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天都没坚持到

那天他们俩再也没说话，那晚青峰终于回了家。许久不见的母亲对他一阵数落，都被他心不在焉的忽略了。

今晚终于不用再吃千篇一律的KFC了。青峰一边吃着母亲做的一大桌饭菜一边想。

今晚也不用让着别人洗澡了。青峰一边冲澡一边想。

今晚也不用和别人一起挤沙发了。青峰躺在全黑房间里的单人床上，忍不住想。

半个月前他为了养伤躲进相叶租的单人公寓，现在，所有的伤口早就消失了，以往自己一个人放学回家看杂志的生活好像是上辈子那样遥远。

晚上九点。

青峰看了一眼手机里《我的世界》的游戏图标，皱了皱眉，强迫自己关了手机。

然而还是几乎一夜没能睡成功。

早上六点，青峰顶着混沌的脑袋起来洗漱，吓坏了每天都早睡早起的母亲。

几乎一整夜，青峰断断续续的梦境里都重复着相叶生气时充满怒气和眼泪的眼角。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一个人恨一种运动，恨到这种程度。哪怕是他自己，也只是对篮球厌烦而已。

他熬到正常的时间才出门，打着哈欠来到教室。教室里提前来的人不多，星野川为首的那四五个正聚在一起，讨论的热切。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青峰本来就带着一肚子没睡的火气，此时就在爆发的边缘。他把包往讲台上一甩，正准备抬腿踢他们的桌子，教室门忽然被拉开——

相叶拎着包，在门口出现了。

青峰站在讲台上，相叶站在门外，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移开了目光。原本打算教训一顿星野川的青峰悻悻从讲台上拿回了包，转身出了教室门。路过相叶的时候，侧身撞在他身上。

而这就这样面色不善的擦身而过。

青峰暂时不想看见相叶，于是干脆就没有回教室。于是，各个班级下楼的时候，青峰混在五月的身边，拎着包去了别人班级的驻地。

操场上人声鼎沸，远远地，他看见相叶在自己班热闹的人流中孤零零坐着，仍然戴着他的黑红配色beats耳机，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做什么。

青峰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我的世界显示相叶纪夜在线，但是，他却不在两个人的共同服务器里，不知道在自己的服务器还是和别人联机。

青峰放下了手机，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喂，就算你和相叶君吵架了来我这避难，也不用带着这么恐怖的表情吧。”五月摇摇头，“你看看你周围，我们班的女生都被你吓坏了。”

但是青峰就当听不见，五月也拿他没辙。

过了不一会儿，广播播报想起了播报的声音，通知男子五千米的运动员准备入场。

青峰听得一清二楚，却合着眼不动。

五月原本要给篮球社的一些同学加油，只是担心青峰没有走开。这会儿，五月站起来张望了一番，对青峰说：“相叶君可下去了。”

青峰无动于衷。

五月对着他那张脸气闷了片刻，就自己拿着毛巾和水瓶离开了。

听到五月离开的眼神，青峰就坐了起来。他看见运动场边的小棚子里，女子三千还在跑，男子五千的运动员还在那边休息。星野川身边围着一群人，相叶很显眼，一个人站在那里拉伸着胳膊。

相叶总是一副戴着耳机世界与之无关的趾高气扬模样，现在，他穿着一身运动装，衣服在空中鼓动，还显得有点空荡。青峰忽然无端的觉得相叶应该是在家备受宠爱的那一个，不然不会有这样惹人怜爱的模样。

“昨天干嘛要和我吵架呢。”青峰自言自语道，“不然我现在肯定陪你拉伸的。”

但是，男人的面子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它可以没有，有时候，男人又不得不为了它死撑着。

女子三千结束了，男子五千的运动员都走到了起跑线上。长跑的起跑线一般来说都是混乱的，从运动员们离开棚子的时候，星野川就一直跟在相叶身后。不知道相叶知不知道，但是从青峰的角度能看得一清二楚。

发令枪响，运动员们乌泱泱跑出去。长跑不如短跑，从最开始就决定了最终的胜利，所以大家都不怎么激动，只是场边支援的亲友围得更多。

现在只是前几圈，大家都还老老实实在阵营里没有下去陪跑呢。

青峰认真地盯着那个高挑的身影在人流中从容不迫的奔跑，最初拥挤的人群渐渐各自拉开差距而散开，相叶没有急躁，按照自己的节奏运行着。

青峰松了一口气，早晨看他也来得早，还担心他状态不好，现在看来还不错，就放心了。

然而，很快，青峰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是星野川。他是高一篮球队的主力之一，平常体力迅猛，他跟在相叶纪夜身后几米的地方跑着，不符合他喜欢出风头的性格。

是要做什么呢？青峰翘了个二郎腿猜测道，总不至于是在最后一刻超过他让他不舒服吧？

到了第五圈，大家的速度都已经慢下来了。相叶状态还算好，跑在第三名，离第一名差大半圈。星野川也还是跟着，不知道要做些什么。青峰渐渐觉得不安，紧紧盯着他们相差不到五米的距离。

第十圈，铁打的人也累了，几乎所有班级的座位都空了，跑道边满满的围着人，运动饮料也给场中的人递了好几轮。

就快结束了。青峰想。冲过终点，应该就没事了。

就在这里，星野川忽然稍稍加速，慢慢逼近相叶，然后超过了他。他没有就这样一口气跑走，而是紧紧堵在相叶纪夜面前。

青峰蹭地一下站起来，皱起眉头，他隐约预感到什么，于是快步向下走去，向跑道走。

相叶被星野川慢速堵路压得很难受，在体力濒临极限的时候，有人捣乱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他干脆的向右换了一个跑道，准备绕路超过。但是，星野川也往右边挪了挪，就又堵上了。

来到操场边的青峰在人群后张望着，烦躁的看着这些拥挤在跑道边的人，尝试往里走却屡屡未果。

凭借身高的优势，他还是能看见跑道上的情况。相叶的体力消耗的很厉害，情绪也越来越不烦躁。场边有一群男生疯狂地喊着“星野川加油”，把一些零星的责备声压了下去。

十一圈，身后的第五第六位稍有提速，越来越近。星野川也回头看了一眼，知道再这样耗下去自己班级的名词就快没有了，于是打算加速。可是，相叶也感觉到了身后人的逼近，于是狠了一口气，从右边加速向前。

于是，意外就这样放生了。相叶被星野川的胳膊绊住，一下倒在地上。星野川踉跄一下，讶异的看着扑倒在地上的男生，一扭头朝前跑去。场边的那群篮球社男生放声大笑着，肆意嘲笑相叶纪夜的摔倒。

“你们都闲的慌吗？晚上给你们加训，给你们加训知道吗？”这声喊盖过了篮球社男生的嘲笑，是桃井五月的。

有人惊叫骚动起来，但是场边的人不允许进入跑道，大家一时都没有上前。

青峰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冲上了脑，他拉开自己身前的人群，来到跑道边。那边有体育老师围了过去，询问相叶需不需要帮助，相叶在老师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拒绝了，又准备带伤跑，老师简直不敢相信。青峰一口气横穿跑道冲到相叶身边，不顾老师的呵止，急切地问：“伤到哪儿了吗？”

相叶还没有忘记两人处于冷战期，有些惊讶，但还是用眼神安抚了一下青峰，坚定地摇摇头，继续向前跑去。

“都给我让开！”青峰怒吼着，跑道边原本拼命朝里挤，想看热闹的人群都被他震慑了，默默向后退去。青峰在这条让出的路上，跟着姿势不稳的相叶向前跑去。

场上的人膝盖、手肘上还带着擦伤，看得出疲惫和疼痛。场边的人沉默地跟着，视线紧紧地盯着场上的人。从刚才到现在，这场意外过于震撼，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自觉地给场边跟着的青峰让道。

最后一圈，相叶还是加速了，哪怕他身上带着刚添的伤口。青峰体力充沛，比他更快，引领着他的节奏。最后一百米，青峰忽然向前冲起来，喊道：“相叶纪夜！冲过去！超过星野川！”

相叶纪夜果然加速，跑了起来，甚至比训练时的冲刺更快。

青峰没有浪费体力跑得飞快，一下子就追上了场内临近终点的星野川。他也听到了青峰的喊声，渐渐地，渐渐地放慢了脚步，垂着头站在跑道中，让到了二道。场边原本为他加油的声音都沉寂了。

青峰站在终点等待着，相叶朝终点跑去，目不斜视地超越了星野川，冲到青峰身边。

青峰一把扶住相叶纪夜，推开了一旁围过来的人，只是接了一瓶水，便俯身把相叶背了起来。相叶已经非常疲惫，试着挣脱一下，无果。

“放下我，我能走，我没残疾。”

“我懒得等你。”

“昨天…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不该迁怒你…”

“呵，还知道道歉？行，不容易，精神可嘉。”青峰把相叶在背上掂了掂，“行，奖励专车送你去医务室。”

“是个屁奖励，放我下来！”

那一刻，周遭激动的呼喊或者责备的声音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共同分享着某种独属于他们的胜利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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