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那位颜先生……”
当“眼线”开口时,由于走神,韩冰晶并没有听清他的话,直到他敲了敲方向盘,韩冰晶才回过神来。
“嗯?您刚才说什么”
“我在说这次的任务目标难得邀请你同行,你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争取彻底赢得他的信任。他的目的地是哪里,在火车上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你都要确切地记录下来。”
“嗯,我记住了”韩冰晶淡淡回道。
显然她的回答让那位“眼线”不太满意,他透过后视镜又打量了韩冰晶两眼。
“韩小姐,你不会是…对那位颜先生动心了吧。”
韩冰晶听罢后表情瞬间一凛,坐直了身子,灿灿说道:
“您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对那种人动心。”
“你心里有数就好。”眼线不悦的声音隔着座椅传来,敲在了韩冰晶紧张不安的心上。
两人再无言,汽车继续朝着火车站开去,外滩的繁华在窗户上次第褪去,韩冰晶抿了抿嘴唇。
“我怎么会对他动心,”韩冰晶心里这样想着,“而就算真的有让我心动的对象,也应该是那位……”她低下头,手掌摩挲过怀里的书本——《觉醒》灵狐著。是那位能指引她,给予她力量的“灵狐”先生。他以笔为矛,刺穿了腐朽,划破了黑暗。当韩冰晶第一次在报刊上读到他的文章时,她曾经的那些迷茫和困顿霎时间倾散。所以她经过不懈努力,终于加入了灵狐先生所在的组织。尽管她还没有见到他的真面目,但他曾托人将一本书转交给了她。
“你是冰雪,将驱散泥泞的肮脏。”韩冰晶翻开了那本书,念出了扉页上的文字,那是灵狐先生亲笔所写。“我绝不会让先生失望。”韩冰晶在心里暗暗打气。
车停在火车站旁,韩冰晶将书放回了提箱的暗格,理了理旗袍和鬓发。眼线将车门打开,“最后再确认一遍目标任务。”
“好的”
“你的目标是谁”
“颜爵”
“你是谁”
“颜爵的相亲对象,自小生活在国外,回国不到半年时间的富家小姐韩冰晶。”
“你的任务”
“监视颜爵,并且打探他此次离开上海的目的。”
“很好,还有一件事,如果这次行程中有合适的机会的话……”眼线顿了顿,继续道:“杀了他。”
暗杀颜爵?!这个出乎意料的命令不禁让韩冰晶愣在原地。毕竟之前组织说颜爵维系着上海的平衡,地位很是微妙,之前都是让她以监视为主,怎会突然下达命令要杀了他……
“怎么突然要杀了颜爵,是组织临时的决定么?”
“你不应该问这么多,这是灵狐先生给你的私人命令。”
听到这句话,韩冰晶也只好将满肚子的不解和疑惑咽下,但她转念一想,灵狐先生怎么会给她私人命令?正当她想再开口询问时,一声喇叭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三辆黑色的汽车先后向他们驶来。车身的漆面折射出凌厉的光,原本喧嚣的街道变得无比寂静,只余轮胎在地面划出的细微摩擦声。
车队从马路边缓缓开过,即便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韩冰晶的目光还是一眼就锁定住了那张清隽的侧脸,她的目标——颜爵。
眼线也看到了颜爵的车队,他皱了皱眉,把手搭在韩冰晶肩上:“你也不用太紧张,我之后会扮作普通乘客,在三号车厢接应你。记住我说的话,一旦找到合适的时机,就用箱子里的发报机联络我。好了,该上场了,韩小姐。”
“嗯……”韩冰晶深吸一口气,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拎着小箱下了车。
同一时间,街对面的车队中间那辆车的车门也停了下来,一众黑衣下属齐齐列队,其中一人打开了车门。
最先入眼的是一只握着折扇的手,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也修的整齐,像是一位文人的手。只有指节处的薄茧可以说明,这只手不仅可以握笔,还能持枪。
男人将腿迈向地面,绸制的长衫在他膝间弯出流水似的褶皱,缎面上的暗纹随着他的动作折出粼粼微光。在一片鸦雀无声中,颜爵慢条斯理地走下了车。
颜爵的目光平缓地环视四周后,终于停在了街对面的韩冰晶脸上。一瞬间,他原本淡漠的神情染上了温度,唇线弯出了一个赏心悦目的弧度。
“韩冰晶,韩小姐”
“颜先生”
简单招呼过后,他屏退下属,笑着朝韩冰晶走去。
“让韩小姐久等,是敝人的失职。”
“还好,我也是刚到。”韩冰晶向前一步,尽量保持着轻快的口吻:“我们这次是要去哪里?你怎么会突然想到邀请我一起?”
“我们要去的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至于为什么要带上你……”颜爵轻笑一声,“我相信像韩小姐这样冰雪聪明的姑娘,不会猜不到。”
“颜先生谬赞了,既然颜先生想继续保持神秘感,那我也应继续继续保留期待。”
韩冰晶故作娇羞地低下头,心却因为对方缜密的话语而狂跳。
眼线赶忙从后备箱拿出韩冰晶的行李,而颜爵也俯下身,从眼线手中接过行李,而后直起腰,笑着向韩冰晶伸出另一只臂弯。
“请——”
韩冰晶欣然环过他的手臂,将身体倚靠向他,一起向火车站走去。
距离列车发动还有一段时间,但作为贵宾,颜爵和韩冰晶已提前到达豪华车厢中等候。眼线将韩冰晶的行李放在车厢后也随即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向韩冰晶投下一个警告的眼神。
这一串动作被颜爵尽收眼底,他手里的折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面色不悦,望了一下眼线离去的背影,低声道:“韩小姐,你的这位司机……”
“颜先生。”下属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颜爵微微蹙眉,“进来。”下属快步走向前,在颜爵耳畔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韩冰晶努力地去分辨他们说的话,却也只能零星听得几个字——“线索”、“排查”、“铲除”……她一边聆听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斟了杯茶。
颜爵听完下属汇报,嘴角一哂。
“不用心急,继续跟着他。”
“您的意思是……?”
韩冰晶忽然感觉颜爵的视线转到了自己的身上。折扇敲击的节奏像是她的心跳。
“要做,就做得彻底一点。”“毕竟他们想引'灵狐'出洞,没有足够美味的诱饵怎么能行。”
灵狐!!
乍然听见这两个字,韩冰晶手指一颤,险些将茶水泼洒出来。
“你怎么了?”颜爵停下手中动作,满含关切地看向韩冰晶。
“……没什么,手指不小心被茶杯烫到了。”
“让我看看。”
“没事的……只是烫了一下而已。”
但颜爵已抓住了韩冰晶的手,虽说力道很轻,却不容她拒绝。微凉的手指摩挲过微微泛红的指尖,带起一阵暧昧的痒意。他细细观察了一会儿,见并无大碍,便从怀里拿出一块白色绸制手帕,仔细地缠在了韩冰晶的手指上。
“这种茶具的杯壁比较薄,下次喝热茶时记得垫一点东西在手上。”
“嗯,我知道了。”
颜爵看向韩冰晶,笑了笑,又轻轻握了一下包扎好的手指。
而他再开口时,却是在吩咐下属。“按之前的计划去做,我希望等我到达终点站时,能听到一点好消息。”
“是。”
此时,尖锐的汽笛声终于响起,蒸汽滚滚涌出,载着钢铁车轮开始平稳向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报童锲而不舍的叫卖声显得格外突出。
“卖报卖报!瞧一瞧看一看呐!灵狐先生的新作上市了!”
不知不觉间,韩冰晶已经在列车上待了三天了。但遗憾的是,情报仍然一无所获,颜爵的一言一行看似随意,确是处处滴水不漏。这让韩冰晶感到有些棘手。她叹了口气,视线不自觉地看向那个身影。火车此时停靠在一座小站旁,颜爵正在和一位小吃摊摊主交谈着什么,模样斯文而随和。片刻后,他拿着纸袋,一手摇着扇子,边走边回过头和摊主告别。忽然,他身边的一位货童突然身子一斜,惊呼着向前栽去。
眼看着货物即将掉落,颜爵眼疾手快,一只手稳住货箱,另一只手拉住了货童。只是扇子掉在地上不幸损坏,颜爵并没有急着捡起扇子,而是问向货童:
“没事吧?”
“这位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扇子我会赔您的!”这位货童以为自己冲撞了贵人,连连鞠躬道歉。
“无碍,这点小事并不打紧,那扇子左右不过是个把玩之物,不值钱的玩意,那扇坠倒还算得精巧,你拿去当了,查查还有没有伤到哪。”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那货童连忙捡起地上支离破碎的扇子,推着车头也不回地跑了。
一切都像是一场意外,但从韩冰晶的角度望去,那货童离开时分明快速往颜爵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传递信息?”韩冰晶内心疑云聚起,她内心思考着,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已经盯了颜爵许久。颜爵像是注意到她的目光,朝着她的方向抬起了头。她被吓得不轻,猛地向后闪了一下身子,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看那些点心样式精巧,买来给你尝尝。”颜爵坐在了韩冰晶身边,将纸袋递给了她。纸袋里盛着一颗颗玲珑小巧的点心,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韩冰晶拿了一颗放在嘴里细细品尝,“味道确实不错。”她又拿起一颗点心,递到了颜爵面前,“颜先生也尝尝?”颜爵看着眼前的点心,迟疑片刻,还是笑着咬了过去。韩冰晶看着他,期待他的反应。
颜爵咀嚼片刻,悠悠道:“的确很美味,但更让我惊喜的是,韩小姐果然喜欢这种家乡的口味。”他稍稍咬重了“家乡”二字,韩冰晶闻言呼吸一滞。
“颜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点没明白呢。”她只得故作镇定。
“我记得韩小姐是留洋归来,父母都在国外对吧?”“正好我的手下前些日子去了韩小姐父母所在的国度,我就让他稍稍打听了一下……”颜爵每说一个字,身体就向前一分,他呼吸灼灼,带着点心的甜香,却是让韩冰晶后背泛起一阵寒意。
“他回复我的电报中说……在当地,从来没有过这么一家人。”
“那么韩小姐……”颜爵伸手,指腹轻轻捻去了韩冰晶嘴角的点心碎屑。“能否告诉在下,你到底是谁?”
沉默流淌在他们之间,韩冰晶耳旁都是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和心跳。在颜爵气息的笼罩下,刚刚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好像有火苗燎过,韩冰晶紧紧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偏移。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么?”
“对在下来说当然是极重要的。”
“为什么?”
韩冰晶的疑问令颜爵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
“韩小姐,你难道还没发现吗,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韩冰晶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脑内思绪疯狂运转,颜爵口中的“还没发现”是什么意思?“很重要”又是什么意思?韩冰晶不禁想到这位颜先生到底对她的背景知道多少。因为凭借颜爵的能力,只要他听出她话里的任何端倪,那一切就将被摧毁。她决定不再回答颜爵的任何问题。
正巧火车的汽笛再次鸣起,韩冰晶将手藏于背后,在列车发动的一瞬间状似无意地一扯桌布。
桌上的茶杯晃了几下应声而倒,杯中的残茶淅淅沥沥地撒到他们的身上。韩冰晶趁机坐起,低头帮颜爵擦拭着衣衫,连连道歉。颜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绸衫上晕开的茶渍,莞尔一笑。
“我倒没事,只是韩小姐自己身上也沾了茶渍,快回去收拾吧。”
韩冰晶如得大赦,马上点头离开。
“对了,今天晚上我让火车餐厅准备了烛光晚餐,还望韩小姐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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