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前
日暮神社
戈薇猛地转过身,看着左后方加盖屋舍的食骨之井。木屋和往常一样敞开门扉,里面暗沉沉一片,只有井口闪烁着红色火光,像是洞穴中点燃的篝火。那股怪异的感觉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越发强烈。
昨天自己和少司命谈了一整晚,道士昨天离开神社,最晚明天才能回来。或许是她不在身边的缘故,自己从夜里就莫名升起极度的不安和焦虑。即使现在她就在自己家里,脚下踩着每天都会走过的水泥路,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但她依然排解不掉这股慌乱。
最初的时候,戈薇怀疑是自己的守御能识提升了境界,毕竟她的修行已经持续了一个月,也到了突破的时候。但当她发觉不安的源头正是那口古井的时候,胸腔里瞬间沸腾出剧烈的酸楚和羞耻。
她到底想怎样!!一切全都结束了不是吗,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个插足者,现在他俩得偿所愿,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结果。自己没有什么理由再回去,又何必在心里百般纠结……
然后她莫名的想起桔梗。终究她才是那个真正爱过的人,可先前的自己从未想过她的感受。
在她与犬夜叉在一起的每一天,桔梗,你又在想什么呢……
……
戈薇顿了很久,终究背起书包,头也不回的奔向学校。无所谓了,她下决心重回现代的生活,她还有母亲弟弟和爷爷,那么有关那个男孩的一切也只能留在过去。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心似乎更加的慌乱,就好像井里真的会有可怕的东西钻出来。戈薇皱起眉头,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他们已经再一起整整三天了,她还能想什么。她只是一个被毫不留情丢弃的代替品,又何必这么纠结放不下的。
她一口气跑出去老远,直到那股压迫感再也察觉不到。因此她也丝毫没有发现,就在她离开后不久,笼罩在食骨之井上方的封印,突然烧起幽蓝色的线状火苗,焰芯凝聚出蛇的形状,顺着古井边缘游蹿而下。
石井上方是半地穴式的舍所,四周长年不见阳光,台阶和泥地上长满墨绿色的苔藓。火蛇在蹿到地面的瞬间失去踪迹,通向出口的台阶上,、青苔迅速焦黑枯死,像是被高温烧灼般,烫出蛇形蜿蜒的焦痕。
虚空中,是活物吐芯的嘶嘶声,焦痕沿着阶梯攀援而上,依次分裂成四段,沿着不同的方向游蹿而去。
•
母亲目睹戈薇跑远,之后回厨房清洗餐具。术士似乎是有急事,昨天晚上就出门。戈薇似乎是与那边的队伍闹了矛盾,两个人状态都没有先前的融洽,反而尴尬的要死。她想或许自己该出面,认真同两人谈一谈。
然后她听到了自家院子的怪响。
是养在家里的三花猫,也不知怎么了,一向温顺的猫大清早全身炸毛,对着空荡荡的草丛乱窜一气,像是在抓什么东西。她听到声音走出厨房,猫像是疯了一般径直朝她扑过来。
母亲下意识退了一步,就在那瞬间,脚踝处传来尖锐的疼痛,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紧接着花猫胖墩墩的身体撞在肚子上,母亲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小蚋的注意力也不再她身上,朝着空气咆哮了两声,之后像是被彻底激怒,炮弹般冲进里屋。随后她听到了屋里杯子砸在地上的开裂声,和戈薇爷爷倒地的惨叫声。
戈薇母亲顾不得脚上的余痛,从地上站起来。老头子一只手扶着腰,水洒了一地
“我的腿……肯定是刚才摔了。”
母亲查看了一眼两人的脚踝,没有丝毫被咬的痕迹,就连划痕都没有。
三花猫撞翻了两个人后再次冲出屋子,随着草丛又是一连串追赶咆哮,全身的毛炸成一团毛球。似乎是看错了,它的爪子像是刚从火盆里抢回来,毛皮都被烧黑了一半。
这猫是疯了吗……
•
戈薇傍晚接草太放学回家,街道上没有多少人。姐弟俩并排走在路上。戈薇不说话,弟弟也很乖地跟在后面。
“你是不是不开心啊,姐姐。”
他跟在身后突然说道。
戈薇低头露出很灿烂的笑容。“每天陪着弟弟,为什么不开心。”
草太却停住脚步。
“你这几天一点都不高兴,笑起来也假假的。”
“姐姐……其实你没有必要勉强自己,你喜欢犬夜叉哥哥,为什么不和大姐姐说清楚呢。”
“没什么好说清楚的……”
她挤出一丝笑容,刚要和草太解释什么。四周再度蹿起毛毛的恐惧感,男孩突然大叫了一声,戈薇还没明白过来,脚踝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像是被尖利的牙齿咬穿皮肉般的锐痛。再回头草太坐在地上,一只手抓着手腕,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随着被咬噬的疼痛,从早上就莫名出现的不祥感觉旋即退散的无影无踪。
搞什么……
刚才那股气息……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检查了草太的手腕,没有任何被咬伤的痕迹,脚踝也毫无破损,她找不出什么异状,也只能先行罢休。
然后她感应到四魂碎片的气息,就在神社的方向。很干净,但又不像桔梗的手笔,戈薇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她拉住草太的手。
“先回家里。”
回到神社时两人都被吓了一跳,整齐的草坪被家里的猫翻的几乎底朝天,三花猫筋疲力尽蜷缩在地上,身上沾满了草根和泥巴。草太把猫从地上抱起来,猫显得格外急躁,不停地舔着男孩的手腕。
•
戈薇在井边捡到三块碎片,被井壁上的火烧灼净化后,很随意地丢在地上,像是散落的玻璃渣子。她四下感应了一圈,这段时间因为心情不好,她没怎么修行巫术,灵识一时有些施展不开。但周围确实没有任何威胁,只有碎片安然无恙在她手里。
会是谁送过来的?
少司命……还是桔梗……
是在用这种方式……要她回去吗?
会不会又是奈落的阴谋……
她不是没带过碎片回家里过,但这种凭空出现的东西……现在少司命也不在身边……
她想了好一会儿,终究取出平日盛放碎片的玻璃瓶,将碎片放进去。
虽然是现代社会,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相当多。为保安全,她只能暂时收起来,等道士回来后再做打算。
•
多宝塔 地宫
地宫位于距离地面六丈深的地下,四周用石块布积出粗糙简陋的墙体,因为终年不见天日,虽然地面和墙体异常潮湿,却没有任何苔藓或菌落。地宫正中心是被炸开的坑洞,洞口上原本加盖青石板,压着两人高的缠绕白色注连绳的金纹符山石。现在上方封印悉数碎裂,破碎的石块散落的满地都是。
黑巫女站在坑洞边缘,全身笔直地后仰,几乎将脖子仰成直角般的畸形。似乎再用点里,那颗脑袋就会“咔吧”折成两截,从背后掉下来。洞口是大团涌动腾升的暗红色胶质,逐渐压缩形成旋涡状的气浪,源源不断涌入右眼。
披着狒狒皮的傀儡蹲坐在角落的阴影中,一动不动旁观着眼前的一切。脚边是一圈悬浮在半空的蓝色鬼火,火焰几乎没过头顶。吸收已经进入最关键的时刻,黑巫女从后颈裂开直径六尺的巨大妖穴。鬼魂显然也在拼尽全力地试图夺取身体的控制权,但黑巫女彻底吸收四魂之玉,胶质在吸收的瞬间便被压制,随着红色胶质被一滴不剩地吞噬,漩涡由外向内渐变成红色,中心缓慢顶出白色的团块,随着时间流逝凝聚出一只缠绕毒蛇的蜷缩的白犬。
这是吞噬阶段中最脆弱也最危险的阶段,无论何种攻击,只要命中妖穴,都能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但现在唯一有能力的傀儡被火链从头到脚框死,只要他有一丝细微的动作,或者黑巫女动动手指,咒印便顷刻发作,彻底灰飞烟灭。但本体置换的过程不能出现任何术法干扰,真那么做了,一切便都会前功尽弃。
只要脑子没有问题,谁都不会踏出那一步,谁也不会自行烧死被囚禁的人。
因此很长的时间,只有胶体缓慢涌入眼球的,粘液般的搅动声。
•
地宫石壁凸起的岩架上,密密麻麻立满了六寸高的泥制傀儡,无一例外都梳着姬切发式,身上裹着五颜六色的厚重服饰,显得臃肿不堪。所有娃娃的眼眶里都没有眼珠,黑洞洞一片。几百具傀儡立在头顶,空洞的眼神齐刷刷看着下方,密密麻麻又毛骨悚然。
头顶响起窸窸窣窣,仿佛蛇类的爬动声,黑色焦痕一路蔓延至塔内,将潮湿的地板烫出白色的雾气。式神在神台前露出形体,那是一条幽蓝色的,长着四颗脑袋的火蛇。它直起身体,自行将毒牙中的血吐进瓷瓶中。
椿的眼睛依旧在吸收胶体,嘴角却是不加掩饰的得意。
“全家都在了。”她说着瞟了边上的人一眼,傀儡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听到她开口才歪过一侧脑袋。
“椿,戈薇的实力很强,最好不要小看她。”
椿闭上左眼,吸收的速度陡然加快。
“笑死人了,我还以为桔梗的转世能有多厉害……”
“连自己中了诅咒都没有发觉。”
傀儡缓慢地低下头。
“她身边可是有一个道行压过大妖的道士,犬夜叉也并不好对付,那把刀的招数相当棘手。”
椿眼底露出某种察觉了秘密的不怀好意。
“那么,你想怎么做呢,奈落……”
“直接咒杀她也行,可看你的想法,是想让她回来了……想好死法了吗……”
“暂时没有,不过这样精彩的事情,确实需要时间。”
傀儡说完最后一句,再度处于静止状态。椿也很难得没有再说什么,距离鬼被完全吸收,还有半柱香的时间,能拖延时间再好不过。
三具傀儡娃娃从石架上自动飞离,稳稳地落在神台上,式神再度分裂,三只顺着傀儡嘴巴进入躯体,空洞的眼珠内逐渐亮起蛇类的尖细瞳孔。最大的一只在木质神龛内盘成一团,直到白蛇犬被彻底从妖穴内剥离出来,长着尖角的白色螣蛇径直游过来,将神龛内的盘蛇一口吞了下去。
•
人见城
奈落依旧一动不动靠窗坐着,手边是安插在沙盘上的木制傀儡,他的视感似乎还在那边,信正自然不敢贸然打扰,放下茶筒便退了出去。不远处的书房里是椿的式神,看上去和真人一模一样,不过黑巫女显然将多宝塔中的妖怪吸收的差不多,神情间是与昨日截然不同的盛气凌人,两侧额头生出一对黑色的鬼角。信正更换炉内的香丸,直到巫女点头示意,这才颔首离开房间。
神无跪坐在寝殿最内侧的房间,面前是罩了半圆形结界的石台,那面平时一直抱在怀里的镜子被放在淡青色的圆形石盆中,内里是压成液态,近乎沸腾的深紫色瘴雾。镜面中涌动的白雾随着瘴气侵蚀一点点消融殆尽。信正在女孩边上坐下,一动不动看着重新清晰的镜子。
场景依旧是两天前桔梗曾经居住过的村子,也依旧是夜晚时分的森林,穿着红衣的半妖和巫女在月夜下相拥,面容恬静温柔,就好像从未分离过。
这两人是在搞什么名堂!!!!
信正举起两只手重重拍在脑门上,他下意识想找点东西把石盆里的东西遮住。转头的时候才发现城主就站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一切。
信正全身猛地瑟缩起来,下意识抬头看他的反应,突然又觉得这个动作本身就有怜悯或惊讶的成分,于是慌忙又重新低下头。不过他显然是多虑了,城主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他身上,他只是闭上眼,在玄关处站定,很久都是平静,但又极其冗长的呼吸声。
镜子里半妖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他那种货色终归是鬼蜘蛛的邪念,谁知道他心里究竟想什么,他也许和那个山贼一样,只是对你有卑劣的想法罢了。”
“够了,神无,先退下吧。”信正近乎耳语般对神无说道。女孩徒手从瘴雾中捞出镜子,默默地转身离开。但就在关上障门的的瞬间,他还是清晰地听到了巫女的声音。
“我和他永远不可能的,放心吧。”
•
然后他听到了城主的叹息声。
很轻又很短的叹气,带着某种近乎自嘲和讥讽的无奈。又像是过了很久,他终于缓慢举起手,压住自己的两只眼睛。
“去和椿说一声吧,就说我有主意了,”他很慢但又很轻地说道。
“她能控制诅咒的话最好,那个叫日暮戈薇的女人。”他顿了顿。
“别让她死太快,越慢越好,你现在就去告诉他,他总得亲眼见到才有意思。”
他说着,嘴角勾起冰冷的微笑。
噩梦重现什么的……没有丝毫意义。最狠的折磨,莫过于在咫尺的距离内眼睁睁看着那个女孩腐烂,而他如何因为他的无能,只能目睹她的肢体和内脏如何断裂腐蚀,面容崩塌瓦解化为枯骨。然后他用一生的时间仇恨,沉浸在失去一切的痛苦中。
那将是自己送给他最美妙的礼物。
作为第二次抢走他重要之物的报答。
我与四魂君当月老的日子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