到门口去看,这一传二去基本上吴家上下都知道了。
吴棋不想和麦平澈聊太多,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他闭了嘴,示意麦平澈看书,自己也去书房看书。
有时候的孩子就这点不容易,明明在该肆无忌惮的年纪,却总是成熟的像个老人。
吴棋没看进去书,他不知道有个人会对他的影响那么大,一直在想麦平澈家里发生了什么,才会找一个不熟的亲戚,虽然他们家血缘比远房亲戚要近,但是经过前几年他家玉石铺亏损找麦家帮忙,他们也没有帮,甚至还说了一些不入流的话来看,他们家真的不应该来找他们帮忙。
难道不怕麦平澈在他们家受什么委屈吗?还是说他们根本不在乎他们的儿子,一想到这里,吴棋就替麦平澈感到悲哀。或者说,是他们家走投无路了,那么他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书房的暖灯照映着吴棋稚嫩的脸庞,纸窗半开,微凉的风透过缝隙吹了进来,荷花的清香让吴棋瞬间清醒过来,屋外沉闷的钟声响起,该吃饭了。
便起身去叫麦平澈,在吊顶的大灯下,麦平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青色的头顶透露出一股傻气,吴棋轻轻拍了拍他。
却没有叫醒,吴棋不敢有大动作,只好给麦平澈盖了一件毯子,关了大灯,开了桌子上的月球小夜灯,自己轻手轻脚的把门带上了。
瞧见吴棋一个人来,红唇女人问道:“平澈呢?”
“他睡着了,等会儿我把饭端过去。”吴棋让掌厨的多舀些饭,用饭盒包好。
“嗯,不错,总算有个大哥的风范,”红唇女人笑道,“吴棋,时刻记住你的身份,不要逾矩。”
“嗯。”吴棋双手各掂了一个饭盒,朝凉亭的众人颌首表示再见。
待吴棋走后,坐在饭桌主位的男人才说道,“苏嬴,何必呢?吴康的死又不是他的错。”
“呵,亏你说的出这话儿,康儿惨死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对吴棋的。”苏嬴一口红唇讥讽道。
“那又怎么样?他们两个都是我们的骨肉,没有必要!”男人有些生气,一旁的侄女连忙劝住。
苏嬴也不屑争辩是非,在她心里,必定有人是要下地狱的。
吴棋走回住处时,忍不住吼了一声,从三年前的事故开始他便知道自己在这个家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或许今天是个转折。
推开门,望见麦平澈睡的熟,他将饭盒放在桌子旁,自己先吃了起来。盯着麦平澈的侧脸,无声的吃完了饭。
真不知道他属什么的,这么能睡。吴棋坐在门口望着天上稀薄的星星,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做天上的一颗星星,心里便舒服了不少。
他转头看向麦平澈,想着他会在这里待多久,哪怕时间很短,但只要自己身边有一个人就好了,我不贪心,只要一个人就好了。
一直到夜晚临近要睡觉的时候,麦平澈才醒来,不好意思的看着吴棋。
于是刚才心情不好的吴棋就因为他的傻样儿心里顿时豁然了不少,他招呼麦平澈赶紧吃饭,幸好自己让掌厨的加了一层保温的饭包,不然放了几个小时的饭早就凉了。
明明是第一天才见到他,吴棋却感觉像是若干年前就见过了。
“哥哥,这儿的饭菜好好吃。”麦平澈风卷残云般的吃完,和吴棋一起去洗漱才上了床,下午时候妈妈让管家送了一床薄被来,麦平澈卷到被子里。
“哇,是薄荷和柠檬的香味!”麦平澈深吸了一口,又凑近吴棋,闻了一口,“嗯,哥哥身上也有这个味道,我身上没有。”
“我想和哥哥一个味道。”吴棋笑了。
“等明天洗澡完你就有了。”吴棋闭上眼睛。
“为什么不能今天洗澡?”麦平澈撑坐起来,望着月光下的吴棋。
吴棋含糊道,“今天太晚了,睡觉吧,我困了。”
麦平澈应了声,已经睡了一下午的他显然不困,睁着大眼睛看着洁白床帘顶,在月光的加持下,他越发觉得自己好像在家里了,深夜,一个小朋友因为忽然思念自己的母亲而默默的哭了。
翌日,麦平澈猛然睁开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吴棋,一时间就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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