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过后,皇帝为王公贵族年满十二的子弟们举行了一场比试,目的就是要看看这些少年们有谁在未来可以有所作为。南祤在骑射和剑术两项里皆拔得头筹,且大将军和南沉昭带兵打了几场胜仗,皇帝十分满意,对南祤大加赞赏,给了南府不少赏赐,王后还亲自摘了自己的玉簪赐给了南浣。
有胜的,自然也就有不服的。宋御书家的大少爷,宋玄,便是最不服的那一个。
皇帝离场后,宋玄便对南祤恶语相向。南祤并没有生气,带着南浣准备回府。那宋玄对南祤身上的高冷气质向来是看不惯的,这回他怒火中烧,拔了剑就冲到二人身后。
“找死。”南祤声音冷冷地,让人听了感到一股杀气。他把南浣推到苍澜身边,背着身躲开那一剑,一把抓住宋玄的剑柄,一个转身夺过剑,把剑刃搭在了宋玄脖子上,宋玄身边的随侍刚要出手,苍澜对他说:“栾桀公子,少爷们之间的事情,我们这些下人不该插手。”
那人瞪了苍澜一眼,缓缓把剑收回鞘。
“宋少,你听着。赢过我要靠本事。你刚才这一剑如果碰到了我妹妹,我就不会给你好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的机会。你爹是我所敬佩之人,别让他的名声都毁在了你手上。”南祤道。
“南祤!”宋玄说出了打不过别人的人最经常说的那句话,“你给我等着!”
南祤把剑扔给他,没有再理会,一点不屑的神情都没有露出来。
这时,远处贺兰诚冲着南祤挥手,示意要聊几句。
南祤南浣同贺兰诚说话时,宋玄拐角处看到了一个在南府马车旁等候的佣人。她是南浣新选的近侍,但毕竟资历不深,没能入场,只在原地等候。
“你是南府的人?”
那女侍从低着头答:“是。”
“长的还不错。”他轻佻地看着青儿那张有几分姿色的脸,“之前的集会怎么没见过你啊?叫什么名字?”
“婢子青儿,被卖到南府不到一月。”
“不到一月?”宋玄眯了眯眼,“这么短的时间,想必也培养不出什么感情来。”
他笑得极为奸邪,道:“帮本少办件事。办好了,我会想办法把你从南府带出来,保证你过得比在南府过的好。不过,你要是敢说出去,本少清理一个婢女还是绰绰有余的。”
青儿知道自己跑不了,只能应了。
“既然有机会过得更好,就试试。”她在心里想着,点点头。
三日后。
未到平日里起身的时间,天也未亮。南浣瞥了一眼靠着墙睡着的青儿,然后悄悄跑到了后院。她到器室,摸黑找到了南祤平日用的弓。
一直以来,南祤都只让自己妹妹用小弓弩。说是她臂力还不够,其实就是怕她累着。外人眼里冷峻的他,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妹控。
南浣哪能想到这么多,只觉得自己该变得更厉害些。这近一年下来她的准头已经得到了哥哥的认可,足见她的天赋。她心想着如果日日练习着拉大弓,臂力自然能增一些。
她一面想着把这个决定告诉南祤,一面顺手拂了一下弦。
“哎呀!”她痛地喊了一声。
屋里很黑,她看不清自己的手。但她很明显的感觉到了,手上割开了个不小的口子。
离后院最近的,是苍澜的卧房,他隐隐约约听到小姐的喊声,一个翻身就下了床,随便抓了个衣服披在寝衣外,抓起剑往后院跑。
天只是蒙蒙亮,月亮还挂在天上不愿离去。府里一片寂静。
苍澜看见南浣蹲在后院,吹着自己手上的伤口,泪痕还没干。南祤的弓,躺在南浣脚边,弦上还有一丝暗暗的血迹。
“小姐,怎么受伤了?”他小心地查看了南浣的伤口,有些紧张地问道。
“沧澜哥,我……我哥弓上的弦能伤人。我才轻轻摸了一下,手就割了好大一个口子。”
苍澜皱了皱眉,心里窝了好大的火。“我先带你去上药,找少爷和夫人。想必是有人在弓上做了手脚。”他愤愤道:“真是找死。”
苍澜仔仔细细检查了这根弦。不仔细看,的确是跟平日里用的弦没有区别。
他把弦上的血迹擦掉,回器室里把弓放回平时它所在的地方,然后带着南浣去了南祤房里叫醒了南祤,两人给南浣上药。
把事情告诉南祤之后,他感觉南祤的脸阴的都能打雷下雨了,眼神冷得能结冰。
“还疼么?”
“有点。不过哥,我真的好多了。”
南祤语气中透出怒意:“只是轻轻拂了一下就割开一个不小的口子。这人冲着我来,看这目的就是想废了我的手,结果害浣儿受了伤。这事必须查,我容不得恶人。”
柳沅璟房外,阿双靠在墙边睡着。昨夜是她在柳沅璟房外值夜。
他们三个轻轻推开房门,但阿双还是醒了。她吓了一跳,看清是他们三个后才缓了口气。
“阿双姑姑继续睡就好,我们有事找我娘。”
“小姐,这还没到起身的时辰呢。夫人还在睡着。”阿双小声道。
当她的目光落在南浣手上时,她眼睛都紧张地睁大了。她捧起南浣的手,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一点点:“小姐这手是怎么了?”
“姑姑切莫紧张。小姐的手已上药,此事突然,我们就是为了这事来找夫人的。”苍澜道。
“姑姑再睡会,我们进去就是。”南浣拉着阿双的手,让她靠墙坐下。
阿双点了点头,他们三个便进了屋。
柳沅璟醒后,苍澜简单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听完后她道:“查,这次,让浣儿跟着你们两个一起查。对方做的这件事,看得出来对咱们南府不完全了解,浣儿也该学着处理这样的事了,便练练手吧。”
柳沅璟查看着南浣的伤口,又道:“但还要注意莫要打草惊蛇。”
“是”。他们三人应声。
三个人回了南祤房中,商量如何解决此事。
“少爷,府里的老人都是看过你在后院习武的,除了皇家的比赛,你担心别人会传你不信任圣上,其他时候练习射箭前都会小心检查弓弦是否有问题啊。能在弦上做手脚的,定然不知道这一点。那就只会是上个月卖来府里的这些人,或者是府外的人派了高手潜进院子里来了。但是......”
“但是,”南祤接了话,“我们南府不似其他府那般日日都有很多客卿进出,很少有人知道府里的构造和各个房间的方位。所以,府外人潜入府内对他们来说是很麻烦的事,可能性也不大,当然,不能完全排除。”
“这些个新人入府的时候,咱们可是把他们的身份都查清楚了的,干净得很啊。”
“才入府不到一月。其间被收买,不是没可能。”
“少爷,我们接下来如何做?”
“咱们南府的这些弓,是当年圣上赏的。弓弦材质特殊,很难被毁。”南祤道,“我昨日晚膳后在后院燃了火把练了一会,那时我的弦还是没有问题的。想必这人动手时,已经入夜了。现在府里的人晨起不到一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我的那根弦也许还在府里。如果做手脚的人是府中人,那弦要么藏在身上,要么就是被埋到院里不知道哪个角落了。”
“这根伤人的弦材质也不一般,掉包了原来的弦也很难被发觉。能得这样的弦的人,怕得是贵族王臣的人。就算是府里人动的手脚,也只能是受指使吧。”苍澜在房里缓缓踱步。
南祤道:“这只是一个思路。如果想对了的话,我们能顺着找到动手的人。若是不对,怕就真的会打草惊蛇。”
“哎呀,苍澜哥你走来走去的,看得我眼晕。”南浣过去拉着他到座旁,“坐下坐下。”
南浣一直听他们二人分析,自己也在思索着什么。“哥,我听容迹叔提过,当年他落魄之时是爹帮了他一把。有这事吧?”
“有。”
“那就让他帮你治伤。”
苍澜刚坐下,听到这一句,立马又跳了起来。
“小姐!你才九岁呢!”
南祤本还怒气未消。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到南祤这样笑出来,苍澜愣了一下。
如果苍澜是第一时空的人,恐怕他会冒出来一句“我靠”……
“九岁如何?年纪小却也不妨碍她想到办法。”南祤道。
“我苍澜今天开了眼了!”
“小声些。”南祤又回到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的状态。
苍澜降低了声音,但脸上的兴奋和惊诧未减。他的胳膊搭在南祤肩上,“我开眼了!小姐九岁就能想到演戏这个办法来引蛇出洞,虽说这个办法咱们也能想到,可她年纪尚小,之前什么也没经历过啊!想到的却比我们还要早!这也就罢了,我居然,我居然看到少爷笑了,还笑出声来了!”
“我哥那是嘲笑你。”南浣也笑道。
南祤把苍澜摁到身旁的椅子上,要他坐下。
“好了,说正事。浣儿,你既然提到了,那就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坏人目的就是要毁了哥哥的手。那就得让他觉得自己达成了目的。要不然伤一次不成,他会来第二次。如果按你们刚才的想法来看,府里是有内应的。目的达成后,不管是飞鸽传书还是秘密会面,内应定是要传信给外面的。白天传信太显眼,而且采办这类的事都是像阿双姑姑这种资历深的侍从去做,内应出南府与坏人见面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在晚上多注意些,让侍卫注意一点也许就能找到了吧。”
“说的不错。不过,白天递信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们既然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手被伤着了,那必定是要弄出动静来,到时府里一定会有人围过来看看情况。那便是混乱之时。说不定有人会趁乱做些什么。”南祤道。
“那演戏的可不只是咱们了。”苍澜顺了顺自己有点乱了的头发,“自然还要找人来。”
“装病,盯人?”南浣眨眨眼。
苍澜道:“可以。不过我装病是不行的,刚才有人看到我了。”
“你整日活蹦乱跳,突然生病没人信。”南祤又道:“阿双姑姑可以,值得相信。我没从我房里瞧到她出来过,娘大概还在房里。”
“小姐去夫人房里,我和少爷去后院。这个时候大家也就刚刚晨起。到时候我去妙春堂找荣大夫。”
“嗯。一切速度要快。浣儿能跟阿双姑姑解释清楚的,是不是?”南祤摸了摸南浣的头。
“可以的可以的。”
南浣说完,就又去了柳沅璟房中。
进了房里,阿双正在给柳沅璟梳妆。南浣进屋后把阿双手上的木梳放到柳沅璟手里,说:
“娘,我借阿双姑姑一用!”
她拉着阿双,把阿双要做的事快速说了一遍。阿双是柳沅璟陪嫁来的随侍,在柳沅璟身边这些年,大风大浪都见过,也聪明的很。帮小主子做这件事,她信手拈来。
说完了,阿双点了点头。
府里的下人有一些已经开始忙活了。南浣把眼神往屋外挪,一边喊着:“阿双姑姑你怎么了?”
下人们眼神都往夫人房中看过来。这时南浣打开了门。“吴叔,叫几个女婢来把阿双姑姑扶到偏房休息。”
吴管家没有多问,直接点了几个人过去。
“小姐,需要找大夫么?”
“阿双说她可能是休息不够。先看看再说。”
“是”。
阿双不引人注意地对了南浣的目光,表示自己会把事办妥。
……
另一边,南祤和苍澜往后院走着。
“少爷。对于幕后黑手是谁,你应该是心里有数了吧。”苍澜问。
“只是猜测。不管这个人是否露出马脚,办事都要小心谨慎。猜测终归是猜测,没有太大意义。猜错了就是大麻烦。”
南祤又道:“第一,我南府有心智不坚之人,我得找出来。第二,此番浣儿无辜被伤,我要好好办一下这些人。平日浣儿自己不小心受伤,我不会说什么,否则过于小心,反而会惯坏她。但这次她是无辜被伤,所以设计这一切,既惩恶,又能锻炼她。笠都的人知道的越多越好。真相大白时我要让笠都人知道,我南府不惹事,但不会怕事。”
到了器室,南祤拿起了他的那把弓。看到那弦上没有血迹,他拍了拍苍澜的肩。
“怎么样啊少爷,我还是很聪明的吧!”苍澜做着嘚瑟的样子,南祤看着他,心里生出一丝笑意。
“嗯。这弓在你走后有被动过么?”
“动过。弓的两头反了,弓上的标记本是在下方的。这人果然还是来检查了一遍,也放回了原位,不过观察还不够仔细呢。”
二人到了后院靶场。苍澜神情有些担忧,微微张开口,有些疑虑地道:“少爷,你真要......”。
“不用担心我,又不是没受过伤。演戏要真。看不到血,别人就会存疑。”
说完,南祤拔出腰间的剑,用手攥住剑刃,直到血滴了下来,整只手看起来都血糊糊的,然后控制着力度,把血弄到弓弦上一些。
整个过程下来,南祤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倒是苍澜,在心里替少爷感到疼。
那根弦的威力绝对不小。对方知道南祤的力气,也就会知道他只要拉这根被掉包了的弦,手定然是保不住的。如果不弄得看起来血淋淋的,那府里内应定也会存疑的。轻轻拂弦定不会做到那个效果,所以只有用剑伤,既不会废了手,也能使那内应看起来像是为弦所伤。
这事定会传出去的,做的不真,如何使那幕后黑手完全相信。做这件事的人,再傻也不会傻到不去打探事情真伪的地步。
“少爷!你没事吧!”苍澜大声喊。顺便把血也抹到自己手上一些。
他往院外跑,撞上了好几个府里的随侍。
这些人里就有青儿。她问:“少爷怎么了?”
“少爷伤了手,很严重。”
青儿心里一紧。几个人要上前去看少爷的情况。
苍澜故作生气,喊道:“别看了别看了!吴叔把少爷送回放里,我去找容大夫。再找个人去告诉夫人和小姐!”
那些人不再往前走,都散了。但是还是一直注意着南祤的动静。
所有人都是关心,除了青儿。
吴琛过去扶起苍澜。他看到弓弦上的血,有些诧异。
“少爷,你怎么......”
“别人问怎么伤的,你就告诉他们别问了。事情办完后阿澜会告诉你全部。”
“是。”
不少人看了南祤的手都担心的不得了,看着他因痛而紧缩的眉头,却不能去帮忙,只能看着南祤和吴琛进了屋,他们在屋外小声谈论。
阿双避在角落,观察着这些人。
青儿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在后院里逗留。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弓,以及弦上的血。确认事情办成了,她赶紧离开了后院。
当她晚别人一步来到南祤房前时,阿双发现了这一幕。
青儿看到匆匆赶来的南浣和柳沅璟时,赶紧迎了上去。
“小姐,你今晨到底去哪了啊?奴婢醒来就没看到您,找也没找到。可急坏奴婢了。刚想问问吴管家和苍澜公子有没有见到你,结果又得知少爷受了伤。奴婢失职!求小姐饶恕!”
“我无妨。”南浣没在意,径直往屋里走去。而柳沅璟停了停,看了她一眼。
“都散了吧,在这看着少爷的手也不能马上好。”柳沅璟道。
看着南祤的伤,南浣快哭出来了。“哥,演戏就是演戏,你怎么真把自己弄伤了啊!”
“没有血别人不会信。不疼的。”
……
苍澜和容迹骑马赶回来的路上,他把事情讲了一遍。
“我知道了。少爷和公子放心便是。”
容迹给南祤上药是按照剑伤上的药,但是包扎时是完全按照手废了的标准来的。
往府外走时,容迹对苍澜和南浣道:“二位,南少爷的伤情不容乐观。这手怕是很难好起来。还须多多注意,保护好了。”
“多谢容叔。暗地里下手的人我们会查的。”南浣道,然后施了个礼。
这段对话,府里不少人都听到了,包括青儿。此刻,她慌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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