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亦怀孕六个月时,选择了在家办公。她的孕吐反应实在严重,纪和梦每次回家时,都能闻到屋子里一些若有若无的奇怪味道。
纪东升的第一任妻子在法庭上控诉他从未尽过一个丈夫的责任与义务,尽管因为经济实力问题输掉了纪和梦的抚养权,她说的这番话却写实极了。
正如他十分失败的第一段婚姻,纪东升在第二段婚姻中依旧没有学会如何做一名合格的丈夫与父亲。
王亦几乎每隔几天就要和他争吵,有时动静大到纪和梦在二楼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纪和梦的班主任在学习方面十分看重,在学校时常准备大大小小的测试,纪和梦自觉拖了班级后腿,在学习上十分地投入,夜深她复习得头脑昏沉,就拿了水杯,穿着拖鞋下楼去接水。
从纪东升他们的卧室至客厅一路都开着小灯,这都是为了方便王亦晚上起夜。
倒也省了纪和梦开灯的动静,她走进厨房,很快装了杯温水出来。
“你闹够了没有!”
一楼卧室里突然传出一声充满怒气的质问,纪和梦被吓了一跳,险些摔了手中的杯子。她虽然无意听墙角,却无法控制自己慢慢走向声音传出来的方向。
纪东升显然气急了,翻箱倒柜的收拾着衣物。王亦怀孕后有些发福的脸此刻不复平时的红润光彩,苍白的像涂了粉:“我闹什么了?我为你辛辛苦苦的备孕、怀孕,你从头到尾管都不管,我抱怨两句还不行了吗?”
“你这是抱怨两句吗?你简直是无理取闹!小梦她妈怀孕的时候都没你事儿多!”纪东升情绪上头,脱口而出后仍旧没察觉哪里不对。
纪和梦的妈妈生性软弱,只有在与纪和梦相关的事情上才会疾言厉色。纪东升抚着脑袋,只觉婚姻和女人真是让人头疼无比的东西。
王亦眼泪糊了满脸,她抽出枕头就朝纪东升身上扑打:“你这时候想起她妈了,你这时候知道她的好了?那你跟我结婚干什么?我好好一个人,给一个比我小不了几岁的女孩当后妈,我闹又怎么了?”
纪东升到底还是顾及着王亦的肚子,没敢大力还手,只能一手按住她的肩颈,一手去拽住枕头抢夺:“够了!”
卧室里哭声和吼声叠在一起,纪和梦靠在外面的墙上,闭着眼睛抚弄着手里的杯子,感受到杯壁的温度越来越低时,她才睁开眼睛,正如来时的悄无声息,她走得也悄悄然。
纪和梦小的时候并不像现在这样安静,小时候的纪和梦活泼开朗,谁见了都要夸一句性格好。那时纪东升的生意少见起色,文琳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丈夫身上,时常陪在他身侧宽慰照料。
纪和梦被丢给保姆照看,保姆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姨,性格和气,经常带着纪和梦去公园玩,这才让她养成了活泼的性子。
只是保姆毕竟不是妈妈,更不是家人,很多事情纪和梦看在眼里,默默地效仿了,无论好坏,都统统囫囵吞下。
保姆手脚不干净,经常偷偷顺走纪家的东西,在陪纪和梦去公园玩时,将东西顺手交给在公园等候的孩子。纪和梦最初不明白为什么保姆的口袋在出门时鼓鼓的,回家后就扁了下去,直到某天亲眼看到她偷窃的场面。
保姆怕纪和梦多嘴告诉纪东升夫妇,只好用糖果零食哄骗纪和梦。
“我这是帮你们省钱呢,你看你爸爸这么辛苦赚钱,你在家里什么都不干,是不是太不懂事了?”保姆一边整理着采买的物品,将一些体积小的东西塞进口袋,一边叮嘱纪和梦:“这些东西你们家吃不完就会扔掉,那就浪费了,阿姨帮你们吃,这样就省钱了!”
见纪和梦懵懂,怕她仍旧不听话,只好说:“这些都要瞒着爸爸妈妈,他们太忙了,省钱的事阿姨来操心就行了,爸爸妈妈肯定会高兴的,知道吗?”
“可是老师说,偷东西不对,骗人也不对。”纪和梦睁着圆圆的眼睛反驳保姆。
保姆的脸红红的,拽住纪和梦的胳膊一遍遍重复:“如果你做的是好事,就不算骗人,不算偷东西。”
“这是好事吗?”纪和梦追问。
“当然是了,我省了钱,你爸妈就能多攒下一笔钱,他们就会高兴,省钱怎么不是好事!”保姆睁着她那双小小的浑浊的眼睛盯着纪和梦。
纪和梦最终点点头,表示她明白了。
然而保姆越来越贪心,开始靠近纪东升夫妇的卧室,她经常在纪东升夫妇不在家时带着自己的孩子过来,让她陪着纪和梦玩,自己便各个屋子转悠着打量。
保姆的小孩年纪虽小,说话做事却像个小大人。
纪和梦拿出美术作业默默做着,纪东升去香港出差时给她买了一整套的绘画工具,纪和梦十分珍爱,一直自己妥善保管着。
保姆的小孩坐在一边玩耍,时不时偷瞄纪和梦。
估摸着纪东升夫妇是时候回家了,保姆及时将孩子送走,交待纪和梦在家里乖乖等候。
纪和梦画完美术作业,开始仔细收拾散落的画笔。
工具盒中分门别类的设置了许多小方格,便于画笔的收纳和排列。她收拾到蜡笔那部分时,在卧室里来回寻找了许久,仍旧没找到消失的几支蜡笔。
纪和梦短小白嫩的手指抠了抠空出来的那几格,嘴巴紧紧抿了起来。
门口响起谈话声,纪和梦跑出房间,看到保姆笑得殷勤,给纪东升夫妇拿拖鞋、放置衣帽。
“你怎么从外面回来的?”纪东升皱着眉头看了眼光着脚站在客厅里的纪和梦,转身质问保姆。
保姆立即辩解:“我刚刚下楼去扔垃圾了。”
文琳擦干净手才走向女儿,示意抱抱:“今天想妈妈了没呀?亲亲妈妈。”
母女俩亲热完,纪和梦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纪东升坐在沙发上正喝着茶,被哭声扰得又皱起了眉头。
文琳抱住哭泣的纪和梦,着急道:“怎么了?小梦不哭,跟妈妈说发生什么事了?”她用脸贴住纪和梦的额头,检查是不是生病发烧之类的原因。
“妈、妈妈...阿姨她...她偷我的东西...还拿...拿了妈妈的香香...”纪和梦哭得可怜,泪珠不断地自眼眶滑落,文琳听了还没反应,保姆就已经叫起冤来。
“你这孩子,怎么撒谎呢!我...我不就是不让你吃糖吗?你怎么能撒谎?”保姆涨得脸庞通红,纪东升冷冷盯着她:“你口袋里装的什么?”
保姆听了下意识伸手去捂,实在是纪东升夫妇平时根本不关心家里的事,况且纪和梦一向乖巧听话,从不多嘴,所以她才慢慢没了警惕,态度轻慢了起来。
送孩子下楼时她压根没想着把刚拿的东西塞给孩子带走,真是疏忽!
文琳在保姆和女儿之间打量一番,站起身质问:“你真的偷了东西?”
她虽然平时无暇照顾女儿,却并不代表她不爱自己的孩子,纪和梦还小,一个人待在家里,如果不是今天哭着和自己告状,还要被这种人欺负到什么时候?
文琳求助的看向纪东升,后者始终皱着眉头,神情冷淡:“你这就走吧,我会和你的公司理论,我们家处处都有监控,不怕你耍赖。”
保姆苦着一张脸还想辩白,但纪东升实在不想再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纠结:“那我们就报警处理吧。”
“不不,先生,我这就走...锅里还温着菜...”保姆讪讪地换了鞋,将围裙放在鞋柜上,打开门出去了。
当晚文琳陪着纪和梦睡觉,轻声细语的询问她有关保姆偷窃的细节。纪和梦虽然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了,也不愿就这么睡去,她抱住妈妈的腰,说了一件又一件真真假假的事。
文琳听得胆战心惊,生怕纪和梦被带坏了,思索着以后该怎么教养她,直到夜深母女俩才迟迟入睡。
保姆被辞退后,文琳陪伴了女儿许久,这让纪和梦尝到了甜头,她想,保姆的话也不全都是错的,比如她说“如果你做的是好事,就不算骗人,不算偷东西。”,她将小偷从家里赶走,当然是一件好事。
即使她添油加醋了很多莫须有的罪名,那也只是为了惩罚小偷而已。
自那时起,纪和梦觉得自己仿佛掌握了一扇门的钥匙,只要她打开这扇门,就能得到关心、喜欢和爱。
回到二楼卧室后,纪和梦将课本都收了起来,床头的小灯亮着温暖的黄色光芒,她趴在一旁,不久便沉沉睡去。
我有一位朋友,
它时常问候我,
我把它做成衣服,穿在身上,
它把我当成蜜糖,予取予求。
——《纪和梦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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