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梦（一百六十四）

几个小弟子诧异的看她，江沁便摊手:“就是以前阿娘生气了，就会对阿爹甩脸色，阿爹不哄吧那脸色更难看。要是阿爹说好话哄开心了，阿娘这才能高兴。要是脑子突然不好使说错话的话，那更是，几天几夜不带理他的。啧啧啧，越说，越觉得像。”

小十五憋嘴:“四师妹你确定？师父师娘那是夫妻，大师兄和含光君可都是男的，那能一样嘛！”

江沁憋嘴:“所以我说像嘛，又没说一样。”】

魏无羡一挑眉邪气的冲蓝忘机笑:“小妹慧眼如炬！对吧，含光君～”

蓝忘机扬眉，眼神凝在他身上道:“小妹天性聪颖，一语中的。”

魏无羡正要嘿嘿笑起来，忽而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但是仔细一想，又没有哪里不对啊？

蓝忘机高深莫测的眼神看过魏无羡后又转回天幕，他觉得天幕里的江沁小师妹真是他的知音。那话全说到点子上了，他以前不就是不会说话老是惹魏婴生气嘛，魏婴一生气就不想看见他。以后他可学聪明了，就算是规劝的话，也得拐着弯儿的说才行。

【蓝忘机刚刚决定给魏无羡带消息，前线传来的消息就让魏无羡愈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阿姐去河间支援了？！

阿姐怎么可以带人去河间？她一个弱女子，那边打得那么激烈，天天都在死人，合该他和阿澈这样的男人去才对。

阿澈到底在搞什么！他为什么不拦着阿姐？

魏无羡满心以为江澈肯定是反对的，干娘必定也会反对，干娘让阿澈去都不会让阿姐去的，所以一定马上就有召他回去的信了。

可是等啊等，魏无羡心急如焚的等了一个月，都没有等来只言片语。看他这么急，蓝忘机偶尔回来带来的消息里，都不敢再提什么惨烈之事。

但魏无羡到底还是知道了。

姑苏里前线很远，属于大后方，往这边送老弱妇孺的世家有很多，更多的，还是前线退下来的伤者。

魏无羡心急知道前线的事，特别是河间那边的，江家那边瞒着他，他就去找知道的人。什么人知道的最多？自然是刚退下来的伤兵。

江家在这短短一个月里，居然折损了五十九名弟子门生！其中属于弟子，喊他大师兄的就有老七老十和十二！

老五老八更是重伤回去了江家所在的东南营地。

江家弟子从来没有折得这么惨过！

就连莲花坞被占时，弟子的死伤也没有这么惨！

魏无羡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间里，忽而提笔写字，不再是龙飞凤舞不拘一格的字，而是端端正正一丝不苟的正楷体。一个个名字出现在纸上，魏无羡写着写着突然落下泪来。

这些师弟都是他看着长大的，感情不比阿澈也没差多少，他们的剑法是他教的，他们的学习是他管的，他们的品行是他正的。

不是江家其他人不为他们悲伤，而是他们没有时间悲伤。战争形势瞬息万变，每个人都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每天从这里杀到那里，那东边打到西边，别说悲伤，连自己姓什么都可能记不起来了。

只有远在后方的魏无羡，还尚有闲暇，可以仔细的悼念他死去的弟弟们。

悲痛的情感闸门不开则已，一开就再也收不住了。

魏无羡在抑制不住的眼泪中恍然明白了，阿娘他们为何不愿让他上战场。

一是战争还在胶着，远远不到绝境的时候，用不着他这个“半残”去挽救。

二是亲人的安危和健康对他们来说远大于仇恨，他们不愿意为了温家让很明显身体出问题了的魏婴再去拼杀。

可如今河间的变故，却是使得魏无羡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揉了揉脸，魏无羡重新抽出一张纸，奋笔疾书:

敬致母亲

婴幼年父母俱全，游走四方，教吾天道。然天性愚钝，不堪教化，颇为顽劣。及至夙年险衅，双亲一朝皆亡，独余婴举目茫然，不知所措。

惶惶然命途多舛，戚戚然惴惴不安。

幸甚！母亲怜婴孤弱，躬亲抚养。婴童年虽遭大难，却有人间至幸，全赖母亲劳心费神，教养魏婴。

今天下大乱，战火不息，莲坞不复，家园不在。举凡莲花坞成立之子，无不一心复仇，竭尽全力舍身忘己。婴虽明了母亲之意，痛爱儿子不忍赴险，然则婴之心亦然。

阿姊阿弟皆亡命而赴，众师弟师妹舍身追随，独婴苟安己身。婴之心煎熬备至，日趋甚笃。惟愿兄弟姐妹不拘苦难富贵，无论强健伤病，俱都无惧无畏，奋勇杀敌，生死一处，但叫碧落黄泉时，不怯别离。

婴不敢自专，特此请命，望母亲宽宏允许。

魏无羡写完就找人立即启程去往前线，次日凌晨，白颜如就收到了信。

信中意思很简单，但白颜如却心情沉重的久久透不过气。魏婴生来性格开朗豪放，无论写字作文俱都潇洒不羁从无形式，这是她头一次见他这么规规矩矩工工整整的写一封信。

可她不想答应他，便回信道:

儿婴亲启

自汝出生至今，十七载岁月悠悠，吾甚先于汝生母抱之，母子情分因缘伊始。

汝于莲花坞长至一岁，既随生父母周游九州，一岁一见，由婴及童，活泼可爱，吾甚喜之。忽闻惊变噩耗，吾飞赴夷陵一刻不敢停止，担惊受怕之心至今犹记。

此后汝长于莲坞，日日得见，吾亦欢喜。原私心以为汝或于莲花坞就职承欢吾之膝下，或随生父母志周游九州，总得娶妻生子平安喜乐。不曾料得世事无常，命运多舛，遭逢大难于此，吾重复十一年前之情，心痛难当。

父母爱子，必不求功成名就扬名立万，但求诸事顺遂一生无忧。

汝所在之蓝氏，安全无虞，吾江氏根基保存于此，吾心安矣。婴不得莽撞，静候我等凯旋。

魏无羡读完回信就泄气不已，好嘛，他跟干娘打感情牌，干娘也跟他打感情牌，态度一点儿也没有变化。

再接再厉再去信，魏无羡第二封信又启程了:

母亲在上

容儿明意，婴使母亲日夜忧心，婴之罪也！然则母亲教育: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婴谨记也。温氏之祸祸乱天下，非一人之力可以平息，无不以天下志士齐心协力方能得一线生机。

大乱临头，婴岂能顾全私人私心，致天下于不顾？若人人为己不肯挺身，岂非袖手祸首，仿若伥鬼？

父亲谆谆教诲:唇亡而齿寒，婴焉敢莽撞，无非一腔热血抛洒，以换取天下海晏河清矣！

请求母亲宽宏，全婴之大义！

再说江氏这边，之前有江家门生半夜来了又走，形色匆匆，江澈当时还在熬夜处理事情，等他腾出手来去了解才知道是老大来信了，白颜如也已经回信回去了。

得知魏无羡在后方依然不肯消停，想方设法要回来，江澈就是皱眉。知道白颜如已经挡回去了这才放松些许。但白颜如却不乐观:“他的语气貌似很坚决，你也知道，他要是做了决定谁也动摇不了。”

江澈无言以对，只能暗地里多多关注了白颜如那边的情况，所以魏婴第二封信前脚一到，他后脚就来了。

等读完了信，江澈无语:“阿娘，你不会真要放他回来吧？”

白颜如哼道:“我傻啊？”

当即提笔道:

儿婴亲启

婴志向高洁，为娘深感欣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儿大好男儿有此雄心壮志，亦是应当应分。

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儿灵力有损多日，不见起色，吾甚为忧心。俗语有云:磨刀不误砍柴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儿有大志向必得有利器，方能事半功倍。

故此吾令儿不得急躁，多加休养。婴今急急来信询问归期，是否已经恢复灵力，能重现昔日潇洒青锋？

如此，可附上姑苏蓝氏医者的诊断书，为娘自有计较。

江澈持续无语中……看着白颜如怯怯的问道:“阿娘，这么问老大是不是太……”

这不是往他心口上再戳一刀嘛！

白颜如憋嘴:“他先不顾我的感受，往我心上捅刀子了，我不能还手啊？！再说了，不这么说，他能打消这个念头？”

江澈恹恹的闭嘴。

得嘞！两边都比他大，谁都惹不起，他还是观战就好。

再次收到信的魏无羡咬着衣袖泪流满面中。

娘啊！我真是服了您了！！

他一扯着大义这面虎皮做旗子，白颜如就能拿出灵力一事硬生生挡回来。他装蒜，干娘比她更能装蒜。

魏无羡掰着指头算算，这些信件来来回回又是好些天过去了，他要的是赶紧上前线帮忙，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样毫无意义的扯皮上。更何况这些信件还要占用人手运送，废话再说多些，他就越发拖后腿了。

魏无羡略略一思考，决定正经起来，不再跟白颜如兜圈子:

母亲敬启

儿忧心战事，担心亲人，每每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故此多方探听前线之事，闻有前线伤者回返，故而前往打探。

阿姊女儿身，亲身赴河间，危险多重重，吾心多忧怜。娘曾有训导，女儿世艰难，纯洁易破碎，小心多护卫。今日阿姊事，当由弟分忧，战争无分人，万一莫悔恨！

伤者聚集时，言谈多消沉，断腿断手尤常见，从此魂断亦非寥寥。

小七小十小十二，已以身殉道，儿怎能漠然视之？

鬼道虽新创，却得天独厚，鬼兵鬼将不惧险，此可救得几多人？

母亲爱子，儿感激涕零，然，汝儿命亦命，旁人命非命乎？

儿非是不自量力一肩挑，只愿他日重回莲坞时，暄暄然如昨日热闹。

这一次的信白颜如没能再次立刻打回去，她仰头看看天空是透明的苍青，老四老七老十还有十二那几个孩子，她也再见不到了。

明明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不是阿澈这般亲生，也没有阿婴这样的名分，但她与他们母亲何异？为了一个儿子，让另外的孩子去赴险，她又何其忍心？

可是！阿婴……阿婴的鬼道，真的要用在战争中吗？

使用怨气，听着简单，其中凶险谁能想象！

让阿婴来，就一定能保存更多孩子吗？不一定！

可不让他来？

白颜如缓缓摸过信纸，指尖下一句话隐约可见:汝儿命亦命，旁人命非命乎？

魏婴！这个孩子用了这样尖锐的语句撕碎了她遮掩着的自私，她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去死，就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的孩子如飞蛾扑火般填进战争的火坑里吗？在明知道有办法可以救下更多人的情况下？

但是！那个办法是要牺牲她自己的孩子！

白颜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这时候她无比思念江枫眠，他要是还在，一定会把所有难题都接过去不让她为难的吧？

白颜如自嘲的笑笑，什么时候她已经变得这么依赖他了？

要是少女时的她，这时候想的应该是:如果藏色姐姐还在，她会怎么选择才对吧……

等等！如果藏色姐姐还在，她会怎么选择？

白颜如僵着脸如一尊雕塑般坐着，脸色似悲似喜，复杂难辨。

江澈进来的时候，白颜如正好写好信，江澈满心以为又是打回老大妄想的回信，边走过去边道:“这么打击他都不肯放弃，老大也是顽强如……”

江澈故作轻松调笑的话停住，桌上的分明是给蓝启仁的信，脸色唰的难看起来:“你要让他来？”

白颜如冷静道:“嗯。”

江澈沙哑的嗓子缓缓道:“来干什么？杀敌？”

白颜如:“嗯。”

江澈大拇指的指甲攸的嵌进食指指头，红色慢慢从皮肤里浸出来，他却浑然不觉:“用什么杀？怨气？那个老大新创造的鬼道？”

白颜如沉默了一会儿，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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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载自LOFTER的须臾

天幕里的内容会用【】来标注，没有这个【】的是原著世界

聿砚：不愧是语文老师啊！语文课代表呢？

聿砚：快来，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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