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梦中

楔子

沈纤轻轻放下茶杯，她的视线望向跪在下方的男子。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无影阁求她。

“这一次又是为何？”沈纤目光中带着些许同情，她之所以愿意见他，不过是因为她同情他。

而她之所以愿意帮他，不过是因为他曾帮过兮尘。

虽然只是几碗水的恩情，但也的确算是恩人。

“秦臻，死了！”他一字一句的回答。

沈纤望见他眼底的悲伤，想起当年的自己。她轻声问，“为何？难道你没有保住她？”

“自杀！”他几乎是咬牙说出这两个字。

沈纤有些意外，自杀这个结果倒是出人意料。

“既然她已死，你又为何来求我？”沈纤自嘲的笑了，“若是能起死回生，我又何必苦等多年！”

“我要为她报仇！”他双眼发红，满腔怒火，他不能让她冤死！

“即是自杀，又谈何报仇？”沈纤疑惑。

“她是因为唐艺才会自杀！”

望着他愤怒的眼神，沈纤轻叹，“以你的武功杀死一个唐艺轻而易举，你又何必来无影阁呢！无影阁的办事规矩，你是知道的。”

之前他曾两次来无影阁，一次丢了半条命，一次成为众矢之的，被世人谩骂。

无影阁的办事规矩，冷血无情。

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便是一身武功。

所以无影阁为他办事，却又要求他为无影阁办事，并且置生死于身外。

“我要查清事情的真相，要让整个万户侯府为她陪葬！为此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他的双手紧握，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沈纤望着他许久，将无影令扔给他。“这个生意，无影阁接了！”

第十三章

楚州最近流传最多的佳话便是万户侯唐艺娶妻，传言这位夫人原先是怡红院的头牌，长相倾城倾国，仅凭一舞就收获众人青睐。

唐艺对她可是一见钟情，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娶她为妻。

但是唐艺不久前妻子刚自杀身亡，如今尸骨未寒，却又要娶妻。众人不免为那位先夫人不值。

唐艺的原配夫人名叫秦臻，是楚州贵族秦家独女，自小便有才女之称。虽样貌普通，但待人温和，举止言谈优雅，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

后来不知为何嫁给以纨绔出名的唐艺，新婚不久就被冷落，唐艺更是又纳妾数名。

本以为秦家会为女儿讨说法，可谁想当今圣上打压贵族，秦家被贬为平民，自然不敢再与万户侯府对抗。

传言秦臻在府中受尽折磨，就连腹中胎儿也不辛流产，最终她不堪忍受自缢而亡。

一些百姓竟以这位新夫人能活多久打赌，真是世态炎凉。

潇湘画眉的手微顿，勾唇邪魅一笑，反问道，“阿紫，你觉得我能活多久？”

唤作阿紫的丫鬟立马跪在地上，紧张地浑身颤抖。“奴婢多言，请主子责罚！”

潇湘将眉笔放下，主动起身扶起阿紫，微笑道，“你不必惊慌，我不会责罚你的。”

潇湘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抬眼仔细打量阿紫过后才问，“听说你之前一直服侍先夫人？”

“回夫人，奴婢之前的确一直照料先夫人，奴婢是先夫人的贴身婢女。”阿紫立即点头，对于这位新夫人阿紫十分害怕。

阿紫也不明白这是为何，但就是觉得她的笑容中充满疏远和威胁。

“你觉得先夫人是怎样的一人？”潇湘挑眉，这名丫鬟似是很尊重秦臻。

阿紫抬眼偷偷打量潇湘，见她并无恶意才小声开口，“先夫人很好，府中的丫鬟都很喜欢她。先夫人去世那晚，府中很多丫鬟都十分难过。”她的声音中充满哽咽，想来也是因为同情秦臻。

潇湘轻声笑了，不愧是一代才女，虽已死去，但仍有人为她感伤。如此一人却落得如此凄惨下场，真是可怜！

“慕容紫英，这个人如何？”潇湘放下茶杯，嘴角挂有若有若无的微笑。既然自缢而亡，那定是受了无法忍受的痛苦。想必那位小妾功不可没啊！

“这个……奴婢不敢多言。”阿紫立即低头。

潇湘面有不悦，厉声斥责她，“阿紫，你如今是我的婢女。有些话，说之前最好想清楚。”

阿紫立即跪下，“奴婢不知如何说。”

潇湘轻声开口，“就从慕容紫英进府后是如何对付秦臻的开始说。”

阿紫内心有些疑惑，这位夫人似乎很是关心先夫人。“侯爷除新婚之夜来过新房，便只有喝醉时才会来找先夫人。每次侯爷离开后紫姑娘便会来找先夫人麻烦，有时用开水烫先夫人，或者扯先夫人发髻，最过分的是将先夫人推进池塘。”

潇湘望着阿紫，小丫鬟话里满是不平，看来着实尊敬秦臻。

“后来先夫人有了身孕，她为了保住孩子将此事隐瞒了，谁知一天晚上侯爷怒气冲冲的赶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对着先夫人拳打脚踢，先夫人不辛小产。从那以后，先夫人整天郁郁寡欢，不久之后就……自缢了。”阿紫说完就低声哭泣。她真的为先夫人感到不平，那么好的女子却过的如此凄惨。

听完一切，潇湘也有些难过，真是可怜的一女子。既然主子派她来完成任务，那就别怪她无情了。

“阿紫，起来，带我去见那位慕容紫英。”潇湘冷笑，既然如此，那就从她开始吧！

慕容紫英没有想到这位新婚夫人竟然会主动来看她。她想对方该不会是因为昨夜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将侯爷唤走，让她新婚之夜独守空房，今日她是来找麻烦的。

潇湘见慕容紫英的第一眼就觉得碍眼，所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甩了她一巴掌。

慕容紫英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荒唐行事。

“夫人，你此举不怕侯爷责罚于你？”慕容紫英捂住脸怒吼道。

潇湘靠近她，眼神锋芒毕露，慕容紫英害怕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今天我就是打死你，侯爷也不会责罚我的。”潇湘说完，一脚踢过去，慕容紫英整个人砸到门上，很快就昏了过去。

潇湘常年习武，那一脚她用了五成的力，没有十天半个月她绝不能下床。

离开后阿紫不安的问，“夫人，这件事若是侯爷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侯爷很喜欢紫姑娘的。”

“是吗？我倒不这样觉得。一个棋子而已，又谈何喜欢呢？”潇湘有些嘲讽，明明爱了，却又不说，最终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真是活该！

唐艺来找她时，潇湘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丝毫担心。

反倒是阿紫被吓的不轻。

“阿紫，你带人先下去。”

四周人都退下后，唐艺疲惫的坐在一旁。他揉揉眉心，有些不耐烦，“听说今日你将慕容紫英打了？”

潇湘轻笑，装作有些意外，“难道侯爷心疼了？”

“自然不是。她恨她，我是知道的。”唐艺松手，有些难过的望着潇湘，“如今你可愿告诉我秦臻她在哪里？”

潇湘之所以能嫁进侯府，是因为她告诉唐艺秦臻她没有死。

当初秦臻自缢后，秦淮不顾一切的将人带走。所以唐艺并不知道秦臻她到底有没有死，准确来说他不相信秦臻死了！

潇湘替唐艺倒了杯水，正视对方炙热的视线，微微一笑，“在说之前，侯爷先说说你的故事吧！”

唐艺望着热茶的烟雾有些失神。

当年七夕偶遇，她慷慨解囊，为他化解尴尬场面。自那一眼，他便爱上了她。

后来他去秦府提亲，却偶然从下人口中得知她心悦秦府养子秦淮。虽然秦家将秦臻嫁给他，但秦淮却是他心中一根刺。

新婚之夜，他内心激动的掀开盖头，看见的却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从那时他就知道，她不爱他。

他开始气她，故意纳妾，故意冷落她，可她却从未主动找过他。他开始买醉，每次都是趁着酒劲去找她。她对他很好，会为他熬醒酒汤，会因为担心他头疼而为他按摩。也会忍受他的侵犯。

就在他想要好好对待她时，他看见秦淮从她房里出来。所有的善意在那一刻荡然无存。

他恨她。

秦府被调查时，她第一次主动来找他，为秦府求情。

他嘴上说不愿意，但还是准备出手救秦府。

但被人抢先了。秦淮不知找谁帮忙，保住了秦家。虽然被贬为平民，但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后来他因为心情郁结，又频繁饮酒，他最终生了一场大病。

刚开始她会常来看他，满眼都是担心，但后来当大夫说无药可医时，她却再也不来见他了。

就当他心如死灰时，慕容紫英找到了一位神医，他终究还是活下来了。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去找过她。

后来他听下人议论说她怀孕了，他本来十分开心，但又听说她隐瞒了此事，想起当日见到的秦淮他怒气冲冲的赶了过去。

在将她踢倒在地后，他终究还是不忍心，正准备离去时，却听见下人的尖叫。

当看见她浑身是血时，他整个人都慌了。

大夫看病时，他望着手中的鲜血，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当大夫问他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时，他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保大人。

他告诉自己他可以原谅她所做的一切，只要以后她可以安心的和他在一起生活。

但那次病好后，她像变了一个人。她不再微笑，也不愿说话。无论他如何对她，她都不理不踩。

有一天她突然开口对他说话，说想要和他一起过七夕。他欣喜若狂，亲自派人安排，并亲自为她安排首饰。

可却在回府时，听下人来报，夫人自缢了。

他赶到时，秦淮正好抱着看似熟睡的秦臻。

“唐艺，我定要你血债血偿！”秦淮双眼发红的怒吼。

他没时间去理他，他只关心她怎么样。

“这天下任何人都可以关心她，唯独你不可以，因为你不配。”

秦淮的武功不错，在他的阻拦下他还是带着秦臻离开了。

潇湘狂笑不止，即使唐艺目光阴狠的瞪着她。

许久潇湘才收了笑，她魅惑的双眼微眯，“唐艺，你是真傻啊！她如此爱你，却又如此狼狈！”

“怎么可能，她爱的是秦淮！”

潇湘狠狠地抽了他几巴掌后，才又开口，“当年七夕一遇，你只知你倾心于她，又怎知她不倾心于你？当年提亲之事，你所听言论不过是秦淮故意散播的，他爱秦臻，所以他希望你可以知难而退。可是你还是娶了她，她也还是愿意嫁给名声不好的你。新婚之夜她泪流满面不过是因为听见你与客人说娶她不过是因为她的才女之名。你纳妾，她哭了许久，最终还是认命。即使你冷落她，但每次你醉酒，她都真心相对。她因为不受宠，被那些小人日日折磨，正因为如此秦淮才会去偷偷看她。后来秦家出事，她放下才女的自尊去求你，可你却拒绝了她。她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去找秦淮。无影阁出手救了秦家，秦淮也因此深受重伤。那时你在干嘛？夜夜笙歌？”潇湘冷笑，“后来你生病，她日日担心，当听见大夫说你无药可医时，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救你。她觉得秦淮既然可以救秦家，一定也能救你。可那时秦淮重伤未愈，她只好每日照顾他，希望他可以早日康复去救你。可是慕容紫英抢走了她的功劳，她本想解释，但看见你冰冷的神情她放弃了。她得知自己怀有身孕时，欣喜若狂，但又害怕被人陷害，所以才一直隐瞒此事。可你却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是你亲手将她推往绝望！”

唐艺捂住耳朵，痛苦的跪在地上，绝望的哭喊，“我不信，不信，……她原来是爱我的，是我……是我……原来一切都是我的错。”

潇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声说，“我实话告诉你，秦臻，她死了！”

唐艺艰难站起来，他双手颤抖的拉住潇湘的衣服，双眼含泪，“不会的，她不会死的。她肯定是还在生我的气，她……她她……只是不想见我，所以才让你骗我说她死了对不对？”

潇湘甩开他的双手，绝情的开口，“不，她死了！而且就算她没死，她也只会恨你，绝不会再愿意见你！”

尾声

潇湘离开时带走了阿紫。

回无影阁的途中，她听说万户侯亲手杀死了慕容紫英和其他小妾。终日将自己关在先夫人房中，不愿再见任何人。

而且从那以后新夫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府中先夫人的贴身婢女也无故消失，楚州人们都传言是先夫人的亡魂作祟。

阿紫问潇湘，“小姐为何要带我离开侯府？”

“带你去见一个人。”

秦臻闭眼躺在床上，神态安详。

当时幸亏秦淮去的及时，虽没能救活她，但她也没有死。

活死人。

这是沈纤的结论。

虽然不知她何时会醒，但她终究没有死。

“秦淮，从此以后你就只能是无影阁的一把刀，你不能有任何情绪。至于秦臻，她会由阿紫照顾。”

秦淮最后看了一眼秦臻，他问沈纤，“如果当初我没有散播谣言，会不会就是不同的结果？”

沈纤冷笑，“世上没有如果！”

否则她也不会失去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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