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泪

楔子

沈纤轻轻擦拭手中的剑，她的神情温柔多情，仿佛那把剑是她的爱人。

她已经不记得当初兮尘为何要将此剑赠予她，她只知道这把剑是他唯一送给她的生辰礼，是他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

这些年她守着无影阁，看尽生死离别，却依然放不下，放不下那个他。

慕影落推开门时，刚好看见沈纤悲伤的神情。他压住内心的担心与失落，轻轻站在她身后。

沈纤收拾好情绪，将剑放在一旁，她知道影落会来找她。

“我要离开无影阁，”沈纤没有回头，她轻声说，“一个月。”

“去找他？”

“不，”沈纤推开窗户，凌峰山上常年积雪，终年不化。

“我是让自己死心。”

慕影落沉默了。他静静地望着沈纤的背影，他一直在她身边，却又如同虚影，她的眼中从未有过他的身影。

她想死心，说到底还是放不下萧卓。

他垂下眼睑，转身离去。

“影落，”沈纤叫住了他。

“主子不必担心，”他停住脚步，有些自嘲的说，“即使你不说我也会为你……为他守住无影阁。”

影落离开后沈纤轻声叹息。

如果可以，她也想忘记兮尘，也想不再伤害影落。

可终究只是她想而已！

事情从来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她将手中的密信烧毁。

第十二章

沉鱼客栈说书人猛灌一杯茶水，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继续卖力的开口，“想当年废太子萧卓是何等的英勇，却因为儿女私情功败垂成，最后凄惨死去。众人可知他所爱何人？”

“何人？”

望着众人急切的神情，说书人故作神秘的摸胡摇头，“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

“先生，”沈纤轻声开口打断他的话，“在下很是好奇萧卓所爱之人究竟是何人，还请你继续说完。”

沈纤将手中的银子扔向老者，对方喜出望外的收好银子。

“传闻无影阁阁主沈纤曾是萧卓最看重的女子，可惜沈纤心中只有权力并无丝毫儿女情长。当年叛乱，沈纤利用萧卓的信任与当今皇上狼狈为奸，二人联手将萧卓杀死。”说书人突然压低声音，睁大双眼来突出事情的重要，“小老儿曾有辛亲眼见过萧卓，那真是仪表堂堂，英姿飒爽啊！可惜啊！可惜！爱上一个无情的女子！”

“难怪这么多年皇上纵容无影阁，原来是因为这样！”

“真的替萧卓感到悲哀啊！”

“可怜了一表人才啊！”

……

沈纤听见众人的感叹，轻声笑了。

原来在世人眼中自己竟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

“臭不要脸！”一名孩童怒吼，但是因为童声稚嫩，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正因为如此并没有人在意他。

但沈纤倒是有些好奇。

“退下，坐好！”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坐在孩童身旁的男子皱眉低声呵斥。

沈纤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个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痴痴的望着那名男子，这个人虽然面生但却又让她感觉如此熟悉！

男子似是发现她的视线，有些不耐烦的皱眉。

沈纤并没有逃避，她直接走向对方，并在孩童身旁落坐。

“小孩，为何如此说？”沈纤刻意压低声音，恐吓到孩童。

孩童先是偷偷看了一眼男子，见他并没有反对，才将头靠近沈纤轻声说，“我告诉你，但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啊！”没等沈纤回答他就开口继续说，“沈纤是我师姐，师父说她人特别好，而且……她最爱萧卓了。听我师父说，她曾经为了萧卓……”孩童停顿片刻，似是在思考如何形容，“就……不死不活。”

沈纤没有纠正他的用辞不妥，反而一本正经的问他，“你师父是谁？”

孩童猛的摇头，捂住嘴巴说，“师父说了，不能让人知道他鬼医的身份！”

沈纤忍俊不禁的笑了，师父怎么收了这个傻孩童当徒弟！

“阿轲，”男子瞪了孩童一眼，他看向沈纤，目光如炬的打量着沈纤，许久，朗声道，“想必这位便是沈纤沈阁主吧！”

沈纤点头，“正是在下。”

她听见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失神，过去和兮尘相处的日子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原来你就是那位师姐。”叫做阿轲的孩童毕恭毕敬的行礼，“我叫阿轲，是师父最小的徒弟。”

沈纤将孩童抱在怀里，柔声说，“以后可不要随意告诉别人你的身份。”

男子将一旁的剑拿在手中，用眼神示意沈纤离开客栈。刚才估计有不少人已经猜到沈纤的身份，继续留在这里不安全，毕竟无影阁在江湖中的仇人太多。

想起自己已经有三年没有见师父了，沈纤决定和阿轲他们一起回去。她偷偷看了一眼自称碧玺的男子，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像兮尘了，她想多听片刻，以解自己的相思之苦。

“师姐为何要一直盯着师兄看？”阿轲的问话让沈纤有些难堪，她的脸慢慢红了。

碧玺低头看沈纤，轻轻的勾唇一笑。

之后沈纤一直低头走路，阿轲累了趴在碧玺肩上熟睡，碧玺又不爱说话，所以一路上特别安静。

沈纤不禁想起当年她拜师时的场景。

七年前她为了救身重剧毒的兮尘，历经千辛万苦找到鬼医的住所求解药。她用尽全力才求得鬼医的帮助，并且她也成为鬼医的首位徒弟。

当年她跌落悬崖，如果不是师父及时出现，她也绝不会活下来。

后来她成为无影阁阁主，本来想将师父留在无影阁，但师父一个人自由惯了，她也只好放弃。

沈纤的回忆被人打断。

挡在他们面前的男子冷笑，“想不到我的运气这么好，竟然能碰到无影阁阁主落单。沈纤，今日我就要取你的狗命！”

沈纤记得这个人是刚才客栈中人，想来是猜到她的身份才追来。

“你觉得凭你一人就能杀死我？”沈纤嘲讽，“我这个无影阁阁主凭的可是真本事。”

“在下自然不敢轻敌，”对方拍手，在他的身后突然出现数十人，从他们的行动来看武功都不弱。

沈纤有些疑惑，这个人为何不惜花巨资也要请杀手来杀自己？她并不记得无影阁曾得罪此人。

沈纤靠近碧玺轻声说，“一会你趁机带着阿轲离开。”

碧玺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许久点头。

沈纤迅速拔剑，她的剑快的让人看不清招式。

江湖上曾传言，无影阁阁主沈纤武功出神入化，能以一敌百。虽然其中带有夸大之意，但也相差不多。

沈纤如果那么好对付，萧何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能抓住她。

等沈纤的剑指着挑衅的男子时，所有人都停下了。

剑几乎是擦着皮肤，有血珠顺着剑滴落。

“沈纤，你就算杀了我，也定会有人替我报仇！”

沈纤邪魅一笑，“那便如你所愿！”

剑锋一转，那人倒地。

沈纤本好奇对方为何要杀自己，但他逼自己动手，甚至伤了阿轲，他的命便留不得了！

所有杀手在看见雇主死亡后都离开了。

沈纤收好剑时，一只箭朝她飞来。她伸手接住，打开里面的密信。

兮尘没死！若是想见他，将夜轲带到十里庙。

沈纤怒极反笑，她将信撕毁。

到底是谁？竟然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且还对她的行动了如指掌！

沈纤找到碧玺和阿轲时，天色已晚。他们找到一个山洞，并寻找树枝生火。

阿轲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但是他受到惊吓，有些害怕。

沈纤将他抱在怀里安慰，“没事了，等天亮了，我们就回去找师父。”

“师姐，他们为何要杀你？”阿轲伸手抓住沈纤的衣领，小声地问，“是因为我吗？”

沈纤心中一惊，“阿轲为何这样想？”

阿轲低头，小脸十分纠结，“我……小时候经常被坏人追。”

沈纤疑惑的看向碧玺，目光中满是探寻。

碧玺摇头，“这件事我并不知情。我是鬼手的弟子，因师父外出才来到师叔鬼医的身边。”

“师叔竟然收弟子了？”在沈纤的记忆中，师叔鬼手性情冷漠，并且从不收弟子。

碧玺没有再回答她，轻靠在洞穴，闭眼休息。

沈纤彻夜未眠，她想了无数种办法来应对，但都被她一一否决。

她究竟应该怎么做呢？

兮尘，他真的还活着吗？

鬼医见到沈纤欣喜若狂，立刻命令弟子准备饭菜。

沈纤见四周无人时，开口问，“师父，阿轲他的身份是什么？”

鬼医避开她的眼睛，“这件事你不必知道。”

“师父，我并无恶意，只是不希望阿轲受伤害。”

鬼医叹气，“他是麟族后人。他父亲与我是至交，临终之际将他托付给我。”

麟族中人传言鲜血入药能有奇效，正因为如此江湖中人为了一己之私大肆掠杀麟族中人。十年前，江湖众人结伴而行，在山庄大肆狙杀，麟族灭族。

想来阿轲父亲侥幸逃出，可惜最终还是死于非命！

“师父，碧玺这个人你怎么看？”

“碧玺？”鬼医有些不解，“他怎么了？”

沈纤摇头，“没事！”

鬼医轻笑，“你这丫头该不是看上人家了吧！若真如此，我可以和师哥谈谈。”

“不必了，”沈纤轻笑，师父还是老样子，“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之前一战，碧玺虽然并未拔剑，但从他的躲避方式来看，应是个高手。若不是阿轲害怕乱动，他定能带着阿轲全身而退。而且……他的声音像极了兮尘！

鬼医叹气，这丫头果然还是忘不了兮尘！

“沈纤，”鬼医突然郑重开口，“兮尘死了，这件事你不必怀疑！当年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活下来。他与你一同跌落悬崖，就算他侥幸没有掉进冰河，没有大夫他也活不下来！”

沈纤转身，她其实一直都是在骗自己，兮尘绝不会……活下来，这点她是知道的！

“可是师父，如果我不骗自己，我可能就活不下去了！”一滴泪随着沈纤眨眼时滴落。

停留五天后，沈纤告别师父。

阿轲哭了好久，最后将自己做的娃娃送给沈纤。

鬼医没有给沈纤送别，他不忍心见她离开。

碧玺将她送到村外，他问沈纤，“你为何总是盯着我？”

沈纤笑了，这个问题碧玺应该是想问很久了吧！

“你的声音，很像我的……一个知己。”沈纤犹豫着开口。

其实这些年不见兮尘，他的声音……许是自己记错了。

碧玺沉默了。

知己？她把他错当成别人？

“碧玺，再见。”沈纤告辞离开。

“沈纤，”碧玺叫住了她，“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你没有遇见萧卓，你会爱上别人吗？”

“也许吧！”

沈纤的一声也许落下，一滴泪顺着脸颊滑下。

沈纤离开后碧玺笑了。

如果当初是自己先遇到她，她也许也会爱上自己吧！

他听了太多关于沈纤的传闻，他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在这乱世成为传奇。

她和萧卓的爱恨情仇让他羡慕，他很希望自己也能拥有一个像沈纤深爱萧卓的女子。她并没有见过他，可他却因为传言爱上了她。

客栈中只因她的一句问话，他便认出了她。

他看着她向他走开，内心十分开心，却又怕唐突了她，不敢开口。

她与他并肩同行，他刻意放慢脚步，希望与她多处一会。

敌人出现时，她的骄傲与自信震撼了他。他没有出手，因为他相信她。

明明她受了伤，却在第一时间关心他人，他觉得心疼。

她时常望着他出神，眼神似乎透过他看着他人。她在想萧卓，他能肯定。他不知道自己与萧卓有何相似，但是从她的目光中他感觉到她对萧卓的爱意。他很难受，却又很开心。若非如此，她可能连看他都不愿吧！

既然他无法取代萧卓，那就让他因为萧卓被她记在心里吧！

他望着沈纤离去的背影，轻声说，“再见，沈纤！”

尾声

离开时沈纤没有回头，虽然只相处短短几天，但每次看见碧玺她都想起兮尘。

他们明明是两个人，但却拥有相似的声音。有时她望着碧玺，觉得兮尘就在自己面前。她痛恨这样的自己，于是她开始避开碧玺。但只要他的身影出现，她的目光就无法再离开。

有时她很迷茫，她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那天晚上她喝醉了，他伸手扶住她时，她竟然觉得兮尘回来了。

她想提醒自己，这个人不是兮尘，但她的所做所为却不受她的控制。

她问自己，她爱上了碧玺吗？

不会，她爱的只是兮尘。但她似乎又十分在意碧玺，这是爱吗？

她告诉自己是因为他的声音相似，所以她才会如此在意他。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决定离开。

送别时他的问话，让她明白他爱上了她。她的回答，既拒绝了他，也承认了自己的心意。

她与他，注定只是相识一场。

沈纤赶到十里庙时，魅影已经等了许久。

“人抓到了吗？”沈纤很想知道究竟是何人一直盯着她。

“死了十人，抓住一人，逃出一人。”魅影沉默许久，才继续说，“逃走那人，会无影剑法。”

“有趣！”沈纤勾唇一笑。

无影剑法，兮尘首创，非无影阁中人不得练。

利用兮尘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哥哥，你说沈姐姐会不会再来看我们？”阿轲伸手摇晃碧玺的胳膊，自从沈纤离去，碧玺就经常独自一人失神。

“阿轲，要叫师姐！”碧玺将阿轲抱在怀里，柔声劝导。

“我不，就叫沈姐姐。”阿轲摇头，“姐姐喜欢阿轲，她肯定同意阿轲叫她姐姐。”

“好，阿轲喜欢叫，那就叫她沈姐姐。”碧玺望向远方，“也许，她会回来的。”

“对了，师父说他找到新草药了，还说这次一定治好你的脸。”

“知道了。”碧玺轻叹。

他从不敢奢侈沈纤会爱上他。

他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脸，在这张面具下，是张丑陋不堪的脸。

他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毁容的，又或许他出生就是这样丑陋。

师父为了他四处寻找草药，就连师叔都为了他费尽心思。

和沈纤相处的日子，他请求师叔替他隐瞒此事，他不希望在她眼中看到同情或厌恶。

师叔虽告诉他沈纤不会爱上他，但终究还是替她隐瞒了此事。

他想既然他们注定无缘，但至少他在她眼中是美好的。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爱她，似乎上天早就注定他会爱上她，他们会相见，……会分别！

他每次看见她，都有种相识已久的错觉，听见她喝醉时叫他兮尘他会感到很熟悉，却又很悲伤。

他没有面对自己的感情，因为他知道他与她，注定无缘！

无影阁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