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我,对钢琴的认知仅停留在五岁时,苏嫣带我看春节联欢晚会,电视上的节目,恰巧是一个坐于钢琴前身穿燕尾服的男子,演奏完一曲后,神情款款地对台下献礼。
我觉得台上的这个男子和我平日在阁楼里见到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住在我们那个小阁楼里的大多是大夏天光膀子的庄稼汉,而台上这个弹钢琴的男子,看起来风度翩翩。
可苏嫣目不转睛地看完表演后,"啪"地关掉了电视,然后一本正经地纠正我:"晚晚,弹钢琴的不一定是翩翩贵公子,还有可能是衣冠禽兽。就像是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还有可能是唐僧。"
我看着她有些红肿的眼睛,忍住那句脱口而出的话,你口中的衣冠禽兽,是不是顾流?
我尚未习惯,也不会允许自己称呼顾流为父亲,他不配。
可是苏嫣看着我,眼神逐渐迷离。后来我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知道,顾流当年,在他们大学的新生晚会中,一曲《命运交响曲》,变换六种指法,弹动了不可一世的校花苏嫣的心。
她想起往事,眸光中有泪意:"他十五岁,就考过钢琴十级,破格被省艺校老师录取为关门弟子......."
倘若回到那时候,我想对苏嫣说,那是因为你没有认识周洛辰。
他九岁便考过钢琴九级,一个月后便可以打破顾流的记录。所以为了那么一个人伤情至今,委实没有必要。毕竟,选对象,又不是选钢琴十级的吉尼斯纪录。
周洛辰依靠门边缓缓打量我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便涌动着这些思绪。直至桐姨在门边唤我:"晚晚,晚晚,过来。"
我才收回思绪,楚姨面上的表情已经很不好看了。
我走到门边,看着那个比我高一头,下个月就要打破洛城记录的少年,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一板一眼地道:"哥哥好。"
我有两副面孔。生人面前,我学会了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虽然与我的本性毫不相干,但是大人们喜欢,也不会为难一个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的,七岁小姑娘。
而另一面,藏于我的内心,冷傲地,孤高地俯瞰众生,就连苏嫣也不知道。
眼前的少年眼瞳微眯,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不知为何,我有一种被他看透的心虚感。
沉默良久,他轻笑了一声:"哥,哥?"
他咬字格外清晰,尾音微微上翘,声音亦是清澈舒朗,同他的外表一样迷人。
楚姨接话道:"这是苏晚晚,今年七岁,洛辰,以后这就是你妹妹了,和妹妹握个手,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他伸出手掌,那双手纤细而修长,即使刚刚回到家,仍然洁净无暇。我有些局促,因为刚刚下车时手曾蹭到火车铁皮,而来这里还没有清洗干净。
桐姨见我久久没有反应,也催促道:"伸手啊,晚晚。"
我咬了咬牙,伸出右手,握上少年的手掌,他掌心温热,我的手心却有些出汗,他对我温柔地笑了笑。
我们只握了几秒,我便迅速抽回了手,重新把手背到身后,可是周洛辰却没有,他站在原地,手掌摊开,洁白的手心里此刻一团黑印,他微讶的声音响起,宛若恶魔的低语,回荡在整个房间:
"妹妹的手,真脏。"
我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恶劣。
我想苏嫣说的没错,会弹钢琴的,并非翩翩贵公子,而是衣冠禽兽。
倘若我是一个普通的,正常的七岁小姑娘,那我想必此刻已经不堪受辱,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客厅里哭起来了。
但是我没有泪腺,我的确心里很难过,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
楚然望着我,眸光隐含鄙夷,但是极快地消弭无踪,换了一种温和的语调:"洛辰,晚晚她生活的圈子和你不一样......"
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鄙夷,不仅刺伤了我,更刺伤了与我相伴七年的苏嫣。
这是我第一次认识到,不会哭,原来是一件好事。因为你的镇静,反倒让别人认定你心志坚强。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哥哥说的对,晚晚下火车时不小心弄脏了手。妈妈说过,第一次来阿姨家,不可以自己乱跑,所以晚晚在等阿姨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洗手。"
周洛辰眼底就掠过一丝诧异,而楚然面色也缓和下来:
"倒是个懂事的孩子。桐姨,带晚晚去洗手,然后带她去二楼最里层的房间换衣服。洛辰,你同我来房间。"
我后来才知晓,为什么楚然突然让我上楼换衣服,因为,周腾要回来了。
那个据苏嫣所言,与他青梅竹马十多年,在她爱上顾流后伤情出国,而后大发横财的商界名流。
苏嫣说,周腾的产业已经遍布海外,这次回国是为了拓宽国内业务。
"这地毯,是水獭毛皮做的,是老爷从巴西带回来的,花了这个数......"
桐姨比起一根手指。
见我不说话,桐姨接下去:"一千万!我和你这个小孩子讲什么,你可能不懂一千万是多少钱吧?"
其实,我懂的。
周腾究竟有多有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这个地毯,足以撑起我和苏嫣后半辈子的起居。倘若苏嫣有一千万,或许她不会把我送来这里。
我想起临别那晚,苏嫣哭的不成模样,而后对我说:"晚晚,最近有一个富二代一直在追我,说要开宝马,带我去罗马。可他不知道,你是我的孩子,我同他说,你是周腾的孩子......对不起晚晚......."
我看着她,第一次那样看着她。
然后我说了,说了那句话。
"送我去周叔叔家吧,我受够了和你过这样的生活。"
思绪回转,我看着这间房间,这间看起来清淡素雅的房间,虽然同外面那些奢华的装饰截然相反,却让我感到一丝莫名的融入感。
桐姨怕我伤心,在一旁宽慰道:"夫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现在还没有怎么装点。"
我点点头,桐姨又道:"来看看你的新裙子。"
她拉开一个大衣柜,里面放有几件少的可怜的衣服。她拿出其中一件递与我,我看着这件裙子,一件很朴素的连衣裙,但是从用料来看比我身上的衣服要好许多。
"晚晚,你后面......夫人还会给你买别的衣服的。"
我望着她,微微笑了笑:"这衣服很好,我很喜欢。"
她似乎如释重负。
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在乎这里的生活过得如何。
但是我必须留在这里,因为我的妈妈苏嫣,在过去的七年里,同我相依为命地挤在一个破旧的地下室里,忍受着因为自己的美丽左邻右舍垂涎欲滴的目光,为了我一次次拒绝他人的追求。
她其实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所以如果我不说,她不会离开我。
所以我无比感谢自己不会哭,起码我无法在临别之际为她留下眼泪,却为她留下自由和后半生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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