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作业与手柄

五、

周五这天放学相叶纪夜走的异常早。

他拎着书包站起来，用膝盖顶睡得迷迷糊糊的青峰大辉的侧腰，这是他要求让位的惯用手法。青而峰虽不知醒了没，但习惯性用屁股带着凳子挪了挪，空出了富余的位置，相叶纪夜比较单薄，从缝里挤了出去，居然都没碰到青峰。

每个周五的下午，青峰都要一觉睡到放学，等五月结束了篮球社的活动再来叫他。这个周五的青峰难得不是被五月叫醒的。他睁开眼时，竟然是星野川放大几倍的脸。星野显然也喊了他许久了，见他睁眼，赶忙问道：“青峰君，相叶那小子呢？”

“哈？”青峰本能的抱臂靠向身后的课桌，火速远离了身前星野川靠的太近的脸。他低头瞥了一眼邻座的抽屉，手机不在，psv不在，耳机不在，稿纸整理得干干净净。回想起自己在睡梦中好像让了一次道，青峰懒散散地说：“他走了吧。”

“走了？”星野川的语调拔高了八度，表情也狰狞起来。他身边的男生们有个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勉强把怒火平稳下来，“打扰了，青峰君。我们先走了。来，给青峰君道别——”

“再见了青峰桑！”男孩们夸张的鞠躬。

青峰懒得回他们，伸了个大懒腰，慢腾腾的收拾书包。反正已经睡够了，不如早点回去算了，也不一定非要等五月来叫他再走。

“啪——”

一摞书倒在地上的声音。

青峰循声望去，玉木温子正对刚离开的星野川一行人投去充满愤恨的一瞥，她身前是散落的一地学习资料。那群男生里有人回头对玉木做鬼脸，看见青峰的眼神，赶忙装作无事，转了回去。

青峰打定主意无视这显而易见的作恶，继续慢腾腾的收拾书包。谁知玉木丢下了那散落一地亟待收拾的资料，径直走了过来：“阿阳呢？”

“啊？谁？”青峰低头搜寻着抽屉里的杂志。

“相叶君啊！”

“什么鬼称呼。”青峰小声咕哝，又把声音提高，仍旧没去看她：“走了。”

“他走了？”玉木也有点疑惑，“为什么这么着急回家。”

青峰终于把头抬起来了：“我说你们今天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找相叶纪夜问我干什么？”

“你们…”玉木温子重复着青峰的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星野川离开的教室前门，走开了。

青峰嗤笑怀春少女的一头热，，单肩挎着书包站了起来。

“等等！”一个作业本拦在了青峰面前，硬生生把他逼退了一步，装在后桌上。

“这什么？”青峰接过来一看，英语习题册。相叶纪夜几个大字龙飞凤舞的占了小半个封面。

“阿阳的作业本留在老师那里没拿。上杉老师嘱咐我带给他，谁知道他已经走了。”玉木说。

“那关我什么事。”青峰把本子随手放在身边属于相叶的桌子上。

“其实本来我打算过去，但临时…有事。你不送也就算了。反正上杉老师嘱咐了，他没拿到作业本的话，作业就可以免了。”

玉木温子故意把“可以免了”这几个字咬的很重，青峰的步伐随之顿住了。

“行，不就送作业吗。”后几个字几乎是青峰从牙缝磨出来的，他狠狠地把刚才自己丢在桌子上的作业拿起来，在手里卷成筒。

玉木顺手撕纸写了几行字，一并交给青峰：“这是他家地址，去吧。他有不吃晚饭的习惯，给他带点吃的就更好了。再见青峰同学。”

带才有鬼了！青峰翻了个白眼，背着包出了教室。

从学校出发才十来分钟，青峰就站在了那个地址的门前，算是离学校非常近了。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公寓二楼，看构造应该是一室一厅，适合一个人居住。很新的样子，外部粉刷的很好看。

哼，凭什么你就能不写作业。

这样想着，青峰狠狠的敲起了门。

两三分钟后，门锁响动，门吱呀的开了一条小缝。青峰惊讶的看着门因为惯性作用渐渐打开，简约整洁的内室显现出来，面前却空无一人。

什么鬼？

青峰狐疑的推门，走进了玄关。

“妈我睡衣放哪儿了。”相叶纪夜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有点闷闷地。这个称呼让青峰刚想嘲讽几句，门内又响起声音，“没事我找到了。”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灰色浴衣的男生走了出来。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头发湿漉漉的沾着水。他愣了一会儿，才说：“是你？”

青峰随手一扔，作业本精准的扔到不远处的茶几上。相叶走过去瞄了一眼，笑一声：“我写完了才留在老师那没拿。居然给我送回来了，还是真是麻烦你了。”

“你以为我愿意给你送？”居然写完了。想到自己好心白干了事，青峰火气一下上来了。

看着青峰的愤怒，相叶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自知理亏，但并不打算道歉，只是用平淡的语气问：“抄不抄。”

青峰一晃神没反应过来，一双拖鞋便被扔到他面前。

“所有作业我都写完了。你抄不抄。”相叶再次出声。

青峰半犹豫的穿上鞋，趁相叶去里间拿东西，翻开自己亲手丢到茶几上的作业本——真写完了。他合上作业，嚷道：“喂喂，你都是什么时候写的啊，我怎么没看到！”

“你睡觉的时候。”一摞作业被摔在青峰面前，什么科目的都有，“画圈的随便换个选项，大题自己看着改字，这些不要我教你吧。”

相叶说完把自己摔进了转角沙发的长边上，捞起了茶几上的手柄。对于这么小的房间来说略显宽大的液晶屏上，一个兜帽衫挡住了半边脸的人正站在一栋楼顶上俯视城市。

“你真写完了？”青峰翻看所有的作业，真的写完了，于是又问，“你这么好心？”

相叶瞥了青峰一眼，又往后挪了挪，青峰感觉到屁股下的沙发随着别人的动作微微的颤动。青峰是独生子，之前也从没单独和同学一起待在房间里，这种体验对他来说很新奇。

“抄你的。抄完了滚。我要玩游戏了。”

相叶的手柄一动，那个兜帽衫人以及其酷炫的姿势从屋顶跃下，跌入一个草堆中。相叶玩得入神，头发上未干的水珠顺着他的颈项沁湿了浴衣。

不省心的小屁孩。

青峰忽然有种甩个干毛巾给他的冲动。青峰在洗手间的毛巾架上找到了一条灰绿色的浴巾，还算干燥，于是扔在相叶头上。

专心玩游戏的相叶忽然眼前一黑，于是他迅速把浴巾扯下来，念着：“待会儿擦待会儿擦。”

他的反应一气呵成，甚至眼神都没离开屏幕。青峰觉得好玩，惊叹一声：“哟，你还挺习惯的。”

相叶忽然像如梦初醒一样，回头看青峰。那眼神把青峰吓了一跳，青峰还以为相叶遇见自己看到一个回魂的鬼。

“去抄作业吧。”相叶把毛巾叠好，重新放回浴室。这句话说得比以往青峰听到的任意一句都温柔。

-

抄作业并用不了多久，青峰很快把周末所有的作业在这十几分钟内解决了。相叶专心致志地玩着游戏，并没有在青峰身上分多少注意力。看样子，相叶非常习惯玩游戏的时候身边还有其他人。

空气中弥散着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气，青峰靠在沙发上，清爽的空调风吹得他有点困。

相叶第四次死在同一个任务，他光着脚跑到冰箱前面，拉出两罐可乐，一罐扔在了沙发上，另一罐立即拉开了环。

青峰原本半睡半醒，被砸在身边的可乐罐弄没了睡意，问道：“怎么不玩了？”

相叶抬头看了一眼钟，问：“你不回家吗？”

不知为什么，青峰从这句问话里听出一些挽留的意思。青峰也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已经七点了，他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

青峰还真的没有打算走。他随手抽了一本桌上的杂志翻看，结果是英文的。他还是假装看得很愉快，以便于他装作漫不经心的发问：“你为什么在高一刚开始的时候转学啊？”

相叶灌了一大口可乐，咬了咬下唇，没有答话。

这里肯定有事儿了。

“你从哪儿转来的？”青峰问。

“洛山。”相叶回答。

“那不是最好的高中么。”青峰看了一眼相叶，“你该不会是成绩跟不上所以过来的吧。”

相叶笑得很浅，大概算是默认，换了个话题：“要给你玩会儿吗，我反正过不去这关了。”

“那我更过不去。”青峰毫不掩饰自己游戏天赋的缺乏。

如果是往常，或者换做另外一个人，青峰都会在沙发上躺倒，自己玩自己的。今天，他却莫名的对自己从不玩游戏而感到一丝遗憾。他忽然看到电视柜上放着另一个游戏手柄，看起来保管的很好，比较新，于是他指着那个手柄说，“要不一起吧。”

青峰从沙发上爬起来，朝电视柜走去：“你就教教我呗。”

眼看青峰就要拿到那个手柄，他的手腕却忽然被拽住了。相叶用的力道不算大，青峰没感觉到被冒犯，于是顺从的停住，疑惑地问：“怎么了？”

他偏过脸去看相叶，相叶的头发已经被空调风吹到半干了，左手中的可乐空罐被捏到变形。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眶红着。

“它早坏了。”相叶说，“而且刺客信条没有双人模式。你今天先回去吧。”

那天，直到青峰走回家也觉得奇怪。相叶就像是活在一件悲伤的事情中，还没有走出来。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坏掉的手柄，就能让相叶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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